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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少林(二)

  林蕭一眾人騎馬飛奔下山,他與楊錦時在盂縣時,為了不引人耳目便買了兩匹劣馬,腳程並不很快。此時騎上少林寺的好馬,頓感輕快了許多,他哪知少林寺中人雖平時不騎馬,這一騎馬定是緊要關頭,所以少林寺養的全是上好良駒。眾人隨著林蕭而行,心急火燎,全都不住揮鞭,不過兩盞茶的時間,往山下望去已模糊可見大道旁的茶棚。


  慧真內功已至臻化境,耳聰目明,雖隔了一里多地,仍聽得清楚有兩人人交手的聲音,他聽得出楊錦時所用內功乃玄門正宗,想來定是某位名門正派的後起之秀,而那老婦內功雖比楊錦時高,刀法卻已凌亂,竟被這位小友逼得不住後退,心下大喜。但卻聽不到其他人爭鬥之聲,心想:「聽林施主說對手是一對老夫婦,為何只有一人與楊施主相鬥?而我少林寺的人又去了哪裡呢?是中了敵人埋伏全軍覆沒?又或是雙方斗得只剩這二人了?」一瞬間,他腦子閃過無數種可能,他也不願再多想,雙腳一瞪,飛離馬鞍,施展輕功,直向山下茶棚飛奔而去,慧凈、慧念、慧方、慧心四人見他如此,也離開馬鞍,緊隨其後。


  五人行得半里地,對眼前的情形已一目了然:慧能少了一條手臂躺在血泊,慧嗔面色紫黑顯然是中毒而死,而地上躺著的眾僧非死即傷,死者中又有面色紫黑,只有兩人相鬥。五人已明白了對方並沒有埋伏,而是下毒害人,而慧能慧嗔能中此毒,可見這毒藥十分厲害。又看楊錦時與婦人斗在一起,楊錦時身上也有划傷,卻不見中毒跡象,想是毒藥十分稀罕,未曾在兵器上塗毒,又或是怕毒藥太猛,誤傷了自己。再看楊錦時出招時變幻精妙,心隨意動,招隨心出,五人都不約而同想到一個人——翻雲劍楊求乾。五人均想:「這楊施主定是楊求乾楊大俠的後人。」


  眼看那老婦已敗相畢露,卻轉身朝慧能飛奔去,慧真見她刀尖點地,刀口朝上,心道:「不好!這是拖刀計!」他縱橫江湖幾十年,識得這刀法,正是關刀中的一招「關聖拖刀」!當年關公於黃忠相鬥時,炸敗而逃,用的正是這拖刀計,那黃忠身為五虎將之一,亦敗於此招,若不是關公手下留情,便斬他與馬下了,可見此招之狠辣!而楊錦時並不識得此招,他救人心切,真會不追?慧真一邊運起內力,傳音過去:「不要追!」一邊擰斷左手帶的佛珠,他取下一顆,揚手一發向老婦後腦打去。他那佛珠本是鐵菩提子串成,他這一擲使上平生功力,似有千鈞之力,只想在老婦使招之前將她打死救下楊錦時,也顧不得殺生不殺生了。


  誰知這一擲還是慢了一步,老婦這一刀自楊錦時右腹划進,從左肩劃出之時,鐵菩提子才打進她後腦,穿顱而過。這老婦畢竟在這柄關刀上下了三四十年的功夫,有多少成名好手死在她這一招上,楊錦時本用輕功在追趕,來不及停腳,她這一刀又快又狠,終於還是沒有躲過去,血濺當場。


  慧真五人又奔了半里路,才走到楊錦時旁邊,慧真道:「幾位師兄弟,去看看傷者如何,我去超度一下楊少俠。」慧凈等人皆道:「是。」慧真將楊錦時身體翻轉過來,又將他的衣服整了整,念了一段《地藏經》后不禁嘆道:「都怪老衲少用暗器,這一擲若再能快上幾分,楊少俠也不致喪命,老衲將來不知如何面對楊求乾居士。更重要的是江湖上少了一位古道熱腸的少俠,全是老衲的失誤,罪過罪過。」慧凈此時已點了慧能的穴道為他止血,又給他敷上金瘡葯,見他面色如常卻內力全失,不知為何。慧凈道:「師兄也不要太過自責,我少林派一直不善於暗器之道。楊少俠英年早逝,確實可惜,我們好好為他超度一番,望他早登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他起來對楊錦時做了個禮,又道:「師兄快來看看慧能師兄,他與慧嗔師弟似乎中的不是一種毒,一幫人為何會中兩種毒?」慧真走到慧能身邊,也發覺了這等怪異,可慧能此時受傷太重,已昏死過去,不能馬上問他原委。


