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諂媚獸心
張起忽然面色漾著墨綠的波紋，眼神有些古怪。他立刻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一樣，斜著身子試圖從何維的身旁穿過。
何維見他想趁機溜走，乾脆就直接一伸手用力拉扯住了他的胳膊，連忙追問道：「我說老前輩，您做人可不能這樣啊，紙是包不住火的，就算你今天不說，明天就不會有人知道嗎？」
張起猛的一揮手，擺脫了他的糾纏，低頭道：「你鬆手吧，本官又不欠你什麼。相反你到有對不住我的地方，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這樣苦苦的為難與我。」
「你開什麼玩笑呢？這麼多條人命，就算是我不與你計較，可人在做，天在看。你這樣的一個態度，就不怕遭天譴嗎？」
張起苦澀的搖了搖頭，含淚強忍著悲聲歡笑道：「你也不分青紅皂白誤認為這是本官的意思嗎？我心裡難道就不清楚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嗎？你太天真了，實話告訴你，這些人殺得殺，不殺也得殺，他們死了，我們才能活命。」
何維道：「真是可笑，你到是把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這命令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你為了苟延殘喘的偷生卻把這麼多條無辜的生命推上絕路，你這是準備積下多少對你怨恨的孤魂野鬼。」
張起大笑道：「哈哈！之前那萬分危急的時刻你不也在場嗎？怎麼不去拚死相救呢？有這力氣在本官面前裝高風亮節的聖人，倒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把你那飢腸轆轆的肚子給填飽。」
何維頓時間啞口無言，忽然低下了頭神色浮現出了一絲尷尬的情緒。貌似這句一帶而過的話語深深的搓到了他內心的痛處。張起所言的確並不無道理，一個連飯都快吃不飽的人，還有多餘的閑心去管別人的死活。
張起潛心貫注地斜視了他一眼，嘆息道：「你初到貴地，對於一些事物並不知情，本官到也不責怪於你，從今往後踏踏實實的干吧，別在無故給自己添麻煩了。」
張起說完轉身就離開了大堂，他走得越遠，身體就顯得越來越輕浮，整個身軀緩緩變成了一種半透明的形狀。每邁開一步地面上就殘留下了一團污穢的墨水，很快他便消失在了空氣中。
這個時候何維根本還沒有意識過來，耳旁根本就沒有傳來任何風吹草動，他甚至還以為張起還站在他的身旁。下一秒，他起了頭，才發現眼前早已經空無人影。
何維伸手撓了撓臉頰，東瞧西望把目光投向四面八方，可除了地面上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之外，整個空間里安靜得格外陰森。
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哎，我還是去到處看看吧，這到底是哪，是什麼地方，我都還不知道，居然去閑操心別的事情。」
何維正準備迎面走向大門，突然發現門口湧來了成群結隊的人群，他們一個個都笑得臉，緩緩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看似肥肥胖胖的笑嘻嘻走過來說道：「哎呀，大人，恭喜您啊，化險為夷，絕處逢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果真是神人下凡啊。」
他這一說完，其餘在身後的不少鬼差也紛紛沖了過來，言語跟之前相似。
何維覺得很好奇，道：「大人？你們是在叫我嗎？」
「這不廢話嗎，這除了您之外，還有別人嗎？」
所有人均異口同聲的答道。
何維忍不住笑了笑，道：「那你們能告訴告訴我，這官有多大嗎？」
一名身材矮小的鬼差走上前來，舉手微笑回道：「大，當然大了，您說多大，那它就有多大，您說多高，那它就有多高，總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啊。」
「是呀，是呀，嘿嘿，言之有理！」
