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等不過他
有電話接近來,打斷了聶雲楓的冥思。
秘書小萱俏皮的聲音從話筒那邊透過來:「boss,有位姓洪的小姐電話撥到您的手機上,請問要不要接進來?」他一共有兩部手機,一部是私人的,一部是公事上的,私人的那部通常都是關機狀態,所以若有人找他只能打到另外一部上。
聶雲楓蹙了蹙眉,洪小姐?低聲吩咐:「接進來吧。」
「嘀」的一聲,已經連線,「喂?我是聶雲楓。」
對面沉默了兩秒后,才輕慢開口:「雲楓,你以為會有哪個洪小姐打你電話?明知是我,能不能不要這麼公式化的開頭?」
聶雲楓笑了起來,「習慣了,怎麼,什麼時候回來?」
「老頭子忌日快要到了,我已經訂了後天的機票,你來接我?」
「算了吧,我怕喬治要吃醋,你們到了再call我吧。」
電話里傳來嬌笑聲,過了一會兒,她才道:「雲楓,這不像你,什麼時候這麼膽小了?當年你可是……」
「樂樂!」聶雲楓打斷她,無奈地問:「回來了我做東?」
「ok,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對方高興地收了線。
有時候世事真的很奇妙,他從沒想過,與洪樂涵可以成為真正的朋友。洪爺死後的第一年,她親自回來拜祭,事後就求了陸城替她祭拜,然後一直到陸城死後,她才再回柔城。
當年洪爺臨死的時候,當卧室內只剩聶雲楓一人時,洪爺道出了心中的疑慮。他懷疑陸城早與陳耀勾結,想要吞併他的場子和地盤,引入毒品進市場。那時人之將死,對身外物看得很輕了,唯一的請求是讓聶雲楓送洪樂涵離開。
他明白自己這個閨女,一根筋拗到底,若還有一個人能治她,就唯有聶雲楓。所以在瀕死之際,把女兒的生死交託在聶雲楓手裡,算是一場栽培的回報。這些內情,聶雲楓自然是沒有告訴洪樂涵的,否則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她又怎可能表現得不被陸城發現分毫呢。
她太稚嫩,遠沒有到會控制自己情緒的時候,尤其死的那個還是她的父親。後來,她出國后,唯一聯繫的也就他。陸城那邊,這個丫頭居然也學會了虛與委蛇,她原來其實並不傻,可能在當年他讓她走時已經嗅到了危險氣息。
聶雲楓想起那丫頭即將回國,不由又頭痛又覺得欣慰,她也終於找到歸宿了。
洪樂涵掛完電話后,靠在椅背上,計算著兩邊的時間差。這時候,聶雲楓一定還在工作室那邊吧,可她這裡,外面星雲瀰漫,夜色很是美麗。
五年前的那個轟動一時的毒販槍支案,在當時震驚四野。而她雖然人在國外,卻時時都有關注柔城的訊息,當第一時間得知這件事時,她渾身顫抖著去撥那個熟記於心的號碼。報道中並沒有提及聶雲楓,只公布了案犯主謀等罪行以及刑法。她怕心底的那個人在那場災難里出事,當接通電話聽到熟悉的嗓音時,停止擺動的心,終於重新開始運轉。
他沒事,這就好。
陸城等人她都不在乎,只要他聶雲楓沒事就好。
等懸著的心回落後又忍不住去問他其中的詳細情形,他有沒有受傷,他為什麼會沒事,既然他能接電話,是應該代表他在那場大事件里是安全脫身了的,可是他明明是陸城身邊的左右手,阿列都沒逃得了,他又如何能倖免。
一個個問題問出口,得到的都是沉默,心又忍不住提了起來,難道其中有什麼隱情或者不好的事?卻聽他彷彿來自遙遠的邊際傳來的空洞聲音:因為,我是警察。
她瞬間僵住,警察?想過很多種可能與理由,都沒想過這個可能,他怎麼會是警察呢?一個殺過人,打過黑市拳,叱吒風雲黑市的男人,居然是警察?等到對面傳來手機掛斷聲音時,她還猶如在夢中。
慢慢心就平復下來,開始去細想與他曾接觸的那些時光,漸漸有些明白他為什麼總是隱忍,總是與眾不同,又總是那麼奪人眼球,看似與黑道融在一起,卻總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當這所有的特殊匯總到他說的那個答案時,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原本就走在光明的道路,又怎可能會完全被染黑呢?也就是說從打黑拳開始,到接近老頭子,都是他在有預謀的一步一步向黑暗的世界靠近。洪樂涵覺得心中混不是滋味,卻又產生不出反感。