  這時突然聽到智清說道:「五位師叔伯,我們皆中了兩種毒。」原來他本攙扶智宣,見智宣昏迷過去,眾師兄弟已死傷倒地好幾個,便也拿上長棍上去夾擊老婦,最後與老婦戰在一起的六個棍僧其中就有他一個。六人被老婦砍倒,只是受了傷,加上內力氣力耗盡,皆軟癱在地,但是他們對整個事情的情況卻一清二楚。智清將老婦如何發難,到楊錦時出手相助,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又說道:「看來得先把智宣師弟喚醒,才尋得解毒之法。」慧方聽到此處,便過去為智宣輸送真氣。


  正在此時,五十匹馬已全部到來跟前,楊雲風與林煜父子自從看到楊錦時倒在地上,便一路喊叫,直到下馬來到跟前,見到他已成為死屍。楊雲風口齒顫抖,喃喃道:「叔……」第二個叔字尚未說出口,便已昏死過去。他叔侄二人,相處甚歡,親如父子,楊錦時曾想過娶個媳婦來照顧楊雲風,又怕自己有了孩子,妻子會冷落了楊雲風,是以年近三十亦不願娶妻,只想等雲風大些再考慮,當真對楊雲風視如己出。而楊雲風已經懂事,這些事他都知道,他已記不得親生父親模樣,心中父親的模樣似乎就是叔叔,他小小年紀眼下見得他橫屍當場,怎能承受?


  林煜雖與楊錦時相處甚短,但是在他心裡,楊錦時救下他父子那一刻起,就已是他的大英雄。林煜對他敬佩不已,心中曾暗暗發誓,將來要像楊錦時一樣救苦扶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但此刻他的偶像死了,他怎能不傷心?在馬上見到楊錦時橫躺在地,他便淚流滿面,待到近處見他已然死絕,更是嚎啕大哭,哭著哭著便沒了意識,昏倒在地。


  而林蕭走到近時,見到楊錦時的慘狀,卻一聲不吭,只覺心中氣血翻湧,嗓子一甜,一大口鮮血噴出口外,便不省人事了。慧真、慧凈、慧念見他三人已肝腸寸斷,趕緊過來分別為三人輸送真氣。過了片刻,三人轉醒,林煜感覺已經哭得沒有力氣,只是不住嗚咽著流淚;楊雲風趴在楊錦時身上,不住地哭喊道:「叔叔,叔叔,不要丟下雲風,不要丟下我……」林蕭一邊哭著,一邊用手使勁錘自己胸口,不住哭道:「兄弟,是我沒用!我要是不去楊家掌,就不會引了這場災難!要不是你陪我父子到了此地,你也不會遇到這檔子事!我要是留下來幫到你……我沒用!我真是太沒有用了!」眾僧見他三人如此,個個臉上露出慘然之色,心道,自己寺中雖也死了人,但均是護經殉教,理所當然。而這位楊施主卻為了本寺捨棄性命,實是一位仁人志士!此四人彼此間情深似海,更是讓人感慨萬千,有幾個年輕的僧人不禁也流下淚來。


  慧真走上前去,說道:「阿彌陀佛,三位施主莫要太過傷心,人死不可復生,楊施主碧血丹心,捨生取義,為我寺犧牲自己生命,積無上功德。我佛慈悲,定會將他接引到西方極樂世界,免受世間哀苦。」三人聽了慧真的話,哭聲漸輕,均想:楊錦時平日里豪氣沖雲、俠肝義膽,就算讓他活過來,再遇到這檔子事,恐怕他依然會再次出手。像他這樣轟轟烈烈地死去,也許是他最想要的死法,正所謂死得其所。但是仍然為他的離去感到不舍,仍是止不住的流淚,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楊雲風哭著說道:「請大師住持公道,為我叔叔報仇。」慧真嘆了一口氣,說道:「恩怨情仇,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那位女施主已被老衲失手殺死,小施主又找何人報仇?一切諸果,皆從因起。要說此事之因,是在我少林,三位施主若真要報仇,看來只能找鄙寺報了。」楊雲風喃喃道:「是啊,我找誰報仇呢?我找誰報仇呢?可是這件事,也不是少林寺的錯。」林蕭心中卻只是想著慧真說的「夢幻泡影」四個字,似烙在腦海,不可抹去。慧真說道:「三位施主,不知以後有何打算?不知可否先到鄙寺處理好楊施主的後事,再作打算?」兩孩子沒有主意,林蕭心下盤算一番,便道:「那隻好打擾各位大師清修了。」