何維一聽到眾人如此誇讚，表情也變得隨和起來，他雖然心裡很清楚這些人都在拍馬屁，但並沒有直接說串，而是笑眯眯的翹起了大拇指，配合著說道：「你們那小嘴可真甜，一言一語說得是天花亂墜，格外生動，棒極了！」
又一名瘦骨如柴，看似白髮蒼蒼的老鬼差彎著腰，手中攙扶著拐杖從人群中慢悠悠的走了出來，面朝何維低聲道：「賀喜大人步步高升，我等不勝榮幸。不過我有一事想問，還望大人直言相告。」
何維見這老頭看似面黃肌瘦，萎靡不振。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眼瞳一閃，立即彬彬有禮的上前恭迎道：「您太客氣了，且又比我年長，這我哪受得起，老人家有什麼事情放心的說吧。」
「嘿嘿！其實老夫想問的是，大人準備請我們去哪赴宴呀？」老鬼差眯著眼笑道。
「什麼赴宴？赴什麼宴？」
「這是咱們這的老規矩呀，但凡新上任的官員都務必要遵守這的禮法，且花銷還不能吝嗇，揮金如土，一擲千金。讓我們今晚都好好開懷痛飲一場，一醉方休！」
隨著老鬼差的話聲一落，其餘的人也跟著煽風點火，瞎起鬨道：「是啊，是啊，我們都等待著大人的心意呢。」「哈，一看大人就是個腰纏萬貫的財主，財氣逼人。」「哪裡，哪裡，這一身獨特的氣勢搞不好是皇親國戚呢。」
何維瞬間面色一變，之前那興緻勃勃的情緒轉眼便跌落至谷底。他兩眼一黑，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緩道：「是……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我們都相互還不了解呢？」
「嗨，瞧你這話說得，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嘛。一會咱們餐桌上一邊煮酒一邊談笑風生，如醉初醒之後便是一場同甘共苦的難兄難弟，豈不美哉？」老鬼差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慢條斯理的沖著何維張口說道。
此時，何維的嗓門就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似的，有苦說不出。耳膜之中也是被眼前傳來這番誇張的言詞驚嚇得連臉皮都直發黃。他與那老鬼差足足對視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的開口說道：「可我現在身上……」
「哎，你看你們一個個，吧咱頭給嚇成啥樣了。」
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沒錯，的的確確是個女性嗓門發出來的話聲。她走出來的那一刻，彷彿成了整個空間里的焦點。
這女子是他們之間看起來年齡最小的一個，不過聲音顯得比較粗糙，如果單純只是觀察她的容貌，確實還透露著幾分清秀。
她手上戴著一串用狼牙連成的一條手環，脖子前掛著一個亮晶晶的十字架，沖著何維拋了個媚眼，嬉皮笑臉的又接著說了一句：「咱們頭，一看就不像凡夫俗子，相貌堂堂，滿面英雄氣，想必每天都吃著山珍海味，腰裡裝滿了金銀財寶，你們說對不對！」
「對啊，所言極是，山珍海味好啊，咱們還從來沒福氣享受過呢，這回咱們怕是要跟著沾光了，哈哈！。」
「山珍海味好，山珍海味好啊！！！」
這些人一聽到這四個字，口水饞的都快從下巴上流淌至衣領下了。眾人一個接著一個向何維投去了羨慕的目光，面部表情格外誇張。
此時的何維臉都快發紅了，尷尬得巴不得趕緊挖個老鼠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的鑽進去。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些人居然會把自己形容得那麼高尚，就跟一個皇帝站在台前一樣。
何維萬般無奈之下，站在原地猶豫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開口細聲細語的嘀咕道：「我覺得咱們還是要先相互了解一下，畢竟都不熟悉是嗎？吃飯嘛，以後時間有的是。」
「哎，你看你就見外了是不，我們就不見外，一會到了餐桌上，有的是時間了解。咱們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先得把肚子給填飽。」老鬼差將脖子扭向四周，沖著周邊的所有人嚷嚷道：「你們一個個都楞著幹什麼，趕緊去找輛馬車來，把咱們新上任的頭給送到客棧里去啊。」
