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危機邊緣
必須承認奧列格·雷騎是一位非常不錯的貴族:在接到關於邁索隆吉翁的警情通報后,他瞬間就做出了「所有艦上非操帆人員,除船長和大副外全員下艙划槳」的決定,站起身活動活動四肢,又狠狠地朝著自己的胃部來了一拳,把積蓄在自己肚子里的酒水瞬間就清了個乾淨,再扯過桌布一角胡亂抹了幾下臉,奧列格就領著南竹下到底艙,跟其他焦躁不安的半身人水手一起喊著號子奮力划槳。大洋戰錘號的速度很快就提了上來,猶如一頭被激怒了的野豬般,向著遠方火光衝天的海岸線直奔過去。
大約半小時后,戰船離邁索隆吉翁的碼頭已經很近了,透過划槳窗,岸上不絕的煙火氣和慘叫聲傳入艙內,客串划槳手的半身人水手們個個心急如焚,幾乎咬碎了后槽牙,拼了命地繼續用力。而奧列格則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股子讓人生厭的硫磺味,真見鬼!如果不是瘋子貝塞麥那個天殺的侏儒又在城裡做什麼異想天開的實驗失手,就只可能是惡魔入侵了!那樣的話,待會兒咱們這些人需要做的可不是挑水桶搬傢具……南竹,帥克!準備戰鬥!」說完便把手裡的槳一摔,自顧自徑直朝通往上層的扶梯走去。
好么,幾分鐘前南竹還以為自己往後要引領梵塔西亞世界的無產階級鬧革·命呢,這才一會兒的工夫,他的任務就變成降妖除魔了——這人生的大起大落還真是沒個準兒啊!
帥克是大洋戰錘號的水手長,一個年過四十的半身人。聽完老大的吩咐,他條件反射式地原地起身立正,大聲回答「遵命!長官!」,就領著南竹來到武器室的門口:「你習慣用什麼傢伙?」他這口氣聽上去不像是個海軍軍官,倒更接近在街頭收保護費的小混混。
「呃?那啥……還是弓吧。其實我自己有一把的……」考慮到自己貧弱的實戰經驗(打獵不算),南竹果斷選了遠程武器——躲在後排biubiubiu至少自我感覺上會安全一點。
「就你那破弓?船還沒出凜風碼頭的時候,我就已經把它連同你那些玩具木箭,空心帶尾巴的木筒還有那個莫名其妙拖著根長鐵絲的皮背包全扔了」水手長帥克邊沒好氣地回答,邊從掛在自己皮帶上的鑰匙串中找出正確的那一把,開門進屋,給自己拿了一柄長劍、一塊小圓盾和一頂皮盔。再一邊系著頭盔的扣帶一邊用胳膊肘對著旁邊的弓箭架,向南竹繼續吩咐:
「你現在可是奧列格大人的扈從,矮人王國的武力了!抓緊時間,趕快試試哪把合手,你身邊架子上的是雪松木、紅柚木和紫杉木做的,力量要求大,全是高級貨;再過去點兒,喏,那邊那個架子上,小兩號的是橡木和白蠟木的大路貨,主要是為半身人打造的,威力小很多,不過很適合新手。
別客氣,你要是能使紫杉長弓儘管拿,我們這是馬上要去上陣的,你戰力越高我越開心。來,小心拿好,前面那袋是秘銀箭,現在這袋是鍍銀金屬箭——雖說都不算是能針對性克制惡魔的種類,但總比普通鐵箭強,湊合著用吧……發什麼楞,趕緊拿住啊!」
此時的南竹,還沒來得及悼念自己的皮背包,以及裡面自己攢了多年的「寶貝」,就被武器室里琳琅滿目的各式兵刃,還有水手長那低調奢華有內涵的語氣給徹底鎮住了:白蠟木短弓是「大路貨」;秘銀箭先「湊合著用吧」?回想起凜風島上,鐵匠路易吉十個鐵箭頭六百斤鹹魚的親情價,還有那把陪伴了義父馬里奧和自己四十年,傷痕纍纍勞苦功高的簡易短弓……
這大企業的硬體水平就是比個體戶強啊!
小小感慨了一下,南竹隨即理所當然地挑了張看上去很好很強大,同時也是最貴重的紫杉木長弓。試了試手感,還成,能拉滿,連續開弓射上六七箭大概沒問題,再拿個皮箭壺,把兩袋整二十支箭一股腦倒進去,隨便從架子上挑把鋼質短劍防身,還想著再摸點什麼好東西呢,南竹被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帥克拽出了武器室。倆人一起來到甲板上,自家老大的身邊。
如果說之前在凜風鎮上初次見面時,奧列格·雷騎的穿著是「足以晃瞎人眼」的話,那麼現在,全身披掛,切換成戰鬥形態完全體的他簡直拉風到好像他才是男主似的:
頭戴一頂淡金色的大翼盔,盔頂的獅鷲兇猛強悍,栩栩如生;身著同樣是淡金色的全身鎧,正當中毫無懸念地紋飾著雷騎家族的暴怒羊頭徽記;胸、臂、腿、腳全是一體成型的環形重甲,而頸、胛、肘、腕、襠、膝、踝各處則是相對輕薄的多層甲片——旨在保證一定防護能力的前提下,盡量提高穿戴者的靈活性;他手裡的武器,不再是之前那柄一傢伙把某話癆熊敲成禿瓢的戰錘,而是一桿足有兩米長的銀白戰戟,通身散發碧藍色的微光,從岸上吹來的焚風拂過,竟帶起些許晶瑩剔透的冰晶。
好傢夥,全套精金護具加上附魔寒冰之力的秘銀武器!他這一身行頭的價值——也別再小家子氣盡拿腌鹹魚來換算了——都夠連人帶地皮的買下整個凜風鎮了吧?