她不像混進死胡同里的黑道份子那樣決絕,即使她常遊走在老頭子的各大場子里,可其實全權都由老頭子控制好分寸的,始終都沒有真正墮落。故而,她的意識中有著道德底線,而此生做過最壞的事,可能就是太子事件時逼迫聶雲楓現身,拿命去換老頭子回來。
為此,她深深自責且後悔不已。
自這個毒梟案后,她又開始每年回柔城拜祭老頭子了。看到聶雲楓那黑幽的深眸內不帶任何情緒,心底就覺苦澀泛濫,無論她有多努力,都是無法走進他心裏面去的。所以每次拜祭都是匆匆而回,又匆匆而走,不多作停留。
那年在機場看到洛夏的事,她幾度想開口,卻都咽了回去。聶雲楓找了她這麼多年,到如今即使提起那第一年見過洛夏,也根本無濟於事,尤其是那時候,她的身旁還有個男人作陪,兩人形似親密。無法眼睜睜看著深愛的男人為情而苦,不能回頭,而自己又無能為力,那麼不如做個沉默的朋友吧。
有人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可是她卻覺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明明兩人咫尺天涯,他明知道她愛他,而他卻不願回應,只因他不愛她。
看著像是繞口令一般,卻是她一直以來心中的殤。
七年了,又到了老頭子的忌日,她即將再次見到聶雲楓。對他的那種心痛,早在時間的錘鍊里,慢慢地磨盡。
兩年前,她認識了喬治,與他相愛,並且準備走上婚姻的道路。
不是她不願再等下去,而是她領悟到心死的感覺,聶雲楓可以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用一個又一個七年來等候已經杳無音訊的那人,無論是時間還是愛,她都磨不過他。
還記得某一年,她回來看老頭子,坐在老頭子墓碑前說了許多話,聶雲楓站在她身後,默默傾聽,那時她忽然有種依戀的感覺。她想,若是有這麼一個人,永遠站在你身後,那應該也不錯。
後來聶雲楓帶她去酒吧,她還記得那個酒吧就是以前的星城夜總會,是他們的老窩。但在後來,這個夜場幾度轉手,改成了酒吧,名字也改為「夜未央」,而聶雲楓也金盆洗手,不再管江湖事。這裡不得不提一句,她很疑惑聶雲楓當年的選擇,在破獲案件,將陸城等人都捉拿歸案后,他居然沒有回警隊,而是選擇繼續留在了黑市,將那股猶如散沙般的黑暗勢力慢慢疏導凝聚起來。
不知道這是警方對他的要求,還是他自己請命留在黑市的,反正他是警察這件事一直沒有公開,可能除了告訴她之外,他也再沒告訴任何人。所以他的身份一度又再成為黑市的「楓哥」,但在整合黑市上軌道的一年後,他徹底金盆洗手,退下位置來,並推薦了有能力的人來管理。可以說,如今的柔城,黑道裡頭算是一片祥和,從沒有過的景象。
那晚,兩個人在夜未央內喝了很多酒,邊喝邊聊著一些過往,她講她在英國跟導師去考古時期的事,他則默默聆聽。喝到後來,酒上頭,開始覺得眼冒金星,看到聶雲楓一向幽深的眸裡面,也有了朦朧之態,不由輕笑,他居然也醉了。
她想去洗手間清醒一下,剛站起來就被他從身後抱住,心中一喜,想要回頭去看他,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抱自己,之前有過的擁抱不算,那些都不過是友誼性質的。可還沒轉頭,卻聽他在耳邊語帶哽咽著問:「為什麼我找不到你?為什麼我這麼努力,你都不願再回來?是我傷你太深了嗎?夏天,我好想你.……」
她僵立當場,而轉過眼看清了兩行水跡從他眼眶內流出。心疼到極致,是什麼讓這個鐵骨男兒在醉酒時情難以到流淚哽咽,而這一年,是他們認識的第七個年頭了。其實,她只比洛夏晚認識他一年,但就是這一年,他們註定擦身而過。
終於明白,哪怕她用一生去等候,也等不來聶雲楓了,他早已心離魂飛。
至此,她對他心死。那一年,回到英國后,就認識了喬治,喬治對她展開猛烈追求,當心放棄了固守的防備之後,會開始容納與接受新的人或事,所以,很快兩人就墮入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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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找一個愛自己的人,要比自己愛一個人,容易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