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生或者死

  當蘇景下班后決定開車來看聶雲楓時,嚴浩拉住她勸:「蘇隊,他身份特殊,你不宜與他走得過近。」當時心中頓生一股怒火,毫不留情就劈頭而罵:「不要忘了,這次的案子,若沒有他,我們誰都破不了!」 

  嚴浩眼神一暗,鬆開了拉住她胳膊的手,欲言又止。蘇景知道他是好意,這種時候,聶雲楓成了敏感人物。除去當天執勤在場的同事,稍稍聽到一些當時聶雲楓與陸城的對話,可也只是心有疑慮,卻不會相信。聲名赫赫的黑道頭目,怎麼可能會是警察? 

  在一切檔案沒有公開之前,在警方沒有做出明確表示之前,聶雲楓是出賣老大的黑道份子,是被整個黑道唾棄的人,即使如今的柔城黑市成了一盤散沙。 

  拍了拍嚴浩的肩膀,軟化了些語氣:「嚴浩,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做不出在這種時候,把一個付出所有的兄弟就這麼扔在醫院裡不聞不問。」在她心裡,自從知道聶雲楓的身份后,就已經把他當成是並肩作戰的兄弟,雖然他們相識不相熟。 

  所以,她來了,看到聶雲楓那樣的神情,心中無比悲愴,可失了語言。因為此時再多的安慰都是空白的,現實就在眼前,不容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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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美靜從警局被放出來后,接到通知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她匆匆趕到醫院,聶雲楓已經睡了,白色的窗帘輕輕飄動,窗子半開著,房間里漾著消毒水的味道,他睡得十分沉,只要稍微用心,就能聽到他的呼吸。 

  那天,她與梁晚在一起,見梁晚給城哥打了電話,心念一動特別想他,也就撥了號碼過去。打完電話后,忽然有些慌,從電話里他的聲音中,她聽到了一絲絕望。是有事要發生嗎?剛還在念頭輕轉,就有警察上門了,不僅把她帶走了,也把梁晚一併帶進了警察局,沒收了一切對外聯絡的通訊工具。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定是與聶雲楓有關的。而看梁晚的神色,驚疑只在眼中一閃而過,立即就鎮定下來,沒有一點慌亂。心底對梁晚真正是佩服又崇拜。進到警局,是無休無止的審問與錄口供,問得都是有關聶雲楓的事。 

  即使她不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從頭至尾她都保持沉默。不想因為自己任何一句言辭,而導致令他置身危境裡面。當晚,她與梁晚被關在了同一個禁閉室內,再見這個女人時,冷靜依舊,只是眼底有了疲憊。 

  一天後,她被提了出去,而梁晚依舊關在禁閉室中。心裡十分忐忑,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更不敢去多問身後的警官內情,後來聽到聶雲楓受傷入院,立刻打了車飛奔而來。 

  沉睡的那張臉上,乃至額頭,都有傷痕,臉色也顯得蒼白。從沒有見過他如此虛弱,眼睛一紅,走到他身邊,俯身頭貼靠在他心口上,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 

  林美靜甚至捨不得起來,而聶雲楓的手動了,卻是推開她,靜默地看著,沒有說話。 

  忽然間覺得絕望無比,聶雲楓的眼神流露的信息,讓她覺得深深的絕望。 

  耳邊是他的聲音,清冷依舊,淡漠依舊,「美靜,離開我吧。」 

  林美靜眼淚滾落了下來。 

  聶雲楓說:「找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吧,一個可以愛你一生一世的。」 

  林美靜哭了起來,她知道,他是在跟她說分手。 

  她一直都知道,聶雲楓不愛她,他的心裡住著一個人,從來沒有忘記。可是不管是何種境地,不管是誰問她,哪怕是對自己交心的梁晚試探,她都堅定地說聶雲楓愛她。 

  因為她知道,從聶雲楓承認她是他的女人那天起,她就背負了這個責任,要為他演好這場戲。而作為他的女人,她能被放出來,而梁晚卻留在裡面,代表著什麼涵義,她不是傻子,明白其中的意義。 

  他的事情已經完成,再不需要用她來做幌子,所以他提出分手了。 

  聶雲楓看著晶瑩的淚珠從她的臉頰一點一點滑落,成了兩條淚痕,憐惜泛起,卻沒有動。若對她無法愛,就不要給以希望。放開她的手,是在與她通完最後一個電話後下得決定,是到了放手的時候了。 

  有時候絕情,其實並非本意,也不一定就是壞的。若非為了蒙陸城的眼,他絕不會拉這個女人下水。回想曾經,為了達到目的,他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也拉了不該趟渾水的人下海。林美靜就是其一,洛夏.……也是! 

