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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如此詭異

  是的,血。 

  暗紅刺目的血,猶如從鬼蜮中湧出來的鬼火一般,刺目駭人。 

  她猝不及防驚住,下意識將手急速收回,奈何那雕像的指尖仍舊源源不斷的朝外湧出色澤渾然不正常的血,一滴一滴的啪嗒落地,頓時在地面繪出了一道道暗紅驚目的血花。 

  鳳瑤袖袍中的手,抑制不住的開始發涼。 

  此際無論再怎麼愚鈍,也能清晰的記起方才觸碰這雕像指尖之際,指腹之中,所觸及到的柔軟。那般柔軟的指頭啊,哪裡會是森硬的雕塑,那明明是皮膚,是血肉,是人的,肉骨!是以這雕像,哪裡是什麼真正的雕像,明明是一具不會動,但卻會流血的怪異屍首罷了。 

  思緒至此,鳳瑤面色也稍稍白了一層,倒吸了一口冷氣,同時之間,一道道在心頭炸開的疑慮與震撼之感肆意漫遍全身。誰曾知曉,這大英禁宮的拜月殿,並非真正的荒蕪頹敗,有的,僅是一方方的井然有序,甚至,年輪斑駁的厚重。 

  又有誰曾想得到,這拜月殿內,本該是毫無一人,閑置空蕩,但這拜月殿的主殿內,則是香蠟徐徐而燃,肉骨屍身屹立。甚至於,便是這具立在殿中的屍首,明明已毫無氣息,但詭異慎人的是,這屍首,竟是睜著眼的,甚至於,周身的血還能一滴一滴流的。 

  越想,心境越發的起伏,思緒大肆洶湧蔓延,壓制不得。 

  她抑制不住的稍稍朝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與那屍身的距離。而那屍首指尖滴落的暗紅之血,不知為何,竟是夾雜著濃郁的刺鼻藥味,縱是面前香蠟燃燒,味道濃烈,甚至也蓋不過那暗紅血液中的藥味。 

  這屍身的血,怎會有如此濃重藥味的? 

  鳳瑤眼角一挑,心底越發懸疑。待得思量片刻,終是強行按捺心神,開始在殿中各處掃視,此番神智全數清明,這才發覺,這主殿四面的牆壁,竟是全數繪著一名女子。那女子,容貌傾城絕麗,笑容燦然,整個人身上,竟不曾有半點的招搖精明之意,有的,僅是一方方咧嘴純透的笑靨,燦然得如同春日之陽,彷彿,笑入了鳳瑤心頭一般。 

  如此女子,無疑是給人一種無法忽視的亮眼,甚至驚艷,似如寒冬之中突然綻了一處春花朗月,溫暖,兩眼,傾國,甚至,一見傾心。 

  鳳瑤神色驀地發沉,將那畫像上的女子仔細凝望,那一幅幅畫像,著實栩栩如生的描繪了那傾城女子的所有音容相貌,笑靨靈動,每幅畫像上,女子的動作不一樣,髮飾不一樣,衣裙不一樣,只是全然不變的,也獨獨是女子的那張臉,那張笑容。 

  而那張絕世如花的容顏,無疑,與大殿正中那屹立著的女子屍身全然重疊,只是,那殿中的女子失身,僅是嘴角緊閉,雙目而爭,看似如生,但卻獨獨,未有笑靨。 

  畫像上的女子,便是這屍身女子。 

  鳳瑤滿目通明,心底的懸疑越發高漲。甚至突然,她開始大肆揣度這女人的身份,能有如此相貌之人,天下之中,該是難得,只是美人兒天下皆有,生命大起的美人兒自也大有人在,但獨獨,這女子,竟能入得拜月殿,享肉身不腐,享燭火祭奠。 

  是以,這女人,究竟是誰? 

  是大英歷史中哪代最為得寵的寵妃,還是,大英太上皇的娘親? 

