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曾經家世顯赫,但是一旦入了深入大海的皇宮,還是以一個閹人的身份入了宮,那他還不如掉在水裡的石頭,在嚴苛的規矩和繁重的工作中,慢慢消磨著餘生。有運氣好些,能被哪個貴人看重,才能有一絲上升的希望。
楊真受了宮刑,縱使興武王曾冒過以此噁心其父的念頭,但是已經深深陷入與烈國的交戰的泥潭,也早把楊真當成死人了。在他和興國臣民眼裡,當了太監,那是比死亡還要罪惡的事情,偽烈皇帝的兒子成了侍奉興國的小太監,比起滿門抄斬膈應多了。
比起皇帝因為敵人楊衛而投鼠忌器,對楊真關注有加好好關照他的安全,楊真更相信自己。更何況被皇帝忘記他這個罪臣家屬,不用擔心忽然羞怒交加把他砍了,那已經是最幸運的事了。
楊真凈身前,也接觸過太監,知道那些飛揚跋扈的大太監只會出現在前世的電視劇里。沒有些許手段還囂張的閹人,在這無數雙眼睛盯著的皇宮,不用說那些緊盯太監的文武大臣和對興朝用心不良的惡人,恐怕身邊的同僚也巴不得踩著他的屍骨上位。
在外面囂張跋扈的張公公,入了宮也變得像沉默的石頭,腰身微微弓著,不時得給路過的貴人們讓位賠笑,就像是一個懂禮貌的好學生。
沒有去各個繁重的勞務監,張公公反而帶著楊真穿過西華門進入了內城,這是只有皇帝與皇子眾妃才能居住的地方。難道那故人,是一位皇妃?縱使曾經是將軍之子,也不敢與皇帝的後宮有過拉扯。
沿著皇城內城跟,路過繁華的宮殿,穿過清幽的樹廊,在一處小筑前,張公公停下了腳步,皮笑肉不笑道:「楊公子,咱家還有要事,先走一步了,就由你自己進去見見你以前的故人,未來的主人吧,嘿嘿。」說完帶著眾人轉身而走。
楊真抬頭一看,小築名為「素雅軒」,但是隨著緩步而入,這小築擔得起素字,也有種說不出口的雅。院子不大,入門是一口小井,冒著些許甜氣。圍繞小井分了四塊小田,分別中了蔬菜、瓜果、鮮花和草藥。
能通往小築的只有一條簡單的青磚小道,小道並不陳舊,每塊都被仔細的清洗過,連磚縫的小草,都被修剪的很整齊。
楊真環顧四周,在這個像極了村婦居住的院落里,還看到了一個煨著飯煲的小爐子,裡面傳來醉人的肉香。
楊真漫步在小道上,心中卻有些不可思議。後宮里,居然有如此勤儉持家的嬪妃?還是自稱我的故人?自己竟然毫無印象。皺眉思考著,腳步卻沒有停止。楊真平日雖然冷靜,此時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輕輕推開門,房內也是一樣的樸素淡然,只是楊真沒有心思去看其他了,因為他看到了屋子的主人,也是他今後的主人。
一個跪坐在案幾前的美人兒,穿著簡單的白裙,烏黑亮麗的頭髮被一隻簡單的木釵盤了起來。她正在專心致志的沏茶,一舉一動,說不出的輕盈靈動。
似乎聽到了聲音,她迴轉白皙的頸項,那張完美無瑕的臉笑盈盈的對著他。似水的眸子含滿了嬌羞,朱唇輕啟,那是要傾訴無奈分離的又止。
縱然極度壓抑的情感讓她原本清脆的聲音有些顫抖,但是楊真還是聽的很清楚:
「你來了。」
就像是少女看到了久違的情郎,妻子等來了歸家的丈夫。
楊真看著她的模樣和做派,如墜冰窖。
金陵陳家,代代經商當代家主陳明宇善於結交與經營。靠著雄厚的資本和人脈,絲綢生意如日中天,其中所製造的高檔絲綢「寧羽」輕盈舒適,被達官貴人所愛,甚至被地方官進貢皇宮,列為皇家珍品,被賜年年上供於皇宮。
陳明宇有三兒一女,小女陳蘇蘇聰明漂亮,是父親和兄長們的掌上明珠,平日天真爛漫,卻又嬌生慣養。生在豪商巨賈之家,見慣了家奴們欺壓百姓,也養成了乖張的性格,在江南的地盤上,平日縱馬放狗害死個賤民也是這也是平常。
三年前,陳蘇蘇京城遊玩,對擦肩而過的楊真一見鍾情。絲毫沒有江南女子婉約內斂性格的陳蘇蘇對他展開了激烈的追求,每日一擲千金,不停地製造邂逅,楊真不勝其煩。
陳明宇不願女兒受委屈,又覺得盤附上大將軍是最好的事情。託了交好的京官們引薦著親自登門說媒。楊真之父楊衛將軍,哪不知道這些商人的平日做派,在農耕為主流的國家,商人一直是盤剝農民、操縱市場、錙銖必較的代名詞,為士人不齒。更何況陳家平日所作所為,身為大將軍的楊衛如何不知,自己的獨子,怎麼能與商人充滿銅臭的子女結親?
陳明宇甚至連門都沒有進去,憤憤卻沒有辦法,只能帶著遺憾勸說陳蘇蘇歸家。陳蘇蘇哪聽的住勸,竟趁楊真在外醉酒,買通裡外進入客房,鼓起勇氣脫光了鑽到楊真被窩。楊真兩世為人,本就見不過她平日囂張跋扈,把下人和百姓不當人看的做派,平日自恃清高,更不容忍別人對他耍這種心眼。趁著酒勁罵道:「暴發戶,離我遠點!」「暴發戶」這個詞,在這時代是沒有的,此詞兒一出,殺傷力巨大。陳蘇蘇當時怔住,眼淚潸潸而下,默默穿上衣服就永遠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走的時候,她說;「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是的,他們還是會再見面的,就在這素雅軒。
一個是曾經的名門之後,現在是受了宮刑的太監。
一個是曾經的商賈之女,現在是樸素節儉的皇妃。
被他厭惡的女人,現在是他的主人。
被她愛慕的男人,現在是她的奴才。
楊真絕不相信,陳蘇蘇變了。因為他們是同類人,同樣的不擇手段,不管是改變還是犧牲,都是為了得到更多。自己為了活下去自願受了宮刑,為了等這一刻,換個作風,進宮為妃又算得什麼呢?
陳蘇蘇慢慢站起,她修長的腿邁起了輕盈的步子,款款向楊真走來。三年的時間,她變得還有身體,她的身高几乎要快趕上楊真,整個身體像是一顆熟透的蜜桃。她把手插進了楊真的頭髮里,面目因為興奮而有些猙獰。
她的手拽緊了,拽的楊真頭皮生疼,她摁著楊真的頭緊緊埋在自己的胸前,像是小姑娘找回了丟失已久的玩物。
「我把下人都遣散了,以後這裡只有你侍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