「凱耶斯,等我們上岸后船就解纜,隨時準備離港機動;再去下面艙里把炮手們都叫上來,發現進入射程的目標就自由開火!」給手下們分派好任務,奧列格攥緊戰戟,第一個登上已經架好的踏板,不緊不慢地朝著岸上走去。
才剛出碼頭區,三人組就發現邁索隆吉翁的情況簡直糟糕透頂:過火面積至少有全鎮外圈的三分之一,並還在不斷擴大;碎石路邊,不時可見倒斃在血泊中的屍體,可以看得出他們生前大都經過被撕咬和高溫灼燒,腸開肚爛皮肉焦黑,死狀凄慘。
「真是該死……帥克,你怎麼看?我們是不是來得太遲了?」奧列格雙目血紅,怒火在眼眶中熊熊燃燒。
「不,應該還沒有!大人,咱們去劇場看看吧!我相信大家都在那兒!」帥克自己就是邁索隆吉翁人,這座小城裡的幾乎每個人他都認識。眼前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讓他心中驚懼與憤怒交織,握著長劍的手在微微顫抖——並非膽怯,而是在為自己的家人擔心。
「可以!現在,換你來帶路,這地方我還是不太熟。南竹,你跟在我後面,注意兩邊街角、樹頂、窗戶這些地方。那些雜種的味道越來越濃了,都機靈點!」
按照他的命令,三人小組變換了下次序繼續前進。沿著一條路牌上寫著「劇場大道」(註:半身人日常使用人類通用語)的小路走到底,他們終於來到了邁索隆吉翁的中心——城鎮劇場的旁邊。只見下凹的半圓形場地內,環繞半圈的觀眾席上,到處躺著傷重不治的鎮民和一些已被擊殺的角魔、烈焰三頭犬的屍體;在他們前面,觀眾席間的過道上,擠滿數量龐大的低階惡魔,正毫無章法,但氣勢駭人地朝著劇場中心衝去。
倖存——或者說暫時還倖存著的居民們——南竹目測不到二百人,絕大多數密密麻麻地擠在劇場中心的舞台上,悲泣哀嚎,如癲似狂。非常奇怪,他們幾乎全部是成♂年男性;十幾位身著鎖子甲的勇者——人類、矮人和半身人都有,擋在只會哭鼻子尖叫的膽小鬼身前,手持各式近戰武器,結成了一道單薄的防線,抵禦著惡魔們的進攻;三個弩手站在舞台中央,輪流上弦、射擊,為頂在一線的勇士們提供火力支援;在他們三個圍成的圓圈中間,一個衣飾華麗的光頭地精正騎在一個人類脖子上發號施令維持防線,前排勇者無不景從。
嗨喲?!那不是夏洛克·砂礫摻鹽者么?他這麼個死要錢的小綠皮,怎麼就上一線抵抗惡魔當起正面人物來了呢?果然,這人要是被逼急了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啊!
那條防線的中流砥柱,也是整幅畫面中最為顯眼的東西,是一個巨大的,足有十二、三尺高的機關人。它製作粗糙,各式連接線、導管外露,一邊動彈一邊四下里往外噴著藍、白、紅三色不明氣體,搞得跟飛機拉彩煙似的;它沒有雙手,兩隻小臂前端直接各插了把四尺長刀,比例失調,毫無美感,不過威力驚人:只見它晃晃悠悠顫顫巍巍地舉起胳膊,緊接著一左一右重重剁下!地上就多了幾塊身首異處,當街腰斬的惡魔散件。在它的身後,一個鬚髮灰白的侏儒老頭正拿著鎚子扳手小改錐之類的工具往機關人背上敲敲打打戳戳擰擰,大概是在做緊急修理之類的事。
看著這一片亂象,奧列格眉頭稍緩,忍不住笑罵道:「貝塞麥這個惹禍精,總算關鍵時刻還能有點用……倒是這裡怎麼會只有這些雜魚?惡魔軍團的進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一團糟了?按說至少得有個惡魔衛士指揮吧……不管了,干翻這幫渣渣先!
帥克,你跟我一起下去增援;南竹,認得惡魔衛士么?哦,不認識也不要緊,只要看到跟現在下面那兩種雜魚長相不一樣,看起來稍微厲害那麼些的傢伙,射它!」三兩下安排好,眼瞅著奧列格就要領著帥克,開始向惡魔們發起決死衝鋒。
就在此刻,他們三人對面,也就是劇場另外一頭,一道氣勢駭人的倒錐形冰風憑空出現,直直地轟向舞台附近的惡魔堆,方圓五六米內的三頭犬和角魔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如同重鎚下的脆餅乾般瞬間被砸了個粉碎。正提速開始衝刺的奧列格呆立當場,看著遠處地面上那個還在冒著寒氣的淺坑,大為驚訝:
「這,這是冰雹術?!我們這邊有法師幫忙?操!這下咱們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