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國子監
時光荏苒，自韓承澤從江南回京城后，一年時間轉眼便過去了。這一年時間李，京中有兩戶人家極是風光，一個是現今的禮部尚書林如海，據稱是簡在帝心的，因著鹽政辦得好，頗得了聖人許多賞賜；另一個便是戶部挂名的皇商薛家，因為有舅舅王子騰，並著宮裡新封得寵的薛貴人撐腰，在京城竟是一時風頭無兩的。然這些都與韓承澤無甚關係，四大家族中他唯一說得來話的不過一個賈璉，而今也早已補缺到外面去了，想著沒個七八年是不好回來的，至於其他的人，韓承澤卻沒甚麼心思關心。日子過得波瀾不驚，似乎從回了京那往日種種便都淡忘了去，每日里只是被沈老先生並著自家教習師傅拘著罷了。
韓承澤原想著能這樣混些日子，等著明年順順噹噹便下場去了。不成想他老子跟他先生都是不省心的，好端端的又降下一個霹靂來，商量了要送他到國子監去。
沈琰自打從江南回來，便不知為何，對韓承澤很是照顧，瞧著比他親哥哥都要靠譜。韓承澤雖瞧不明白怎麼回事兒，然想著必然也是有因果的，遂也就安心受了，這消息便是沈琰先聽沈老先生說了，偷著便告訴了他，教他早作準備。
韓承澤哼了一聲，兩個眼睛恨不得翻到房頂上去，嘟嘴道：「我能準備什麼？我父親的脾氣最擰，認準的事情，我難道掰得過他？更何況還有先生說話呢。年前我還小，先生說要我下場，我父親就一個字都不回都照做的。」
沈琰這時卻極有耐心，一面吩咐外頭預備韓承澤極愛的兩色糕點小食，一面勸他道：「你這也太頹唐了些。不過就是國子監罷了，你竟還比不過那些憑著恩蔭進去的么？」
韓承澤仍是懶懶的窩在椅子上，看他一眼道：「我憑什麼比人家去，我也是恩蔭的呢。」這原是本朝的規矩，從二品以上官員，不論實職虛職，家中子弟均可選一人入國子監進學，這便是恩蔭的了。這一句話說的沈琰不知拿什麼勸他去好，只好道：「總之你是比他們強著的。況咱們去，也是伯父起意要摔打你，你可是躲不的的，不若好生應著。」
韓承澤一時覺得很是心煩，順口道：「一個兩個的，都不肯讓我好生懶著。我聽說，賈家的那個寶貝蛋，年紀比我還大呢，如今也是書筆不沾手，我便沒人家這樣運氣。」
沈琰如今年紀大些，身上又早有舉人功名，沈老先生知道他日後必然入仕的，也頗教了他許多事情，因此倒是知道些內情的。聽韓承澤賭氣說話，便笑道：「你這話只好在我這裡說說罷，若是教伯父伯母聽見，指不定要打斷你的腿呢。好的不學，偏拿那等人家的孩子來比。」
韓承澤一骨碌爬起來，湊到他面前道：「好哥哥，你必然是知道的，不如跟我說說？我聽家裡頭小廝嚼舌幾句，再沒聽過下文，正心癢的難受呢。」沈琰失笑道：「難道人家是供著你聽書頑的？你若是真想聽，國子監倒是個好去處，這賈寶玉有個嫡親哥哥，原在國子監讀書的，可惜他沒什麼天分，仗著苦讀才有幾分學問，不過也糟踐了身子，年紀輕輕就去了呢。」
韓承澤瞪大了眼睛，想著自家哥哥如今正在龍禁尉里供職，日子過得如魚得水，聽著母親前幾日說話，眼看就要娶了嫂子進門的，忍不住唏噓道：「不過讀書罷了，哪至於就搭上命去？我哥哥也沒什麼讀書天分，現今不是一樣前途光明的么。」
沈琰不知為何，對賈家的事情倒很清楚，聽了這話便道：「可不是人人都如伯父那般開明的。這賈寶玉的父親，最是個端方古板的，他的兒子，若是不能讀書上進，豈不讓人戳彎了他的脊梁骨。不過長子夭逝，只剩這一點香火，又是含玉而生的大造化，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韓承澤正半眯著眼睛聽他說話，只聽到這「含玉而生」的大造化幾個字，好似頗有不屑，他自來與沈琰相熟，說話也並無忌諱，便笑著揶揄道：「沈大哥好似對他這玉格外在意的。」
沈琰看他一眼，也不辯駁，只嘆口氣道：「哪裡是我在意呢。實在是在意這玉的人太多了些，我才不得不跟著在意些罷了。此時想想，也著實可笑，這麼個繡花枕頭一樣的人物，何德何能擔得起這樣神物？這神物也實在忒沒眼色。」
韓承澤見他這樣說，便知道有些端的，他自己是個謹慎的，也就不再問了，又說些撒潑耍賴的話，實在不願去國子監。沈琰好歹勸了他，只說到時學上幾年，直接通過廷試入仕，倒簡單了許多，才說動了他一些。
待了數日，果然韓奇便要送他去國子監讀書。韓承澤心中暗嘆一聲，幸好之前先聽了沈琰一通勸告，如今覺得心境不同，方才覺得好些。就聽韓奇又道：「現今國子監祭酒吳大人，最是眼中不容沙子的。他與你先生脾氣不同，不愛你那些小聰明的見識；司業杜大人乃是飽學之士，雖不比你先生名氣，也不可小覷；況且你是恩蔭得進的，必然有些生員瞧你不過，徒生事端；這些你可好生記住，到時若聰明反被聰明誤，可是得不償失。」
原來沈老先生起意要韓承澤來國子監，不過也是要打磨他的意思，韓奇知道此事對韓承澤乃是極好的，自然贊同。不過臨到事前，終歸是愛子之情略佔了上風，怕韓承澤年少氣盛，在裡面受了什麼委屈，畢竟他今年也才是十一歲年紀罷了。因此嘴上便多提點了兩句，盼著韓承澤聽進心裡去。
韓承澤卻全不知此時他父親心境，只是瞧著這片堂皇殿堂，心裡便忍不住林林落落腹誹許多，嘴上卻只能恭敬應著，從此便只好安心做他的國子監生了。再不想著，竟在這裡遇見了久聞大名之人—賈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