  此時智宣也已醒了過來,見到寺內眾位高僧已率領各位師兄弟前來,自己師傅慧方也在其中,知道本寺援手已到,忙喊道:「師傅,眾位師叔伯,經書可被奪去?!」慧方道:「徒兒放心,經書都在。多虧這位楊少俠,拖住那老婦,經書才得以保全。只可惜我等來慢了一步,楊少俠被那老婦暗算,已捨生取義了。」說到此處,眾僧皆雙手合十,雙眼微閉,嘆道:「阿彌陀佛。」原來眾僧趕到后,先將治療傷者,又將死者抬上帶來的擔架上,便去檢查經書,發現經書皆在,並未從包裹里取出。慧方又道:「方才聽惠清講述,你曾道你們中的是『九步毒蘇散』和『天竺青草黃』兩種毒,你可確定是『天竺青草黃』?」智宣說道:「徒兒所知當中,能去掉『九步毒蘇散』紫色的藥物,有好幾位。但是自己知道中毒后,剛想提手封住穴道,卻發現內力與氣力已所剩無幾,徒兒雖在途中惹了風寒,卻不致虛弱至此。想到其中有散去內力效的藥物也只有『天竺青草黃』了。」慧方道:「你試一試提氣,將真氣輸入『京門』『伯勞』『肺使』三穴。」智宣無奈道:「可是徒兒已內力盡失。」慧方道:「你先按我說的試試。」


  智宣提起一口氣,發現丹田微暖,便將微微一點真氣輸入師傅說述三個穴道。慧方問道:「有甚麼感覺?」智宣說道:「這可奇了,我本應內力全失,卻發現丹田有點真氣,注入這三個穴道,感覺暖暖的。」慧方說道:「那看來真是『天竺青草黃』不假。」智宣突然茅塞頓開,說道:「原來如此,『九步毒蘇粉』與紫蘇同源,『天竺青草黃』卻與麻黃同本,這兩位毒藥對別人來說劇毒,用在一起,卻先將我毒暈,而後將我的風寒治好了大半,竟恢復些許內力。毒可害人,亦可救人,原本如此。」慧方道:「孺子可教。若真是這兩種毒卻也不難解了。」


  這慧方與智宣皆熱衷於醫理一道,慧方任藥師閣首座,而智宣本是藥師閣中,慧方最得意的弟子。是慧嗔說達摩院需要一位精通藥理的弟子,入選「十八棍僧」,以防眾棍僧有要事出行時,得病受傷時無人醫治,於是向慧方費盡口舌,才向他要來智宣這位「小扁鵲」。慧方只提出一個條件,便是智宣可以少練武功,隨時供慧方差遣。要知徒擇師,師亦擇徒,說是差遣,實是慧方將畢生醫道傳授與智宣繼承,而慧嗔得了便宜賣乖,求之不得。因此智宣醫術超群,卻少練武功,身體不如其他師兄弟硬朗,在回寺的路上染了風寒。慧嗔雖然性格乖張,卻及有遠見,這次正是智宣在眾人中毒之時,將毒藥的性質解說的十分清楚,眾僧才合理對抗強敵,不然眾僧皆不敢邁出九步,哪能撐那麼久。


  眾僧皆知這師徒二人,嗜醫如痴,此時聽到慧方說毒藥不難解,都是鬆了一口氣。慧方命人將輕傷者扶上馬背,而重傷者就用帶來的擔架抬著,吩咐中毒之人不可再動,回寺中待他配製解藥,服下后三天便可康復。楊錦時被抬在擔架上,慧真將自己的袈裟蓋在他的身上,林蕭與兩個孩子守在他的身邊,似乎不願再離開他一步,三人便隨眾僧一起向少林寺緩緩走去。


  待到眾人一起回到少林寺,慧生已帶眾僧迎接。慧真等人離開后,慧生便將從徒弟子虛那裡聽來的情況,告訴了寺僧們。有的僧人心想,慧能慧嗔與「十八棍僧」合計二十人,個個武藝高強,對付區區一對老夫婦,遊刃有餘;也有寺僧想到對方可能設下陷阱埋伏,可慧能等人定能應付得來,等到方丈救援,對方便土崩瓦解。待各人見到二十個人沒有一個能站著說話的,全都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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