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離寺
林蕭走後,慧真將楊雲風和林蕭二人,叫到跟前,打開楊家槍譜,開始逐字逐句的講解開頭的口訣和心法。慧真自小拜入少林寺后,從「羅漢拳」「韋陀掌」練起,便已顯現出他過人的武學天賦,別人需練十年才能練成的功夫,他只需練三年。如今他將近練了七十年的功夫,對於《易筋經》的領悟雖然不如慧能領會的多,但他刻苦勤懇,如今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對於「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也竟已習得小半,他武功造詣在少林寺歷代高僧中已屈指可數。對於這樣一位內外兼修,至臻化界的一代宗師,解讀起來「楊家槍法」,自然遊刃有餘,由他為二人講解,自是趕上普通人二十年的領悟。但二人沒有絲毫武功根基,此時已近亥時,慧真不得不先教二人認穴。所幸楊雲風和林蕭年紀雖小,但也是記憶力最佳的時候,二人又聰明伶俐,不到子時已將十四條經脈和一百零八個要穴記得清清楚楚。慧真便開始講解「楊家槍法」中的心法與口訣,兩個孩子潛心向學,聽得極是認真,不敢錯漏一個字。
慧真一邊為二童解讀,一邊心中暗嘆:「這『楊家槍法』的心法看似粗俗易懂,其中真正所含之意卻包羅萬象,武學粗淺之人,若不得其精髓,定只得其是十之一二的威力。這槍看似剛猛,而內功卻暗含柔勁,而對輕功身法又有很高的要求,尤其是這『二十四悶頭』的口訣,從未聽江湖中人講起,又與我少林『六合槍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此槍法若練得大成,不輸於我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中的一項。只是可惜今晚來不及教這兩個孩子招式了。」教的人全神貫注,學的人聚精會神,不知不覺,三人都均未發現天色已近亮,到了卯時。只聽「咚咚咚」,有人敲了三下門,門外一個和尚說道:「方丈,時辰快到了,天王殿前面都準備好了。」慧真在房中答道:「我知道了,去稟告你師傅,我們這就到了。」又對楊雲風說道:「孩子,走吧,將書收好。去見你叔叔最後一面吧。」楊雲風一夜專心致志,幾乎忘了今日便是將楊錦時火化之日,此時醒悟,又難免悲上心頭。三人整理了一番,便隨小和尚來到天王殿前的廣場。
此時天王殿前擺放了十個木製高台,少林寺眾僧早已將楊錦時、慧嗔等人的屍身分別安置在一個高台之上,十個高台周圍圍滿了全寺僧侶,林蕭也在其中。慧真問楊雲風道:「小友可還有話對楊居士說?」楊雲風兩眼含著淚水,走到楊錦時身旁,對他道:「叔叔,風兒一定會練好武功,不會再被人欺負,有煜兒陪著我,也不會覺得孤單,你放心的去吧。」說完轉身走回慧真身旁。只聽慧真一聲令下,十個高台烈焰雄起,瞬間將楊錦時等人包裹住,似一座座蓮花一般。眾僧高僧誦經,慧真也席地而坐,朗聲念起經來,楊雲風與林煜哭成了淚人。過了許久,火焰漸熄,慧真站起身來走到慧生身旁,與他低語說了幾句話,又將林蕭喚來,攜著楊雲風和林煜又走回方丈室。一進屋內,便又一個小沙彌端著一個木盒進來,放下木盒后說道:「方丈,您要的東西準備好了。」慧真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小沙彌便出門掩上了門。
慧真打開木盒,從裡面拿出一件青布僧衣,三件灰布袍,說道:「這是少林俗家弟子的衣服,三位請換上吧,咱們四人此刻便離寺去武當山。」林蕭三人都是詫異,林蕭道:「方丈大師要和我們一起去武當山嗎?」慧真解釋道:「正是。初時我只道讓慧難等人護送你們回家,不曾想你們身上竟隱含身世。此事老衲不願多讓他人知曉,我已告知慧方,讓他為楊居士建塔,並讓他吩咐全寺,老衲近幾日去達摩洞參研佛法,不要任何人打擾,實著是我要送你們去武當。」楊雲風聽了微微一震,這一夜的傳授,讓他感覺到慧真對自己的關愛,此刻更要親自護送自己去武當,說道:「小子何德何能,竟勞方丈大師親自護送?」慧真笑道:「小友不必客氣。你叔叔為我寺犧牲性命,老衲自要保你們周全,而且此行還有兩個原因。」林煜問道:「哦?還有哪兩個原因?」慧真道:「一是老衲與崑崙道長也已久未相見,順道去見見老朋友,二來這一路上儘力給你們把『楊家槍法』講完了。」楊雲風、林煜聽了均是大喜,他二人雖此前不會半分武功,也知由這位少林神僧為自己講解,受益匪淺。二人回望一眼,同時向慧真叩了個頭,齊聲道:「多謝大師憐愛。」林蕭此刻卻明白:「慧真大師真是慈愛。他本是當世絕頂高人,有他護送自然沒什麼危險。又有他親自送二子上山,可比一封書信顯得鄭重得多,二子今後在武當山應是無憂,我也可放寬心來。」
