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時光倒流
「我們在不同的世界,想著每一次的誤會,好想再一次依偎你身邊,偏偏你有千里遠。我獨自走在寂寞的長街,回憶一幕幕重演,我告訴自己勇敢去面對,就算心碎也完美.……」
音樂在四周流放,不是葉子琪知道他的心思,而是剛剛可可送咖啡上來時,他輕聲要求點放這首歌。事實上昨晚他將這首《想起》聽了百遍都不止,旋律、曲調、歌詞都在腦中。
人生有很多個瞬間不可能重複,但曲卻能重複翻聽,然後越聽越覺心疼。陌景晗說夏天在那時候,將這首曲一遍又一遍地彈奏,是因為曲中的詞在道出她的心聲嗎?哪怕他留給她的是傷害,她依然存著情依舊夢能圓的心思嗎?
眼前一亮,門口清然的身影飄逸而入,今天她沒有穿長裙,米色大衣外披,裡頭是件羊絨衫,淺灰色的長褲,顯得有些慵懶。觀察了這麼久,發覺她穿衣的主色調都為米色,很襯她的膚色,將柔美婉約表達的淋漓盡致。
等洛夏坐下后,聶雲楓按了呼叫鈴,可可很快就到了桌前。可可是個很有青春活力的女孩,她笑著向洛夏推薦店內的主推產品——藍山咖啡,用妙語如珠來形容不為過,女孩嬌俏又可愛,逗得洛夏不由笑了起來,點頭同意。
飄了眼男人身前的那個杯子,視線轉向了他處。
聶雲楓從身旁的座位上,拿出一早準備好的一份資料,推到洛夏跟前,溫聲道:「你先看看這個。」聲音裡帶了嘶啞,是昨晚熬夜的後果。
洛夏正眼回看他,唇動了動想說什麼,還是縮了回去。低下頭翻面前的資料,一張張紙翻過,上面的東西讓她震驚。這是一份委託協議書,最後那頁,左右兩邊各簽了名字,一邊是龍飛鳳舞的「陸城」兩字,一邊是楷書「聶雲楓」,而時間就在陸城出事的那一年。
光從那字體,似乎可看出兩人的性格迥異,一個張揚,一個隱忍,正體現了當初兩個人不同身份,不同場合與不同境地。
陸城居然在臨終前,將洛氏還給她,這算是對她的補償嗎?
當年,他狠心決裂一手把洛家推入黑暗,搶奪洛氏,強迫她臣服於他,可是到最後,哪怕是失去了她的蹤跡,也把洛氏還到她手上。更意外的,那份股份轉讓協議書,簽署日期是他出事的前一年,也就是並非人之將死,心也為善,是他一早就存了要將一切回歸於她的念頭。兜兜轉轉,一切回到原點,只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陸城,若你能放下仇恨,或許我們一直都是相親互愛的兄妹。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她沒資格去評判,不敢說父親當年有沒有錯,但是所有與她有關係的人都已入土,還有什麼可以去計較的呢?當初離開柔城時,她的心中滿懷著對陸城的恨意,卻在經年後得知他的死訊,那些恨意化為塵土。
對面又推過來一打資料,再次仔細翻看,發現這是一份資產評估報告。原來聶雲楓在幾年前接手洛氏的時候,把公司的產權評估好,轉賣成資金。然後把這一批巨額資金用來投資,有專門的理財師來經營。這麼多年裡,資金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那個數額她幾乎都不敢想象。
而這所有人的名字只有一個,就是:洛夏。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現在成了億萬富翁?
財富來得那麼虛妄,無法與實際構成現實,所以洛夏沒有狂喜,數字後面多少個零,她沒有概念。只覺得手中的資料沉甸甸的,若說把財富可以換回人命,她會毫不猶豫。
其中還有一個信封,上面只寫了「洛夏收」三個字,從字跡看就知是陸城的手筆。微微遲疑地看向聶雲楓,只聽他道:「這是陸城寫給你的信,我沒拆開過,不知道裡面的內容。」
遲疑了下,當著他的面將信拆開,裡面就一張白紙,折得很平整。攤開后,字跡清晰,不像以往的龍飛鳳舞,而是像一筆一劃寫下的,但那些勾畫的痕迹卻又是陸城的。
小夏,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了。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卻沒有後悔。很高興我曾來到你的世界,也很開心你曾喜歡過我,即使後來這份愛不再屬於我,但我至少擁有過。留下這些給你不為別的,只算是還君明珠,賦予你一份有價值的財富,你可做你想做的事。
如果,這一切能夠從頭來過,我想我依然會選擇走這條路。
因為,我感激老天讓我遇見了你。
陸城絕筆。
整封信裡面,陸城不提一個愛字,卻又滿滿的表達了濃烈情感。如果是曾經的洛夏,她會感動,會哭,但此時,無淚。
聶雲楓神色平靜,夏天的反應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她除去最初的震驚和訝異外,後面表情就變得沒有波瀾,更多的是眼中流露悲意。當年的他不善管理公司,也不懂理財,但陸城說過一句話:不會的可以讓會的人去做,這個世界要擅於發現人才與發揮人才。
