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裝痴喬呆智星生計 撥草尋蛇意外之喜(伍)
且說沈老先生打發了眾人,只剩韓承澤,才道:「阿琰與世子都不是外人,作甚麼還要避著他們。」韓承澤方道:「沈大哥自然不是外人,世子卻是不好說的。想來剛才世子說話,先生也聽見了,還要靠先生替我好生圓一圓呢。」
原來韓承澤今日此舉,多少也是沈老先生與林如海知道些的,沈老先生原就怕這一干人等借著這一樁事情,逼了忠順親王到江南來。林如海卻道不必,只說這趙棟甚重官聲,他連任揚州知府,每回考級都是優等,眼看便要擢升的,韓承澤只要不鬧得太過,只扯著他無法動彈,必能奏功。因此韓承澤才敢大著膽子來這一場,沒想到卻惹了世子不悅。
韓承澤本想當時便說這話的,又想起世子對自己那份暗地裡的小心思,便又生生按了回去,只說自己有錯,求著沈老先生周旋。
沈老先生便道:「這話又不是什麼機密,你自己難道不能說得?老夫還以為又出了什麼岔子,教你這樣小心。」
韓承澤有苦說不出,難道教他跟先生說什麼世子恐怕看上他的話?只怕不等世子來要他,先生先就打扁了他呢。韓承澤撇撇嘴,道:「我只比世子小几歲的,如今倒好像事事都比人家高明許多,多少教人面上不好看的。好先生,我將來可是還要出仕的呢,求您替我鋪一條路罷。」
好歹求了沈老先生去與世子詳說,韓承澤才安生躺到榻上,細想今日種種。他總覺得,這趙大人與舅舅所說雖是極像,卻還是有些特別之處。他這樣鬧騰,趙大人看著雖有些慌亂之感,卻總覺得敷衍。他自覺並沒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像,那難道這趙大人其實是胸有成竹,早猜透了他的?
韓承澤越想越覺得腦中如亂麻,一時也睡不下去,便叫了茶來。只聽門外答應一聲,片刻后鶯枝穿一身水紅衣褲,披著件夾衣,端著壺盞等物進來,看見他便笑道:「爺還不曾睡么?都這早晚了,仔細明日起不來呢。」
韓承澤看她樣子,倒想起自家丫頭清泉來,只是這小姑娘比之清泉卻是複雜得多了。因此也應著道:「教本世子如何睡得著呢?只要一閉上眼,就想起那香來。你家表姑娘實在也是人才,制出這等香,只讓人魂牽夢縈,想忘也難呢。」
鶯枝奉過茶來,韓承澤便就著她手上喝了,抬頭看見她仍是笑,便問:「本世子正煩著呢,你倒笑得甚麼?不如說來聽聽。」
鶯枝便道:「只是這香,爺就這般想著,要是換了那等更好的,還不知爺成了甚麼樣子呢。」韓承澤便追著問道:「你知道還有更好的?」
鶯枝道:「表姑娘身邊有一位嬤嬤,據說是從京城中特特求來教導姑娘的。這嬤嬤懂得可多呢,這香便是她教著姑娘改得,聽說還預備讓姑娘再學一樣呢。又不許奴婢們多嘴,因此府裡頭從老爺太太起,都以為是表姑娘自己天賦過人呢。」
韓承澤一笑道:「這可算件秘事,你倒大膽,什麼都敢往外說。」鶯枝笑道:「世子爺不是跟老爺討了奴婢么?奴婢既然是世子爺的奴婢了,自然表姑娘的嬤嬤便不能管著奴婢了。」
韓承澤略一笑笑,也不說話,鶯枝見此便溫好茶水,伺候他躺下又滅了燈燭,悄悄退出屋子去。韓承澤聽她關上門扇,眉頭一時皺了起來。才問出個平安州來,這裡又多出一個嬤嬤,到底哪一條才是北靜王爺布的線呢?韓承澤想得心煩,索性大被一蒙,還是明日問了先生與舅舅再做道理吧。
次日一早起來,趙棟便先來候著,又是殷勤又是小意,只差沒親手餵了韓承澤進食,比之伺候自家祖宗只怕還盡心些。韓承澤坦然受之,等著用完了飯,方道:「昨日事情我聽先生與沈大哥說了,竟是委屈了趙大人,實在不該。」
趙棟笑道:「下官哪有什麼委屈呢。下官只覺得莫大榮幸,換了旁人,世子只怕還不肯賞他這樣臉面呢。」韓承澤笑眯著眼看他,心裡想著這趙大人只看面上,委實是個拍馬屁的極好人才,真正是能屈能伸,恐怕要看透底細更難些了罷。
韓承澤但笑不語,趙棟卻不肯閑著,湊上來道:「世子才來揚州幾日,多是在院子呆著,哪有什麼好景緻呢。下官倒知道些這揚州城裡好去處的,世子不妨請了先生與沈公子作陪,也去鬆散鬆散。」
鬆散鬆散?韓承澤轉頭看了趙棟一眼,後者正半彎著腰,卑躬屈膝甚是小心。縱然小爺想去,有你陪著,也是不放心的很呢。韓承澤無聲的嘆了口氣,自覺與揚州美景無緣的了,便道:「那些都先放著罷,左右先生正事做完了,趙大人再略盡心意,咱們也都能頑的放心些。」趙棟聽了,忙又點頭道:「世子說得極是。再說略等幾日,世子並著先生都休養好些,也盡能瞧出這景緻好處來了。」
韓承澤也不答話,指著一旁鶯枝道:「這丫頭,趙大人若是不打算送,就帶回去算了,省得我用得順手,到時麻煩。」趙棟一愣,卻又立時明白過來,忙陪笑道:「世子莫取笑下官,這送出去的丫頭,豈有要回來的道理。只不過這丫頭是下官內兄家裡使喚的,賣身契一時尚未送來,是以.……」
韓承澤冷笑一聲,抬腳就走,趙棟一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憋了個臉青。直愣愣看著韓承澤大步走出門去,老半天才將擠到喉嚨口的話咽了回去,嘴裡牙恨不得當成韓承澤咬碎兩顆,面上倒是仍舊淡淡,還記得吩咐了好生伺候世子的話,才追著韓承澤又往沈老先生處去了。
韓承澤性子上來,給了趙棟沒臉,自己走在路上,暗想趙棟十幾年為官,必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露了行藏,正想著該當如何,面前忽然躥出一個渾身彩帛,系著許多鈴鐺的小姑娘來,正對著他叉腰一站,嬌喝一聲道:「站住!你是誰家的毛賊,居然闖到我家院子里來,來人給我拿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