「哎喲，你看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走走走，一塊去，一塊去，今天誰都別偷懶。」女子笑著煽動其餘的人一塊出去找馬車。
可不料想，之前那名肥肥胖胖的鬼差突然開口說了一句：「這哪來的馬車啊？這方圓十里地連一匹馬都沒有，上哪弄車去？」
老鬼差面色一變，對他凶道：「你是不是笨啊？不會去找啊，沒有就去找，找不到就挖，挖也要挖出一輛馬車出來，可不能辜負了咱頭給我們帶來的一片好意。」
這時候，台上的何維終於忍不住他們之間的對話，拉開了最大的嗓門，目光掃向他們每一張髒兮兮的臉龐上，喝道：「好了，都給我閉嘴，我是缺了胳膊還是少了腿，我自己不會走嗎？還費盡心機的到處去尋找馬車，這不多此一舉嗎？」
所有人突然都不說話了，好像被他的這聲音給一下震住了。而那名女子神色也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小拳頭一緊，低著頭雙眼死死的盯著地面上那凹凸不平的黃土。
何維沉了一口氣，從台上走了下來，看著他們每一張驚恐的臉色，道：「我答應你們，請你們好好去吃一頓，不過我要把醜話先說在前面，我不管你們曾經是幹什麼的，是被抓來的也好，自願來當差的也罷。竟然當了差，就得像個人樣，站要有站像，坐要有坐像，不能東倒西歪的跟個痞子似的。不然別人一看，還以為咱這是丐幫在頓炸鍋會呢。」
老鬼差神態突然間變得無比的嚴肅，迅速轉身面朝著眾人指向他們破口大罵道：「都聽到了沒有，你們都給我站好了，伸直了腰板，讓頭把話給訓完。」
轉眼間，堂內上上下下所有人面色都變得異常認真，立刻聚集成了一排，站成了兩條線，一個個挺直了腰板像個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臉上的牛皮筋綳得緊緊的。
老鬼差見到后，得意洋洋的點了點頭，自己也站進了人群中。
何維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些人實在是太聽話了，而且行動也非常積極，正是這份嚴肅的舉動令他的心中感到非常的不自然。他緩了口氣，面對著下面所有人開口道：「你們怎麼一下變得這麼不正常了？搞得我都有些害怕了。」
「哎，沒事，您就隨便訓吧，這群孫子就是欠管教，一個個自以為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太欠收拾了。」老鬼差立刻扔出了手中的拐杖，直挺挺的站在人群中，如果不看他的面孔還真感覺不到哪裡像個老者。
何維頓時有些惶恐不安，對於這樣的局面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他立即低聲的對他們說：「哎，其實我也沒什麼話要教訓你們，就是想跟你們相互了解了解，你們都說說你們叫什麼名字吧，說完我就帶你們一塊去大吃一頓。」
老鬼差站在人群中率先開口回道：「我是這裡資格最老的，也是在這裡當差最久的，老夫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外號叫鬼面狐狸，所有人都這麼稱呼我，叫我老狐狸就可以了。」
緊接著，又一名鬼差開口道：「我叫笑面虎，也是外號，沒有名字。」
何維聽到之後，有些驚訝，急忙道：「先停一停，我很想知道你們兩個為什麼沒有名字？死了之後就不在用生前的名字了嗎？還是說打出生下來就沒有名字。」
老鬼差插口說道：「老夫已經死了兩千多年了，出生的時候本來就窮，家裡沒有饅頭，沒有稀粥，每天以野菜為食，名字到是有一個，不過念起來太複雜，還是老狐狸叫起來比較貼切。」
「我有名字，我有名字，我姓張，弓長張，而且還是個貴姓，跟玉皇大帝一個姓，嘿嘿！」
說這句話的是之前那顯眼的肥胖男子，他的腰看起來比水桶還大，聲音也給人一種傻乎乎的感覺。他頭頂帶著一束草帽，手腕上綁著一根紅紅的長線，站在原地跟個泥人似的。
何維好奇的問：「你手腕上那根紅線有什麼紀念意義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