所以,他找了理財高手來對資金管理,又為了長遠期間,拿出一半資金做投資,另一半存在銀行的賬戶里。最後的成果,已經見效。
「你看最後一張紙。」低低的嗓音,帶著暗沉的沙啞。
洛夏忽然氣氛有些曖昧,余光中,對面那道目光一直停放在自己臉上。看到最後那張紙時,忍不住驚喜抬頭問:「這是真的嗎?」
只見聶雲楓微笑點頭。
時事變更,一切不再成原樣,但洛氏企業的那幢大樓,卻沒有賣出去,改建成為辦公大樓,一戶一戶租賃給一些企業公司,用作商業途徑。洛夏欣喜的是,洛氏對她來說始終是一份永久的回憶,也是父親的心血所在。聶雲楓把這座大樓保留了下來,他為她設想的可謂面面俱到。
男人嘴角噙著笑,心有喜悅,做了這麼多,能搏她一笑,足矣。
「我的工作室也在這座大樓裡面,只用了其中一間。大樓底下還有店面沒有租賃出去,聽說你在尋找店面,何不用自己的地方?」
「你知道我在找店面?」微微詫異,以為一個多月的不聞不問,是他因為上次校園的事,打擊很深,心灰意冷了,卻原來他始終都在關注自己。倒是想起這階段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個叫容爵的男人突然找上自己,讓她配合他。
其實對這個容爵,早有耳聞,當初在報刊雜誌上看到聶雲楓與一個簡約女子相諧走在香榭爾大道,以及歐洲許多城市街頭時,她就開始注意這個女子,也去有意關注柔城相關新聞。於是,那些新聞里出現最多的就是容爵,以致於到如今也得知那名簡約女子叫簡單,他們兩人是一對。
中間的故事,她無從得知,而聶雲楓在這對新人裡頭扮演什麼角色卻可稍有猜度,所以容爵找上她時,沒有多加考慮就接受了那個提議。
因為心裡想著事,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
叮叮泠泠一陣弦如細雨的熟悉節奏,靜靜的從某個時空隧道里盤旋而來,聽了一會,才辨認出唱著粵語的男歌手是誰,也聽出這首歌原來是《時光倒流二十年》。
粵語的歌詞辨認不太清詞意,但是卻從音符中感受到了所要表達的一種情懷。
但其實她常聽常彈的一首曲子,與這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甚至連名字都只相差了一個字——《時光倒流七十年》。
那首曲的旋律非常優美,優美得象童話中的風景,曾經聽過一個版本,有著美妙滑音的吉他伴奏,即使手指輕輕的擦弦亦纖毫畢現。此外弦線的質感,擊弦時吉他共鳴腔的木質感都逼真得叫人五體投地。
相比彈奏的技巧,更喜歡歌曲的含義。當時光如滄海一樣寬闊,在河岸憂傷的彼岸,你將憑藉哪一縷月光的氣息,辨認出曾經的記憶?這樣的日子,我與你對坐兩邊,聽時間點點走過的聲音,不知道命運的讖語已悄悄走近。
年華的寂然中,我等你,是期望中那樣漫長無邊的重逢啊,而七年之後,你還會不會在不經意轉身的剎那——將我再次遺失?
只覺自己無法像歌里那般等待上二十年,或者七十年,時間太長了。就只是現在的七年,都已經讓她身心俱疲。
人生有幾個七年呢?
年輕的女孩再次來到他們桌前,輕快的笑容印滿她整個臉頰,「請問兩位,需要為你們續杯嗎?」剛想軟言拒絕,就聽聶雲楓道:「再來兩份藍山吧。」
女孩開心得轉身,去安排兩人的咖啡。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追逐著她的背影而去,她的身上有著明媚的陽光,讓人離不開視線。
「有沒有覺得她像你?」
拉回視線看他,表情很平靜,似乎這個氛圍他很喜歡。
只是那女孩像她嗎?她不覺得,就算像也是像七年前的她吧。那時的她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清澈單純,就算面臨生活的巨難,也對人生有著美好的憧憬。
但那些憧憬,卻一一被打散在空氣里了。
笑了笑,並沒有作答,面對他,總是會少了語言這個功能。他們之間彷彿可以聊的越來越少,這是不是就叫相對無言?
聶雲楓也感覺到了兩人之間冷凝,心中微涼,很多話想問,卻問不出口。到了她面前,他不再是那個言辭鋒利侃侃而談的心理諮詢師,而是個普通人。
手機鈴聲響起,《剪愛》的音樂隨之飄開,兩人同時去找手機,當發現對方也是相同的動作時,不由都怔忡了起來。最終確認是洛夏的手機在響,陌景晗的電話。
她只看了一眼名字就毫不避諱地當著聶雲楓的面接了起來,語聲輕柔溫婉。
聶雲楓微覺苦澀,她的眼中再沒有隻屬於他的亮光,會毫不吝嗇的抓住所有可能讓他心痛的機會,不得不再次承認,她是真的在恨他。
可是相同的手機鈴聲,七年前的《剪愛》,還有那首《想起》,這一切又代表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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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若能倒流,你最希望能回到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