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憶往昔
花雨默回去的時候已是深夜，清冷的月光籠罩著一切，在那片石子路上玫曦徊正端端正正的跪著，等待花雨默歸來。
花雨默在不遠處的亭中坐下，取出酒，倒了一杯放在桌上便拿著酒壺喝了起來。「來，阿玫，陪為師喝一杯。」玫曦徊走過去，卻沒有坐下。
「坐吧，我不怪你。」
「是，師父。」玫曦徊恭敬的坐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你今天見到他了，他怎麼樣？」
「瘋子，他就是個瘋子，師父，他真是您徒弟嗎？」他就是那個編寫了《戒律錄》的大師兄嗎？玫曦徊曾向花雨默打聽大師兄的消息，可花雨默從來都不會想他吐露半分。他想見他，看他是如何優秀，是怎樣的人入了花雨默的眼？那人定然不如自己這般落魄，可每一次都被花雨默一句「你與他差的遠」滅了心中的火焰。在玫曦徊的心裡大師兄始終始終都是一個嚴於律己頂天立地的英雄，他用了一千年去追逐。他希望他是一個強者，是一個英雄，而不是今日那般瘋魔。
「在我的記憶里他是我徒弟，在我的心裡他不是。」玫曦徊沒有說話，他等著花雨默繼續說下去。「他是一個孤兒，當初遇見他時他還是一個乞丐，我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給他吃穿，教他法術，他不像你生來就是神，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遠沒有你優秀，他只能一點一點的修鍊，但他很聰明，學得很快，我對他很嚴厲，只要他有錯我就用各種方式懲罰他，我甚至從來沒有對他溫柔過，我太久沒有溫柔了，我都忘了如何溫柔，我對他只有冷漠，他很乖，每一次都乖乖的跪在那裡任我打罵，但他的乖巧又不同於你，他性格開朗，還有些頑皮，當時惹了不少事，我總想不通他那樣的性格是如何在我手中生存的，現在想來那樣一個性格的他確實給我帶來了不少歡樂。他說是我讓他擺脫貧窮，給了他不一樣的人生，否則他早就死了，我對他沒有慈愛，他對我卻是孩子對母親的關懷。雖然我的記憶足夠長久，但生命是短暫的，花雨默不老的秘密就是在青春的盡頭死去。我死的時候他已經足夠強大，他跪在地上求我不要走，那是他第一次流淚，他也是第一個為我流淚的人，我就那樣看著他，貪婪的把他裝進記憶里，我本想讓他幫我守護這個世界的，但我突然覺得對不起他，我守護了那麼多人，卻唯獨無法護他一生，於是我只希望我死後他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希望他真正快樂，我不想用一句遺言而束縛他。」花雨默舉著酒壺一口又一口的喝著，借著酒將回憶吐露。
「我死後新的花雨默就出現了，依然是我，但他卻不認了，他說他的師父已經死了，他認為是因為我他的師父才死的，那天我還以為自己是他的師父，我狠狠地責打他，可他卻不像曾經那樣乖乖認錯了，他也不躲，我至今還記得那句『你打死我吧，那樣我就和師父團聚了』，我還是沒有狠下心，在他僅剩一口氣的時候把他丟了出去任他自生自滅，那時我知道，我和這個孩子緣盡了。我曾問他我和他師父有什麼區別，他說『心，你有師父的記憶，卻沒有師父的心，師父死了，她的心也死了』，他想殺我，但因為我是花雨默，他師父也是花雨默，所以他沒有。」一壺酒早就空了，第二壺酒正漸漸乾涸，看得出花雨默此刻的傷感。
「後來他成了戮神，我教導他那麼多年他都未能成神，卻在我死後成了戮神，並且越做越大成了如今的戮主。」
玫曦徊知道戮，戮是花雨默世界最特殊的一個族群，它由殺戮組成，那是罪惡者的流放之地，是血的天地，是罪惡的天堂，至於它為什麼依然存在，無人得知，似乎屬於花雨默世界的一切都應該得到花雨默的庇護。這些年來戮雖然也歸花雨默管轄，卻多是自生自滅，戮主也算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了。
「每年四月二十他都會來，那是他師父的祭日，悄悄的來，在默寧殿跪上一天，又悄悄離開。」看著沉思的玫曦徊，花雨默繼續問：「阿玫，他怎麼樣」？
「有情有義，執著。」玫曦徊脫口而出。
「是啊，有情有義，只是因為救他於貧苦，他便不顧一切的回報，他愚蠢，傻啊，阿玫，你也會這樣嗎？」
「師父……」他不知道。
