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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先天來襲

  仲冬的暖陽照亮半山荒涼,幾隻白毛鴉鳥在枯敗的枝丫上跳著腳呱呱直叫,任蘇從久違的山林中醒來,身前火堆僅剩零星火光嗶啵閃動,斷續有著縷縷輕煙緩緩騰起,和著長長的吐息凍結在半空,徒勞地消融殆盡。


  「少爺。」


  晝夜交替,一元復始,萬象更新,正是天地元氣最純凈的時候,小書童卻是醒得比任蘇要早一些。


  任蘇調息方畢,抬眼看向這半年躥了不少個頭的少年,只見他直著身軀,微微舒展開的雙眉透出一股清爽勁,臉上還紅撲撲地冒著微汗,不由暗暗點頭,總算這小子知曉自身根本,沒有憑著心中好惡而因噎廢食。


  人的靈根有五行陰陽諸多分屬,天地元氣亦然,承載種種意境,或灼熱、或凜冽,尋常人難以承受。


  修仙者培養出氣感后,往往不會煉化這些有屬性的元氣,而是首先吐納溫和的純粹元氣,內煉經脈臟腑,待築體有成,才會引渡煉化行屬元氣,也即練氣第四層——引氣。小書童雖說是第二層養元境入門,剛純熟《純元功》口訣,壯大氣感到採氣養元的地步,卻不影響先打下根基,為之後習練築體拳法帶來些許便利。


  這也是任蘇讚賞的地方,內煉築體不如打熬筋骨艱難,可以小書童的性子,能自覺堅持月余已是很難得。


  「小安。」任蘇悠悠開口,小書童忙豎起耳朵,聽得自家少爺輕笑:「算來你也踏上修行路有半年了。」


  「怎麼了?」


  小書童疑惑地眨眨眼,哪知任蘇忽的拂袖起身:「時候不早了,你去打些水,用過乾糧我們早點上路。」


  就像很多江湖話本里說的:滿腔熱血的主人公趁著皎潔月色,無人知曉地背著行李,單人獨劍遠走天下,任蘇同樣是在一個寂靜的夜晚不告而別,雖然中途出了一點意外,如今,卻是實打實離開曲山郡有四日了。


  眼前荒嶺處於橫跨豐州與雲州的蒼垣山脈邊沿,而任蘇正是要去往雲州峪郡,完成此身最後一項任務。


  不過,兩人之所以在此,倒不是任蘇想直穿山脈而過,實是另有緣由。


  噼啪!


  餘燼上,重新燃起了火焰,任蘇眸中倒映一團妖異赤芒,看著越發幽沉,過了會,身後聲響傳來,小書童拿著兩個鼓鼓水囊回返。他微微一抬眼皮,但仍安之若素,盤坐在地,由著小書童取壺倒水來來回回走動。


  畢竟身在荒野,就著熱水,兩人撕了些肉乾,吃了幾張薄餅,收拾過東西,很快重新上路了。


  崎嶇小路繞過平緩的山脊,蜿蜒通向深處,一派空曠中,漸漸沒了影跡,小書童背著兩尺高的書簍,牢牢跟在任蘇身後,只見枯葉鋪滿兩旁,徹底失了光澤,任蘇挺拔的身影宛如曙光般劈開黑暗,遍地播灑下生機。


  小書童雙目滿是崇敬,自家少爺行事向來謀定後動,絕不會做無用之舉,也絕不會出任何疏忽。


  縱然任蘇隻字未提,他也能猜到兩人突然轉道荒嶺,是有著深意,但,他只要安安心心附驥前行便可。


  清晨的徹骨寒意悄然散去,兩人行了快半個時辰,眼瞅著早到了盡頭的山路消失在視線外,就要進入真正的深山,任蘇腳步驀地一頓,在小書童帶些期待帶些緊張的注視下,他略顯失望地搖搖頭,「我去去就回。」


  任蘇隨口說著,動作一點不慢,語畢,人已轉身邁出了七八丈,再一抬腿,竟掩映在了大片林木中。


  這正是任蘇數月苦修的結晶,《飛星斗罡》步法分為五式,北斗罡步近身強攻,南斗罡步長襲亡命,都是後天境界可以修鍊的。任蘇的內氣還不算深厚,施展開步法,至多能堅持一炷香,可要達成目標,完全足夠。


  任蘇縱步疾馳,當真好似離弦之箭,毫無曲折,縮地成寸般地直指百丈多外凸出山腳的青灰山岩。


  這山岩高有五六丈,橫在齊腰深的枯草叢,猶如一塊巨碑,旁邊還相映成趣地長著一棵兩三人合抱粗的老樹,光禿禿地掛著零星殘葉,給人以滄桑凄涼之感時,營造了一股死寂的氛圍,然而,任蘇清楚地知道,其後還藏著個活生生的人,尤其是身子逼近到二三十丈內,那縷有著一絲熟悉的氣機更是如夜空燭火,異常惹眼。


  說來,這縷氣機在十數日前,任蘇還在郡城時,就察覺過一次,那會他因為這點熟悉感,誤以為是曲山郡某些勢力的人,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前日,再次感應到身後的小尾巴,他才醒悟過來,事情與他所想不同。


  接下來,轉道山林,夜宿荒野,原是任蘇引蛇出洞的舉動,卻不料此人的謹慎膽小,超乎任蘇想象。


  就像方才,小書童去取水的溪邊離他藏身之所僅僅數步之遙,也不見半點動搖,不過,這也無妨。


  任蘇眸光一利,他還沒正式在江湖上行走,算起來,也就這曲山有些名頭,真正結怨的仇家屈指可數!


