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
我想我應該先去會會那個豬一樣的教宗。
秦艽有些擔心,所以陪我一起去。成懿也要去,但是鑒於他是一節藕,實在是太過顯眼,所以還是讓他留在小桔山照顧倆孩子順便看著凌瑞津比較好。
那教宗和宋茲都住在金陵官邸,因而守備森嚴。我們等到夜深人靜換防時,偷偷潛了進去。
半夜三更,教宗的房間還點著燈,我們上房揭瓦,往下看,那頭豬竟然在和幾個妙齡女子尋歡作樂,滿桌子大魚大肉,酒水不斷。他的大肥手在姑娘的腰身臀部遊走,還舔著張豬臉讓姑娘嘴對嘴喂酒給他喝。秦艽狠狠地啐了一聲,罵了句不要臉。
這時進來了一個人,畢恭畢敬地對他行禮:「宗主,這畢竟是在皇帝邊兒上,您還是收斂些好。萬一給他知道了,恐怕吃不了兜著走……」
那頭豬醉里醉氣道:「他能奈我何?老子手上捏著他的把柄可多了去了,隨便一樁拿出來,他這皇帝位子坐不坐得穩還另說!」他打了個飽嗝兒,把氣吐在伺候的姑娘臉上,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一下就讓我回到了天門山頂上那一日,他也是如此浪笑,不把水族人的生死放在眼裡。
我捏緊了拳頭,讓自己忍住馬上衝下去揍他的衝動。
他提著酒壺,歪歪倒到地走到那個人身旁,拍了拍他的臉,道:「老子現在還用怕他嗎?你也不看看,這金陵是他的護衛多,還是老子的教眾多——今時不同往日了,懂吧?哈哈哈哈……」
那僕人於是不再做聲,恭敬地退了下去。退出去后,交代兩院守衛,不許任何人靠近。
秦艽沖我使了使眼色,我點點頭。她退了身形,衝下去三下五除二解決了兩院守衛,我丟了一隻飛鏢下去,正中那教宗的右眼,那頭豬「哇——」地一聲叫出來,幾個姑娘嚇得四處亂竄,一跑出來,就被秦艽給點了大穴,暈了。
我跳下房頂,走進屋子,那教宗還跟豬似的一直在哼哼,滿手的鮮血。見到我走進來,他的另一隻眼珠子開始胡亂地游轉,挪著他肥碩的身軀一點一點往後蹭。
我道:「怎麼,不認得我了?」
他剩下的那隻眼睛里,盛滿了恐慌,想叫,可我手上的飛鏢讓他不敢叫。我冷冷地望著他,除了將他千刀萬剮,我想不到其他讓我泄憤的法子。
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走上前去,秦艽也現了身,他更驚懼了,哭喊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秦艽滿目鄙夷:「無道派教宗?就這水準?」
我蹲下來,盯著他:「我問你的話,你要是能老實交代,你這另一隻眼睛就保住了。要不然,你知道的,我是槐嬰,沒什麼人性,偏偏本事又很大,你如果不說實話,你這左眼,雙臂,雙腿,我就依次給你卸下來,然後打開你這肥肚子,看看裡面究竟都裝了些什麼。聽明白了么?」
豬教宗嚇得渾身發抖,捂著受傷的右眼,頻頻點頭。
我很滿意他的這個慫包態度。我道:「你手上有宋茲什麼把柄?十六年前你們圍攻天門山,到底是誰下的教令?」
豬教宗瑟瑟縮縮道:「教令……教令是我和其他八大長老聯合篡改的,了凡也是長老之一,可是他一直都護著傅思流,所以,所以我們九個人就跳過了他,篡改教令……」
「那跟宋茲有什麼關係?」秦艽道。
「皇上……皇上當時收買了九大長老中的一大半,以、以我為首,另、另外幾個長老,怕槐嬰為害蒼生,所、所以和我們聯手,我們才能成功篡改教令,調動四十二座賓……原本是想,殺了槐嬰之後,再以治教不嚴之名,逼迫傅思流退位,推我上位,沒想到傅思流為了保槐嬰,散了自己的修為,皇上便趁機挑撥幾大長老,最後我才上位的……
皇上早有心思要收了無道派為他所用。當今皇上在做皇子的時候,皇爺十分不喜他拉幫結派,他有個書房師傅,叫什麼……姚之善的,就是因他而被皇爺打成了結黨罪名,後來被發配邊遠了……皇上後來就滅了風頭,躲進斂葉派,這才免了皇爺的責罰……後來他又有了金陵軍功,皇爺才稍微正眼看他……取得皇爺信任后,他暗地裡將無道派收為己用,無道派在助他登上皇位上,使了不少勁……」
他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辯解道:「我、我自始至終只是一顆棋子啊……槐嬰大人,您要明察……要明察啊……」
可我還是不明白,「宋茲為什麼非要殺我不可?我礙著他什麼了?」
