第十六章 姨娘
誠然,近些年她得侯爺的寵愛少不得慕芩雪的提點,可她為人母,竟不得不受自己女兒扶助,每每思及此處,總令她覺得渾身不舒服。
因而對慕芩雪的話只潦潦敷衍了幾句,不願多說。
是時帘子一響,慕芩香正端著糕點碟子走進來,解救了這屋裡的幾分尷尬。羅氏見了小女兒這嬌憨模樣,心裡寬慰些許,忙握了慕芩香芊芊玉手,問她學業如何,近些日子吃的好不好,又讀了哪些書……真真是一派慈母景象。
慕芩雪孤自落在一旁,看戲一般看著她的身生母親對著自己的妹妹噓寒問暖,面上一副虛偽笑意。
……
閑話暫且不續,慕言春在綢莊裡外逛了一逛,見將沉香晾得差不多了,才停了步伐,緩緩開了口,第一句是「今日見你似乎比往日憔悴了些許,想是在二夫人院里過得不好」,緊接著便說,「你我往日雖有些仇怨,可我自問不是那等拘著小節的刻薄人物」,最後會心一擊,「我知你今日求我所為何事,然我自身亦是難保,你在二夫人院中多年,應當十分清楚。」
最後遺憾且堅決地下了結論,「想來我是幫不了你多少,你實在不必費心這般委曲求全。」
說完了這些,她找了個空閑位置坐下,等著看沉香自由發揮。
卻見沉香雙目含淚,騰地跪倒在慕言春面前,滿目感激道:「奴婢從前實在是眼瞎目濁,常聽二夫人說您如何如何,今日得見,原來您是如此心善慈悲的人物……若是早知如此,奴婢必不會受二夫人的挑撥,對您做出那般失禮舉動。」
發揮得著實精彩,然她實在算不得什麼心善人物。
慕言春瞧她撲騰跪下,想著她當真下得了狠心,好奇她回去膝蓋會青上多少,就聽見她下一句便將一切過往都歸咎在了羅氏頭上,彷彿自己才是那受苦受難的竇娥怨女,毫不客氣地在背後編排著主子的壞話,那最後意猶未盡的一聲嘆息,叫慕言春心裡幾乎叫上一聲好來。
若是在酒樓看戲,慕言春說不得還會賞她幾兩銀子。
只可惜……只可惜她是靖安侯府的丫鬟。當年慕言春隨母親回汴京探親,鎮國公府家風之嚴、禮儀之謹令她記憶至今,莫說背後編排主子,便是在私底下亂嚼舌根的,她也未曾碰見一個。當年母親尚未染病時,將靖安侯府治理得與國公府不遑多讓,如今不過數載,已是滄海桑田了。
下頭沉香說得正起勁,絲毫沒留意上頭那人的走神,繼續說,「……大小姐您才是靖安侯府嫡出的小姐,按照規矩來說,連二姨娘見了您都得向您問一聲安,奴婢只嘆侯爺實在偏心,看不出您的苦楚。奴婢私以為,身為府中姨娘,就得遵守禮教章法,同大小姐您和諧友愛才是……」
慕言春出了回神回來,便聽得這一段,心裡嘀咕這丫鬟變臉忒快,許是上一遭駁了她一句,她竟也不稱二夫人了,直叫二姨娘。再者說些規矩章法,慕言春可知道這丫鬟實是不講什麼規矩的。還有她私以為的那句……實則是在暗示自己,若是叫她做了姨娘,她必不會同自己爭鬥的意思罷。
倒算是機靈。
只是你今生與我無甚大仇,前世可是將我得罪慘了。慕言春自問自己不是一個太拘小節之人,可她也絕不是那等被人捅上數刀還會為他人著想的人。認真算起來,其實她頂記仇,沒有尋機報復沉香,她就已經該感激涕零了。
等沉香說完一番感人肺腑的話,慕言春既親切又和藹地笑了,「你說的話我都明白了,就是羅氏待你不好,你又無親無故無處可去,只能委屈自己,哪怕是當侯爺的……」微微一頓,「陪床丫頭。也心甘情願的意思吧?」
沉香暗自嘀咕自己只是說說而已,可不真是要當侯爺的陪床,起碼也要有個體體面面的身份,可想著自己同大小姐本無甚情分,生怕她不幫自己,於是便連忙點了頭。
慕言春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覺得近些年的這些個丫鬟可真是心大,真不知道一個「死」字是怎麼寫的,不過這丫鬟跟她有仇無恩,她的死活與自己也沒什麼干係,於是想了想,先答應了下來,又說:「不過我畢竟是這侯府中的小姐,斷沒有女兒送陪房進父親房裡的道理,我雖應了你,可也須得你自己爭氣。」
「自然如此。」沉香可不指望這剛被奪了管家權的無權無勢的小姐能幫自己甚麼,她瞧上的不過是她的銀子罷了,有了銀子花費,自己還愁沒法子引侯爺上鉤?
慕言春曉得這丫鬟的心思,卻沒有為她掏銀子的打算,笑笑說:「若是如此,你須得為我做一樁事,我才方便將你引薦給老祖宗跟前的夏妍姐姐。」
沉香微微一愣,當即答應。
她若是用了不當法子進了侯爺房裡,老夫人必然動怒,再加上二姨娘的算計,她的日子必不好過,可若是得了夏妍姐姐引薦,自己入了老夫人眼,指不定自己便是第二個江姨娘了……那江氏不就是靠著老夫人才能走上如今的位置的嗎?
如此一想,這樣的好事,她幾乎不用考慮就能夠答應下來。
「我要你在二姨娘和大小姐的面前言明,今日見著我大張旗鼓帶著好幾輛馬車出了門,買了許多珍貴布匹,一一拜訪了從前唐氏的手帕交,似乎有了大動作。」
二小姐目光極堅定認真,完全不像是發瘋了的樣子,令沉香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卻聽見二小姐繼續說,「等二夫人查明了消息后,興許會大發一頓脾氣,到那時你便碰巧提醒她可以到我院里安上一個眼線,切記……一定要顯得自然,絕不能被她們察覺出不妥。」
沉香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吩咐,跟她的姨娘大計似乎沒有半分干係,她隱隱覺得二小姐似乎早就準備好了這番說辭,可仔細想想又想不出什麼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