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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白蓮

  慧真一歲左右便被放到少林寺門口,不知父母是誰。福裕禪師見他可憐,便收他為徒,沒曾想這位徒弟天性聰慧,為人至真至善,誠而不迂,既極具武學天賦,又對佛法一點便透,於是將自己平生所學盡數相傳,定位自己的衣缽傳人。慧真也不負眾望,不僅對佛法研究至深,對武學一道更是登峰造極,將少林寺的武學更加發揚光大,在武林中乃威望極高。


  楊雲風三人聽他如此說,不禁都暗贊:「這方丈不愧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人物。」楊雲風突然跪倒在慧真面前,雙手將槍譜捧過頭頂,對慧真說道:「求方丈教我『楊家槍法』,讓我找到那群賊人,替爺爺報仇。」他見此時已近一個月,江湖上還沒有爺爺的消息,也知道爺爺凶多吉少了,因此只盼學到自家槍法,為爺爺報仇雪恨。慧真並不接槍譜,將楊雲風扶起,道:「小友,先請起,眼下咱們先不提槍法的事,現在還有兩件事要妥善處理好。」楊雲風抬起頭來問道:「請方丈指點。」


  慧真說道:「三位施主可知那日來劫經書的是何人?」三人對視一番,都搖搖頭。慧真接著說道:「那夫婦二人是『白蓮教』中被稱作『西蜀修羅』的護法。」林蕭驚道:「『白蓮教』?是那個經常造反的教派嗎?」慧真說道:「正是。林施主看來對此教也有所耳聞。」林蕭道:「弟子只是在市井中聽說過一些傳聞,說那『白蓮教』專門勾結地方豪紳,在一些地方起兵造反,卻不曾想這些人不但與朝廷作對,還要搶少林寺的經書。」慧真說道:「這『白蓮教』其實與本寺同源不同宗,本寺修的是『禪宗』,『白蓮教』修的卻是『凈土宗』。」楊雲風和林煜都是一臉迷茫,楊雲風問道:「甚麼『禪宗』『凈土宗』啊?甚麼意思?」林蕭說道:「我國佛教共分八宗,凈土宗與禪宗是對中國漢傳佛教影響最大的兩個支派,其影響深遠。」林煜道:「爹爹,這你也知道,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林蕭只是笑笑,並不回答。他這幾日每日為楊錦時誦經超度,已讀了不少經書,遇到不懂的地方便向慧心等人請教,心性已大變。他每日念經拜佛時都會感覺內心平靜祥和,似乎忘了自己經歷的一切苦難,又感覺世人哀苦,唯有一心向佛才可脫離苦海,心中已慢慢起了剃度出家之意。慧真將這一切瞧在眼裡,怎能不知,喜道:「林施主果然與我佛有緣。那『白蓮教』本是南宋茅子元居士說創的,與『凈土宗』大致相同,崇奉阿彌陀佛,要求信徒念佛,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以期往生西方凈土。」


  林煜道:「他這教似乎也是個好教派啊,為何現在不但造反,還來搶咱們的經書?」慧真道:「『白蓮教』起初也是引人向善的,可是由於其門人歪曲教理,致宋末時被認為是一種邪宗門,盛行於江南一帶。經過長期流傳,前朝時'白蓮教'的組織和教義都起了變化,戒律鬆懈,宗派林立。一部分教派崇奉彌勒佛,宣揚'彌勒下生'這一本屬彌勒凈土法門的宗教讖言。有的教徒夜聚明散,集眾滋事,與波斯傳來的'摩尼教'教徒都被稱作'魔教'。那『摩尼教』教崇尚光明,所崇奉之神稱為明王,故又稱「明教」。這二教教義中皆含不滿現狀、憧憬未來之思想,燒香、吃齋等儀規亦多相似之處,二教接觸后,已趨於融合。你們可知本朝太祖從何起事推翻元朝暴政的?」