四人下得少室山來,待到了城鎮便買了四匹馬,騎馬往少室山馳去,慧能本不願騎馬,但心想早些送二人上山,二人便少一分危險,而少林寺的良駒走在道上又太引人注意,於是便到鎮中買了劣馬。那四匹馬腿腳不快,體力也不太強,待馬累了,慧真便找個僻靜地方讓馬吃草歇息,自己隨意取一根樹枝教給楊雲風和林煜演練「楊家槍法」中的招式。少室山離武當山本不甚遠,可慧能一路邊走邊教,仍是用了十幾日才到達武當山腳下,也已經將「楊家槍法」的口訣心法於招式全部講解了一遍。只見武當山與嵩山大不相同,不及嵩山雄偉巍峨,但武當山高險幽深,飛雲盪霧,尤其是天柱峰如同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矗立在天地之間,正是「亘古無雙勝境,天下第一仙山「。三人走近山門,正有二道二俗在靜候來客,慧真走上前去,拿出一封信交給一個知客道人說道:「平僧少林寺慧真,有事拜見武當派掌門崑山真人,勞煩這位道長將此信交給崑山真人。」那知客僧雖年紀較輕閱歷不深,也聽過少林寺「慧真方丈」的名號,見他雖穿了一身陳舊青布僧衣,與少林寺方丈身份似乎不符,但這老僧長身玉立,氣宇軒昂,顯然是一位得道僧。知客道人眼下不敢怠慢,恭敬行禮道:「少林寺方丈大駕光臨,鄙派蓬蓽生輝,請跟我入殿歇歇,我這便去通報師祖。」
四人跟隨知客僧進入武當派內,一路走來,只見此處丹牆翠瓦,比起少林寺顏色清淡了許多,少了一份富麗堂皇,多少了一份清淡風雅,館內道人與俗家弟子不少,卻無吵雜之聲,甚是寧靜。知客道人將四人請到紫霄宮用茶,自己便去請了崑山道長。不過多時,只聽一聲「慧真大師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傳入屋中,聲音高亮,內力中沛,似說話之人正站在門外,又過了一袋煙的功夫,才有一人身穿紫色道袍,飛身進入,此人看上去年紀四十多歲,見了慧真,拱手行禮道:「老禿驢,十幾年沒見,你可想煞我了!」慧真起身還了一禮,笑道:「你這牛鼻子,出家都多長時間了,動不動還想念故人?」那道人道:「哎,我們修道的和你們念佛的可不同,我們講究隨心而欲,愛想誰便想誰,可不像你們整天『嗔痴念』三毒掛在嘴邊。」慧真道:「你這牛鼻子內功看來又是大進,年逾六十,竟練得跟老衲侄子輩一般年輕了。「那道人笑道:「我道家自然講究清心寡欲,這容顏永駐不過是表面的皮相罷了。」慧真道:「不與你打趣了,老衲此次帶三個弟子前來,有要事相商,快快找個僻靜地方。」那道人道:「好說好說,跟我去密室相談吧。」這道人正是武當派掌門吳崑山,他這些年勤修苦練武當《太極功》,已得大成,不僅內功練至返璞歸真的境界,容貌也跟著返老還童,因此他六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竟像四十多歲的壯漢。楊雲風不解問道:「方丈大師,你與崑山道長為何如此不尊重?」慧真、吳崑山二人相視一笑,慧真道:「我與他打年輕初識時便認識,十分投緣,乃是至交好友,相識幾十年來,我二人不似對外人那般客氣,也免了那些繁文縟節,言語之間互相調侃打趣,早已習以為常,今日卻讓三位小友笑話了。」吳崑山道:「老和尚,你還沒介紹你這三個徒弟呢。」慧真道:「等參觀了你密室,咱們再談。」