  呼!

  終於,在任蘇又邁過四五丈后,一道灰影閃出巨岩,一言不發,拔腿就往反方向逃去,身手極為矯捷,只是比他更快的,還有任蘇的劍!任蘇自創心眼劍術,氣機變遷明如心鏡,灰影暗地方下決定,他已悍然出手。


  削薄的劍刃甩手擊出,如奔雷破空,灰影只一個縱身,就被擊中左肩,打了個趔趄,隨後落入任蘇之手。


  「果然是你們。」任蘇一劍懸在灰影喉間,眉毛一挑,道:「我記得你,你應該是孤鴉寨五當家。」


  任蘇看著這長相年輕的三十多歲男子,淡淡的一句話將他心底存留的僥倖輕易粉碎,這位五當家倒有些靜氣功夫,見狀,坦然一笑,「既然吳公子知曉歐某,想必來意就不用說了,不知閣下如何能放我一條生路?」


  「金銀財寶?料來吳公子不缺。」


  「功法秘籍?更是入不了大家法眼。」


  「神兵利器?世間罕見,有心無力。」


  「不過,只要能饒在下這一命,但凡吳公子有所吩咐,就算是終身為奴,我也絕不皺一根眉頭!」


  五當家伸手指天,大義凜然地發了一通言論,但任蘇聽罷,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他嘆了嘆,「看來,你不像你表現的那麼聰明啊。」他瞥了瞥五當家,漠然的眼神彷彿洞察了一切,讓五當家心一寒,慌忙出聲補救。


  「慢著!此次之事乃是『孤鴉』親自主導,他身邊尚有十七人,如果吳公子願意網開……」


  五當家急急開口,就在這時,任蘇猛地抬頭,遠天驟然浮現出數十鴉鳥,啼聲惶惶,似被什麼猛獸驚起。


  哧!

  血光乍現,五當家低頭摸了摸喉嚨,瞪目張舌,「你……為什……」氣息迅速衰弱,須臾斃命倒地。


  一縷素白靈光升騰飛舞,吸入任蘇左掌烙印,他目光輕輕一動,似有發現,旋即斂去,眯眼望向鴉鳥驚起的方向,此刻,任蘇已無心思慮其他,隨著兩道身影掠過隱現的山路盡頭,一股磅礴氣機也傳遞到了他心間。


  先天!


  任蘇面色凝重,不管是敵是友,這氣機交感瞬間,卻是毫無疑問沖著自己來的,就是不知若真是孤崖寨的些許毛賊,他們又是從何尋得這等幫手?念頭起伏的瞬間,氣機越發明晰,數息后,人影輪廓赫然歷歷在目。


  這!

  任蘇眸子滿是驚異,他有些難以置信,因為,這氣機竟是比他曾經遭遇過的翁成宮還要強上數分。


  先天雖號稱有三境,但下界限制重重,極限便是第二境「練氣聚元」,翁成宮苦修數十載,一心為破碎虛空,會出山求取精神大法,修為自是臻至元境巔峰,達到進無可進的地步,要說比他還強的話,也只有……


  呼!

  清風盪開,兩名不速之客落在任蘇數丈之外,終於現出廬山真面目,其中一人面目陰柔,頜生長須,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孤鴉寨大當家,但任蘇只是隨意一掃,就將所有注意放在了孤鴉身前的那名半百男子身上:

  說是半百,其實只是任蘇第一印象,再一打量,他又覺得四十亦可,六十也無錯,就像罩在雲霧裡一般,讓人捉摸不透,可真要細細追究這名男子,又會認為這就是一名窮酸秀才,打滿補丁的青色長衫洗得發白,花白的髮髻蓬亂不失端正,面龐顏色看著尚可,卻透出一種詭異的枯朽之感,最為典型的還屬那眉眼。


  兩條烏黑細眉時時絞著,似在思索,眸中湧現的光芒又黯淡無神,全是混亂之意,倒像讀書讀痴傻般。


  「老五!」任蘇略一沉吟,耳旁傳來一聲怒吼,便見孤鴉一臉陰沉地盯住他,向著半百男子一抱拳,殺氣騰騰,「前輩,此人便是那吳晟,賈某不才,願為前輩效犬馬之勞,將他捉拿過來,任由你老人家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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