  林蕭道:「莫非,太祖也是『白蓮教』教眾?」慧真道:「不錯,元朝苛捐雜稅極重,百姓民不聊生,『白蓮教』教徒多為下層居民,與元朝上層人士矛盾漸漸激化起來。當時有一位在『白蓮教』中德高望重的韓山童,便集合白蓮教眾,組起一直'紅巾軍',打著『彌勒降生,明王出世』的旗號,開始了反元的大業,當時太祖是『紅巾軍』的一員。後來他取得江山,便將國號改為『明』,有人說是出自《易經》中的『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也有人說他其實是告訴世人他自己便是這『明王』。可是太祖後來怕『白蓮教』勢大,未免動搖自己的江山,他待政權穩固后,便開始嚴禁『白蓮教』了。聽說還專門設立了『錦衣衛』,明為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實際上就是為了搜捕白蓮教徒。說道這裡,我聽智清曾說,楊居士在於老婦對招時,曾稱自己為錦衣衛,不知此事真假?」


  楊雲風說道:「叔叔定是誆騙那老婦的,我自打記事起,就不曾見他與官府中人打過交道。」慧真道:「錦衣衛行事謹密,若說隱身到城中卻有可能,若是隱身鄉下,確實不合乎常理。老衲也派人在茶棚等候,卻不見有錦衣衛援軍前來,想來定是楊居士急中生智,誆那老婦的了。」三人聽到這裡,不禁佩服慧真處事縝密。


  慧真又繼續說道:「自從洪武年間禁了『白蓮教』,已有三十四年沒怎麼聽過江湖上有『白蓮教』的動靜了,沒想到此時竟遇到他們。半年之前,鄙寺走了水,藏經閣里不少珍貴經書的原本和副本都被燒毀了,其中就有鎮派之寶《易筋經》。於是派出慧嗔慧能等人前去莆田少林寺抄寫經書回來,他們到了南少林也曾派人送信回來,一切平安,卻沒曾想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這種事。現在想來,也許藏經閣失火的事,也是有人故意為之。又聽那智清說起過,老漢曾說一路上派了二十幾個暗樁來奪經書,可見此事已是『白蓮教』策劃已久的計謀。老衲猜想,白蓮教行事如此周密,會不會是與夜襲楊家掌的是同一伙人?」


  楊雲風道:「當真如此的話,不知這『白蓮教』到底要做什麼名堂?既要奪我家指環,又要奪少林寺經書。」慧真道:「此事甚是怪異。幾十年前『白蓮教』被許多人稱為『魔教』,是因為與名門正派的江湖仇殺不少,但是教中之人雖行事怪異,但多是行俠仗義之輩,沒曾聽說過幹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楊雲風道:「說不定他們換了教主,重壓之下,改了教規。」慧真道:「此事也確有可能。現在問題是,老衲懷疑本寺走水之事,是『白蓮教』混進本寺的姦細所為。老衲見林施主頗有慧根,兩位小兒又聰慧可愛,本欲留三位投我少林門下,可是聽完楊家掌的事,老衲怕寺中姦細對三位不利。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楊居士已為保護本寺經書犧牲了性命,若是三位施主再有不測,老衲到了西方世界也不知如何面對楊居士了。」


  林蕭道:「方丈說得有理,林蕭這身臭皮囊舍了便舍了,只怕兩個孩兒若有三長兩短,林蕭死後也無顏去見故人。先前我們不知事情會發展至此,此刻就怕賊人算好了我們要去華山恐怕華山之中也混有姦細,不如遵從先前楊求乾老爺子的意願,我帶兩位小子先去武當山,再作打算。」慧真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那楊施主的遺骸如何打算?眼下楊家掌和華山都不能去了。」


  林蕭看了看楊雲風,顯然楊雲風還是沒有主意,林蕭便道:「不如將楊兄弟和眾位高僧一起火葬了吧,我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埋了他,這嵩山上鳥語花香,有少林寺伴他長眠,眾僧終日為他誦經,兄弟定會早登極樂的。」楊雲風聽說叔叔就要被火葬,心中又是不舍,忍不住,眼角又滑下淚來。