他二人相識已久,心意已通,吳崑山也不再問,將四人引入自己房間。他房間甚是簡陋素雅,四面白牆開著兩個窗子,只有一張床,一張木桌,幾個板凳,牆上掛著一副《拜中嶽命帖》。吳崑山掀開那副書法,在畫后按了一下機關,牆角地上出現一條密道,將四人帶進密道,走進一間地下密室,這密室比起他的房間,更是簡單,只有幾個蒲團放在地上,卻十分乾淨。吳崑山拿起火摺子,點亮密室四周的油燈,室中燈火明亮。慧真道:「你這老道,與你相交四十多年,還不知你還有這種地方。」吳崑山笑道:「那是自然,你我相識之時,我還不是鄙派掌門,這些年來也沒見你這種打扮來我武當山,你又要個清凈的地方,看來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要講,才帶你前來。」慧真道:「看來你這牛鼻子,不僅功夫長進不少,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提高了。」說完哈哈一笑。吳崑山道:「長沒長進得試過才知道。」
話音未落,一掌向慧真劈來,正是「太極拳」中的「提手上勢」,他這一招來時極慢,卻掌中帶風,籠住慧真上半身,慧真不慌不忙使出「摩訶指」,右手拂向他手上「少沖」「少府」「神門」三穴,左手點他上臂「青靈」「少海」「靈道」三穴,是以點中他整條「手少陰經」,他去勢甚快,后發先至。吳崑山未等他手指點到已變招,左腳實,右腳虛,閃過慧真左手所指,欲搭慧真右腕,同時用「擠」字訣欲讓慧真摔倒。慧真不等他碰到自己手腕,已改用「多羅葉指」,十指連點,如波羅花綻開,點向吳崑山背後十幾個大穴。吳崑山轉身閃過,使出「野馬分鬃式」將慧真兩手架開,接著一招「如封似閉式」反守為攻,借力使力,欲借著慧真雙手的力讓他左臂點右臂,右邊點左臂。慧真這一招不好化解,於是以攻代守,腳下使出「十二路譚腿」踢他上身「期門」「章門」中段「急脈」「陰廉」,下身「曲泉」「中都」「足五里」,一條腿竟將吳崑山整條「足厥陰肝經」罩住。吳崑山不得不救,不然整個身子被踢中只能僵直任人宰割,於是右腿前沖,左腿后弓,左手畫半個小圓,右手畫半個大圓,又將慧真雙腿反罩掌風其中。
楊雲風三人心中大奇,兩人方才還如陳年舊友說話打趣,一言不合竟然動起手來。他哪知這兩位高人,自打年輕時已時常切磋武藝,如今十幾年不見,各為一派之尊,更不得大庭廣眾下相鬥,引人誤會。吳崑山自打在大廳看到慧真時,便已技癢,慧真又何嘗不是?正如伯牙遇子期,怎能不彈奏一番?二人各展平生絕技,你來我往,密室中的燈火被二人內力帶的乎明乎暗,直交了五十餘手,二人相交一掌,都躍出圈子,哈哈大笑。慧真笑道:「難怪你武當派人丁興旺,你這老道這十幾年武功練得當真了得,再過幾年,老衲就不是你的對手了。」吳崑山也笑道:「多謝老和尚後下留情啊!你這「七十二絕技」才用了十幾招,要全用上,老道我又要被你打趴下了。」慧真轉頭對楊雲風笑道:「你看這牛鼻子,誇他幾句又不知天高地厚了,武林中有幾個人能接老衲「七十二絕技」中的十幾招?」吳崑山也道:「老和尚不服氣再來打過,我還有一招新悟的拳法還沒用呢!」二人拳腳相交,口中也不逞多讓,又動起手來。楊雲風三人才知道原來這二人不是真動手,只是切磋武藝。他與林煜得慧真指點,已出入武學之道,見鬥起來,雙方武功出神入化、嘆為觀止。二人本想用慧真所授去觀摩僧道武功,只盼能學到一二,但這一僧一道皆是武林中頂尖的人物,眼下雖只使出一二成功力,與楊林二童仍是天差地別,楊林二童只覺得他二人招式精妙,卻一點也學不會。二人心中均想:「崑山道長武功如此之高,與慧真大師不分伯仲,雖不能拜入少林派,能拜入武當派,也是莫大的幸運。」
慧真與吳崑山又相交百招后,慧真躍出圈子,吳崑山道:「怎得老和尚認輸了?這才鬥了幾回合?」慧真道:「老衲光顧著與你鬥技,險些忘了要事。」吳崑山道:「哦,對了,我也差點忘了,有什麼事快說吧,說完咱們再鬥上一千回合。」慧真指著楊雲風道:「你可知這孩兒是誰?」吳崑山道:「不知,這不是你帶來的俗家弟子嗎?」慧真道:「此子乃是華山派『翻雲劍』楊求乾的親生孫子。」吳崑山奇道:「咦?楊求乾大俠名聲已響徹江湖,論內功修為雖比你我略輸半籌,可劍法可比你我高明得多了。他的孫子怎麼不拜進華山派,卻進了你少林派?」慧真嘆了一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容老衲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