「不會的，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未來都不會有花雨默了，阿玫，你陪我守護這個世界好不好？曾經的那個花雨默很傻，她不願用自己的心愿束縛徒弟，卻因自己的死而毀了自己的徒弟。阿玫，我不會那樣，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那個時候沒有花雨默了，你要為花雨默守護這個世界。」
「既然他已經成了十惡不赦的戮主，師父為何不殺了他？還默許他年年來此？」
「他來祭奠的是曾經的我，活了那麼久，死了那麼多次，還從未有人像他這樣祭奠我呢！」花雨默笑了，彷彿沉醉在那片美好的回憶里。
花雨默向來冷酷無情，又哪會徇私情呢？她沒有告訴玫曦徊的是：這世間有善必有惡，人們只有體會了苦難才會懂得生活的美好，懂得正義的重要性。是正義與邪惡無止息的鬥爭，才讓這世界看起來和諧美好，如若沒有邪惡，正義也將不復存在。她不打算把這些告訴阿玫，現在這個嫉惡如仇的阿玫不也挺好的嗎。
花雨默徹底醉了，她每年都有藏酒的習慣，有了酒，她的感情才有了寄託，有了酒，她也可以不顧顏面，笑的盡興，哭的死去活來。但她很少喝酒，她怕忍不住，將多年的心事全都說出來，怕人看見她失態，怕她的脆弱顯露人前。今夜確實是喝多了，這酒還是曾經和那位弟子離開時藏下的，今天被她喝了，全都喝光了。此刻她就躺在阿玫懷裡，訴說著。
師父，阿玫會陪您，護您，您心裡的負擔阿玫和您一起承擔，您的願望阿玫陪您一起完成，師父，希望在我的陪伴中您不再那麼孤獨！他仔細看著懷中的人，如此美麗的面容世間還有誰擁有呢？「師父，我總覺得失去了什麼，像是很珍貴的感情，像是很重要的人，您知道嗎？」花雨默已是昏昏欲睡了，躺在玫曦徊懷中像極了孩子。玫曦徊將她抱起，向她的寢室走去，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正要離開。
「師父……師父……」剛走出兩步的玫曦徊硬生生被那聲音拉了回來，他以為自己幻聽了，「師父……師父……」這次玫曦徊確定了，這聲音就是來自花雨默。熟睡的花雨默正一聲聲呼喚著「師父……別走……」玫曦徊看見眼淚正從花雨默眼角劃出，他不知該怎麼辦，師父竟會做這樣的夢，好傷感，怎麼會有這樣的夢？難道……？「下一輩子，我不做你徒弟了，我們要做親人，師父，下輩子再見。」這次她是笑著的，彷彿那話得到了回應。
玫曦徊沒有再離開，他就留在這裡陪著花雨默，看她哭，為她擦乾眼淚，看她笑，隨她一起笑。
……
花雨默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阿玫，你怎麼在這兒？」
「師父」玫曦徊端著剛熬好的粥，趕忙跪下，「師父，對不起，您昨晚喝醉了，阿玫不放心，就……」他遞過粥，「師父，您先喝粥，阿玫這就出去跪著」。
花雨默接過粥，「不用了，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我讓你陪我喝酒。」一邊喝著粥又突然停了下來，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問玫曦徊：「我昨晚喝醉了？」
「是。」
皺眉，「我竟忘了，我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沒……沒有。」
「有的吧，看你那樣子，說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想辦法知道的。」
「師父昨晚像是做了一個夢，夢裡一直叫師父，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玫曦徊還是沒有把花雨默醉后哭泣的情景說出來。
「哦，沒事，只是個夢而已。」她雖然疑惑，為什麼會常常做這樣一個夢，但是挺好的，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夢。
陽光晴好，一切如常，再沒了夜裡的頹傷。「阿玫，你去凡間一趟吧，去凡間做一世帝王，體驗如何管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以至於一個世界，這樣以後你就可以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