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斯托·格里爾斯（二）
暮色漸濃，無雲的天空逐漸由淤青般的深沉，轉變為寂寥冰冷的黑暗。
斯托有些不安，但並未表現出來，在巨龍之巢邊緣小心翼翼的探路，那柄身寬過掌、亮如明金受過法術加持的騎士大劍，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很快，斯托就在一顆長滿樹瘤的老鐵樹旁停住，駐劍而立。
「不對勁。」
他停下身來凝神遠望，側耳傾聽，向記憶水晶表明心跡：「我很不安，這裡太安靜了，感知告訴我：方圓數十里沒有任何活物，這不合邏輯。」
「除非……」
斯托喃喃，但話到一半便住了嘴，沒有繼續開口。
陣陣冷風嗖嗖地響徹林間，他的貂皮斗篷在背後抖了抖，露出內里傭兵式樣鎖甲，甲片在微微顫動。
斯托的額頭上冒出汗水，很難想象僅僅龍巢邊緣幾千米的距離，就能讓一位傳奇傭兵有如此大的體力消耗。
「說實話，現在我很害怕。」
斯托一抹汗水，聲音細弱蚊鳴，縱橫叢林著二十餘年來，他從未如此恐懼，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作怪？
修長寬厚的騎士大劍，劍柄早已被汗漬浸得沒了顏色，劍刃也因數十年的征戰而布滿豁口，這無疑是大陸上一柄名劍，但此時卻隨著主人而輕輕顫抖。
好長一段時間，發現周圍沒有任何異樣后，斯托才總算舒了一口氣，對暗幕中那種莫可言狀的恐懼產生了一些抵抗力，有些吃力的拎著騎士劍，朝著更深沉的黑暗繼續向前。
斯托穿越濃密樹叢，爬上低緩斜坡，朝山脊走去，龍脊山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積雪底，地面潮濕泥濘，極易滑倒，嶙峋的怪岩和暗藏的藤蔓也能絆人一腳，這些平時並不起眼的小東西，現在卻對謹慎萬分又不肯暴露絲毫氣息的傳奇傭兵造成了極大困擾。
艱難的翻過老樹叢，穿越空無一物的巨龍之巢，斯托終於登上這片山脊的頂端，踩著殘雪與泥濘，往下方空曠的平地望去。
「天……」
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忍不住屏住呼吸。
月光灑落在空地上，映照出下方熒光閃閃的景物，白雪覆蓋的岩石，結冰斷流的小溪，滿目蕭索的焦痕以及深可見底的溝壑。
還有一具觸目驚心的龍骨！
「七神在上！」
經久不散的濃重血腥味讓斯托喉嚨發膩，他冷汗涔涔，哪怕有所耳聞，但驟然見到一具聖境金龍的骸骨，斯托還是幾乎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他張著嘴巴，竭力尋找合適字眼來表達心中的震動，卻徒勞無功。
尊貴的黃金巨龍，被吃得只剩一副嶙峋骨架！
恐懼像肚裡一頓難以消化的飯菜，如鯁在喉。
風勢轉強，有如刀割，斯托無聲無息的弓起身，擺出極度戒備的姿勢，一邊握緊騎士大劍，冰冷充滿符文波動的名劍讓他稍微安了點心。
他環視四周，開啟七階魔法物品「哨兵之眼」，凝神諦聽，仔細觀察。
風在空氣中呼嘯，樹葉沙沙作響，寒溪潺潺涌動，極遠處傳出冬夜雪狼的哞叫。
深淵無聲無息的出現。
斯托的眼瞳定格在對面高聳山麓頂峰，空氣在風中悸動，恐懼如鐵水澆築在他身上。
那根本不是什麼山巔，而是一尊龐然大物的身體，它無聲無息隱沒在黑暗之中，與漆黑山脊融為一體，讓對面那座峰巒硬生生拔起百米之高。
「黑王……」
一瞬間，斯托感到渾身冰冷，寒氣從四面八方灌進來，他顫抖著緊靠樹榦，側臉貼住老鐵樹的樹皮，黏稠而苦澀的樹汁浸到他臉上。
陰影中的生物並沒有動，連眸子也不曾睜開，彷彿陷入深層次的沉眠，卻讓這位傳奇境的傭兵之王瞬間被冷氣凍結，僵硬在原地。
風在不知不覺中停息，寒冷徹骨。
好一會後，他才顫抖著退下山巒，半躺著癱坐在另一面的山脊上，背靠岩石，從空間手環中掏出止血用的棕櫚葉，卷在一起，點燃后哆嗦著吸了兩口，蒼白臉色才變得好看一些。
「它在晉階……」
斯托輕聲說道，對著記憶水晶陳述，聲音小的像個孩童：「我剛剛模樣很難堪吧，但不要以為是我膽子小，而是黑王身上的深淵氣息太過深重，哪怕它不曾蘇醒，也無時無刻不在壓迫周圍生物的全身細胞。」
「我毫不懷疑，如果普通人剛剛像我那樣直視它的話，身體在瞬間就會炸成一團黑煙，現在我明白附近為何沒有其他生物存在了。」
斯托的神經足夠堅韌，不再盯著那頭可怕生物后，花了一些時間便將情緒平復，他微微翻了個身，用騎士劍拄著身體。
「如果是身臨其境，這時候的你會怎麼辦？」
斯托問了一句，而後神情變得凝重，配合他滿頭汗漬則更顯嚴肅：「我要嚴重地警告大家，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想著攻擊這些正在晉階的魔獸。」
「它們看似對周圍毫無所覺，實則處於一種『半沉眠』狀態，晉階狀態下的它們甚至比清醒時分更加警惕，極難對付，並且你一旦打斷魔獸們晉階，就將面臨不死不休的局面，除非將它徹底殺死，否則你連逃跑都做不到！」
斯托說著，忍不住用「哨兵之眼」再次打量一眼對面的可怕生物，而後連忙將法術關閉，發出抑制不住的驚嘶聲。
「黑王要成聖了，這種存在，即便是我也無法招惹，動輒就要喪命！」
斯托繼續警告，隨即像是發現了什麼，苦笑一聲，解釋道：「別看我在這裡侃侃而談，實際上也是自身難保，我在全力封鎖自己生命體征以及情緒波動。黑王的實力太可怕，想必我只要稍稍露出一丁點敵意，它便能心有所感，從沉眠中蘇醒過來。」
轟隆隆！！！
驟然間，原本漆黑無雲的夜空陡然之間電蛇遊走，雷雲密布。
蒼雲山脈顫抖著，隨著山巒上那對明如白晝的暗金色豎眼睜開，剎那間颶風捲起，群山為之轟鳴，彷彿一位深淵君主在此地降臨。
黑王，尼德霍格，已然成功跨入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