  他想起那次與陸城談心的時候,他問陸城:你覺得這樣過好嗎?總是做著法律以外的生意,總有一天,可能會.……後面的話他沒有說,陸城能聽懂他的意思。 

  陸城只淡然而笑道:出來混,既然不講常理,就得講膽識與豪氣。你問我好嗎,我覺得是一半一半吧,至少我們現在過得比大多數人舒暢與快活。 

  他在當時笑了笑說:你說的對,一半一半。 

  這些思維根深蒂固的扎在了陸城的腦里,他不會覺得遊離法律之外做事有什麼不對,相反能夠帶來更多的價值。其實這兩天,聶雲楓想起很多與陸城在一起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還有阿列對他的兄弟情誼。 

  阿列對陸城有多忠誠,他一直都看在眼裡,甚至他能真正走到陸城身邊,阿列在其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現在他在裡面,恐怕是恨透了他吧,曾被掛在嘴邊的兄弟,如今卻把他們完完全全的背叛與出賣了。 

  聶雲楓越想越難過,心空空一片。 

  若這時候,眼前的女人是夏天,他或許還能緊緊抱住她沉聲痛哭。出賣了兄弟又怎樣,做不來警察又怎樣,他還有夏天抱在懷中。 

  可是,她是林美靜,她不是夏天。 

  他不愛她。 

  林美靜是個很看得開的女人,她在風月場里浸淫這許多年,見慣了很多生離死別。所以即使她愛聶雲楓入骨,也做不到他表明了所有態度后,還祈求愛情。尤其是,即使祈求,也得不到,那個女孩在他心中生了根。 

  就像大話西遊里的至尊寶,白晶晶哪怕與他有再多的牽扯情緣,始終敵不過紫霞仙子留在他心頭的一滴淚。而她是白晶晶,洛夏是紫霞仙子。 

  從醫院走出來時,林美靜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覺得心也沉黑一片。最後的時刻,她向他要求一個擁抱,他只考慮了一秒,還是伸出了雙手。靠在溫暖的懷裡,她用力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這獨有的味道,從這一刻開始,再也不屬於她,她要牢牢記住這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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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一早,林美靜去看守所里看梁晚。對這個大嫂式的女人,一直有著特殊的友誼,她是唯一一個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 

  可是到了那裡,看守所的警員卻說,梁晚幾度試圖自殺,都被救了下來。從外面透過窗戶,偷偷地看裡頭的梁晚,發現不過兩天的時間,這個一向從容冷靜,又優雅淡然的女人變得滿臉憔悴,神色黯淡。 

  這樣的梁晚,不用說,一定是知道陸城被抓的消息了。 

  從看守所出來,林美靜想了想,還是打車去了醫院,走進病房,看到聶雲楓正在獨自換著繃帶,居然沒有一個護士過來幫忙。而病房的附近,還站著幾個便衣警察。 

  想也沒想就走上前,接過了他手中的繃帶替他纏了起來。聶雲楓看到她又再來,並沒有多問,任由她幫助自己。 

  林美靜說:「梁晚似乎不想活了,她在看守所里一直試圖自殺。」這件事她除了來告訴聶雲楓,不知道還能與誰說,而來的目的除去想再看看他,就是想他找個解決的辦法出來。看著那樣的梁晚,會覺得很難過,起碼能夠讓她斷了求死的念頭也好。 

  聶雲楓沉默了一會,才對她說:「你去告訴梁晚,陸城把生命看得很重,無論何時,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秒是一秒,若是她執意要死,不過是走在陸城的前面,而且還帶走陸城在這世界上唯一僅剩的骨肉。」 

  中國的法律總會走一個程序,從罪犯抓捕歸案到立案審判,都需要一個不短的時間。前後大約會有兩個多月,長的甚至會超過半年之長,在這時間裡,以他對陸城的了解,他一定不會像梁晚一樣求死,他會活著。 

  他要告訴梁晚的是:陸城還活著,你為什麼要尋死?尤其是,你的肚子里還有他的孩子。 

  那天,當聽到陸城說梁晚懷孕時,他心底的絲絲內疚在泛濫,抓揪著他的心,可他勢必要扮演這個劊子手,生生將這對男女拆散,而且置他們的孩子,從一出生開始就沒有父親。 

  他希望,梁晚可以活下去,也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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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次地送走身邊的人,到最後,孤單影只,只剩孤寂與絕望。這就是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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