豬教宗瞟了瞟我,道:「一則是,傅思流與朝廷向來走得遠,這個人絕不會臣服於朝廷,所以皇上要想法子拉他下馬,您……您和傅思流之間是不是有點什麼……那個……」他覷了覷我,咽了口口水,繼續道:「皇上知道傅思流不忍殺你,就讓我激幾個長老,逼著傅思流殺你,這樣他如果不下手,就會遭到長老們背棄,位子自然不穩,我就可以趁亂取而代之……所以,殺你,是皇上必走的一步棋……二則是……您身上有一個東西,是皇上想要的……」
「什麼東西?」我身無長物,有什麼東西是當年的四皇子渴望的。
教宗道:「休屠一族的……祭天金人……」
祭天金人?!「他要祭天金人做什麼?!」
「皇上曾讓我派過兩次人馬去漠北,第一次是跟著您……第二次便是在您被釘死後,拿著祭天金人去漠北取什麼東西……只是這兩次,我的人都沒有活著回來,所以具體是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
拿著祭天金人去漠北取什麼東西……?
休屠秘藏……他們拿著祭天金人進入了休屠秘藏!如果我沒猜錯,第一次跟著我和張恨的,也是他們,只是不料秘藏當中機關重重,所以沒有得手;第二次拿著祭天金人再去秘藏,有了經驗,只怕,秘藏里休屠一族百年來積累的金銀財寶和各類財富,已經被搜刮一空。難怪,難怪他後來坐上皇位,休屠的財富給了他足夠的實力去上下打點、收買官員道派……斂葉派恐怕也是為他所用……他是生生地給自己鋪了一條帝王路啊!
對了!
腰牌!我就說在哪裡見過那龍虎腰牌!是在休屠秘藏里!宋茲要殺人滅口,在這教宗派去的人里還派去了自己的守衛,所以我在秘藏里見到了他守衛的腰牌!
是了。
一切謎底都解開了。
可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令我渾身發冷的事情——我當時從西洞庭急急趕回金陵,找宋茲要《萬世書》找尋我的身世,後來宋茲帶著我們去斂葉派的殘卷室,找到我師父遺留的那封書信——這一切,不是太順利了嗎?!
是宋茲!是他一直引導我去漠北,他希望我破開槐花藏,希望我與傅老二反目成仇,他便可以坐擁漁翁之利!就算我不主動去金陵找《萬世書》,他也會通過娑衣,順理成章地將這封信送到我的面前!
這個人,真是心機太深沉太恐怖了!
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這種心思的?!
斂葉派……他蟄伏在斂葉派……他是斂葉派大弟子,一定對斂葉派典籍秘辛十分熟悉!他是什麼時候看到我師父留下的那封書信的?他對槐嬰之事又知之多少?!他會不會比我和傅老二都更早知道世界上有槐嬰這回事?!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們身邊的……?娑衣……是娑衣將他帶到了我們身邊……如果沒有《萬世書》,我們不可能找到水族禁地,然後,他隨著我們去了水族禁地,我收伏了天門盞之匙,最終收伏了沈子爵的天門盞,這會不會也是在他的計劃之中?!金陵一戰他威望大升,不僅是因為他退了叛軍,還因為他打碎了沈家的邪魔外道,破了四大家族之首的沈家,了了那時皇帝的一樁心事。就像那豬教宗所說,如果沒有金陵一役,當時的皇帝根本不會拿正眼看他!
而在我們出水族禁地時,我有沒有失口對他或娑衣提起過槐嬰之事……?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因為娑衣,我和傅老二都不曾對他設防,他潛在我們身邊,裝作術法不精、只對娑衣上心的樣子,誰都沒有懷疑過他,而如今要追溯這些事,實在是頭緒亂如麻……!不知該從何理起!
我心尖一涼——會不會從一開始,他接近娑衣,就是有目的的?!
我不敢深想,這個人太可怕了。
如果我推論的這些都是真的,那娑衣怎麼辦?她和他有了孩子,他們那麼幸福,而這一切如果都是建立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上——
鏡花水月。
我不敢想。
這十六年,不僅是我睡了十六年,娑衣也睡了十六年,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如今夢要醒了,她會願意醒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