  慧真道:「我倒有個主意,將楊居士火葬后,葬在塔林如何?」林蕭道:「那塔林不是歷代高僧埋葬之處嗎?」慧真道:「楊居士雖非出家之人,行得卻是出家人之事。他此次捨棄性命保護的不僅是我少林的經書,更是整個江湖的安危。若是少林武學落到大奸大惡之人手裡,江湖上又難免生靈塗炭了。只是未免多生事端,不能為楊居士立碑寫撰了。」林蕭道:「是,一切聽大師吩咐,倒是在下著了相了。」慧真道:「我與武當派崑山道長有些交情,我修書一封,你們拿去,也可做個信物。」林蕭三人都道:「有勞大師了。」慧真又對楊雲風道:「雲風小友,此地不宜久留,明日葬完你叔叔,你們就得啟程去武當山了。今天晚上你不要睡了,你拿槍譜來,我來為你講解楊家槍的心法和口訣,能通多少只能看你的造化了,此後這本書要千萬藏好,別給別人發現了。若有機會你再回到少林寺,咱倆再好好研究。」


  楊雲風大喜,說道:「多謝方丈!我不睡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和林叔叔、煜兒一起研習?」慧真哈哈一笑,說道:「這是你的槍譜,當然由你說的算。」林蕭道:「雲風,你們倆練吧,林叔叔已看破紅塵,對武功沒有多大興趣,等送你倆上了武當山,我便找個地方出家了。」林煜和楊雲風聽了都如遇驚雷,慧真卻早已明了,對林蕭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楊雲風和林煜卻心中甚是難過,楊雲風這些日子連遇波折,心中只把林蕭當作唯一依靠,卻不曾想他也要離自己而去,出家為僧,心中甚是悲涼。林煜才六歲多,聽了大哭起來,抱著林蕭的手臂喊道:「爹爹,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娘已經離開我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們一起武當山,或者我不去武當山了,你去哪當和尚,我也去!」林蕭聽了忍不住也流下淚來,他蹲下身來,將頸中指環拿下來,又戴在林煜頸中,用手指輕輕擦去林煜臉上的淚水,說道:「煜兒乖,煜兒不哭,以後要聽楊哥哥的話,好好學習武功,將來保護楊哥哥,保護我,保護所有被欺負的人。爹從你娘走了,對世間萬物本已無所留戀,等把你們送上武當山,那裡有道長師傅照顧你們,又有方丈大師的保薦,肯定沒人欺負你們,爹那時心中便沒了牽挂,就會落髮為僧。」林煜只是哭鬧道:「我不要!我不要!」林蕭見他鬧個不停,正色道:「煜兒,你若如此哭鬧下去,武當山爹爹也不陪你去了。」林煜聽了,直閉緊嘴巴,不敢再哭出聲,只是眼淚還是直流。林蕭見了,心中不舍,安慰他道:「煜兒,你聽我說,緣起緣滅,一切皆有定數,因果報應,眾生難逃法眼,以後你們要多做好事,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去武當山本是看在楊爺爺和楊叔叔的面上,我一個大人去了,寄人籬下,反而不快活。你願意看見爹爹終日愁眉苦臉的嗎?」


  林煜搖搖頭,林蕭又說道:「那便是了,爹爹每日研讀佛法,與我佛親近時,心中別提多開心了。再說,我是否與佛有緣也不好說,萬一爹爹哪天做和尚不開心了,再還俗去武當山找你好不好?」林蕭知道自己兒子對自己不捨得,只得出言哄他,林煜卻信以為真,彷彿看到一絲希望,說道:「好!爹爹你哪天不想做和尚了,一定來看我!」林蕭道:「好,你乖乖聽話,好好學武,我先出去了。」


  慧真聽了父子二人談話,嘆道:「林施主若看破生死,不畏小人暗算,送完他二人,可回少林寺,老衲收你為徒可好?」林蕭聽到后,跪在慧真面前磕了四個響頭,說道:「多謝師傅。」說完便起身,打開房門,出門后又掩上房門,只聽他邊走邊念道:「世間萬物皆虛幻,


  一切有為因心迷,


  真心本性本清凈,


  無為亦無所不為,


  無所不為亦無為,

  寂寂清清亦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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