  總也不能是大英太上皇的女人才是,畢竟,那大英太上皇喜男人,自也不會將一個女子供奉在拜月殿內,同宮而處才是。 

  越想,思緒震撼難平,疑慮濃烈起伏,壓制不得。 

  待得回神過來,她足下也稍稍而動,開始強行硬著頭皮的在殿中查看,以圖發現些什麼,奈何,足下僅稍稍朝旁行了兩步,剎那,身後不遠,竟突然有微弱的觸碰聲響起。 

  那聲音極小極小,若非周遭太過沉靜,自是難以讓人覺察。鳳瑤神色微動,下意識的駐了足,回頭一望,只見身後不遠的殿牆之處,正放著一隻褐漆雕花的木箱,那箱子略是有些大,在這殿中倒是稍稍顯得有些突兀,鳳瑤仔細將那箱子打量,則是片刻,那箱子處,竟再度響起了一道極其微弱的敲打聲。 

  鳳瑤面色越發一沉,目光驟然緊烈陰烈開來,渾身戒備大起,待立在原地沉默一會兒,她終是轉身過來,踏步朝箱子行去,待得站定在箱子旁,她穩了穩目光,袖袍中的手驀地伸出,陡然扣在箱子邊緣並大肆用力,頃刻之際,箱子頂端那塊雕花木蓋頓時被鳳瑤掀開,而箱子內瞬時湧出的一道濃烈的血腥與藥味,驀地鑽入鳳瑤鼻間。 

  霎時,鳳瑤被那濃烈的藥味與血腥熏得胃中大沸,差點作嘔,她本能的抬手將口鼻捂住,強行穩住心神垂眸朝箱內一掃,才見這偌大的箱子內,黃綢鋪就,綢布上繪著道道蜿蜒凌亂的條紋,似是符咒,而箱內底部的黃綢布上,躺著兩名孩童,孩童渾身是血,額頭點著鮮紅符咒,大抵是驚恐之至,他們雙目圓睜,驚恐猙獰的朝鳳瑤望著,隨即又似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竟開始雙雙抬手朝鳳瑤探來。 

  孩童的手,鮮血凌厲,殘缺不整,他們似如不知疼一般,大力的朝鳳瑤探手過來,似要讓鳳瑤拉他們,只是眼見鳳瑤一動不動,他們似是著急了,竟開始在箱子內翻身滾動,嘴裡咿咿呀呀,沙啞得不成樣子,竟是道不出一個完整的字眼來。 

  如此場景驟然映入眼中,鳳瑤震得渾身大僵。 

  她滿目震撼的朝孩童們望著,心神劇烈搖晃,似如渾身都跟著僵了起來,整個人莫名的動彈不得。 

  那兩名孩童越發的焦躁了,滾動的幅度越發大了些,奈何這時,殿外遠處,突然響起一道道濃厚焦緊的嗓音,「拜見太上皇。」 

  渾厚的嗓音,驟然而起,似是集結了上百人的呼喚,陣勢極大,連帶周遭沉寂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空氣都跟隨著那道濃厚的嗓音震了幾下。 

  鳳瑤驀地應聲回神,眉頭緊皺,所有的理智全然回籠,此際也無法多想,當即抬腳而動,奈何身子太過僵然,四肢難動,足下行了兩步,身子竟是抑制不住的發麻發顫,踉蹌不穩。 

  此際,殿外不遠,已有一道急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腳步極快極快,似是來人用盡全身力氣在朝這邊奔跑,鳳瑤面色越發陰沉,目光朝殿門掃了一眼,只道是此番若是再出殿去,已是來不及! 

  她面色越是厚重,不及多想,僅是陡然壓下心頭的起伏,轉眸朝周遭一掃,最後強行抬著僵麻的雙腿朝角落的矮櫃奔去,隨即藏身於矮櫃,一動不動。 

  這矮櫃無法關得太嚴,兩扇櫃門之間略是有條縫隙,能將櫃外的場景全然掃望。鳳瑤心頭大懸,著實覺得這縫隙極不避人。她抬手稍稍將櫃門再度合了兩下,終是無果,遂也放棄。且也不得不說,此番藏身於這矮櫃,她心頭半點底氣都無。 

  這主殿就這麼大,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這麼幾處,如此,只要來人大肆在這殿中搜尋,她姑蘇鳳瑤,自也是跑不掉的。 

  這點,她心頭全然通透,一切瞭然。只是此際思緒全然回籠,才也終是開始抑制不住的懊惱,懊惱自己方才竟是因殿中屹立的屍身與櫃中的孩童失了神,從而震撼之中,不曾及時回神過來計劃後路,從而導致此番被困於此,外出不得。 

  越想,各種思緒大肆而起,複雜凌亂,連帶手腳都越的發涼,只是即便如此,神智仍保持清明,整個人也依舊保持鎮定,不曾太過驚慌無助。 

  她僅是靜靜的坐定在櫃中,目光森然的順著櫃門的縫隙朝外觀望,一動不動。 

  而那殿外的腳步聲,急速靠攏,卻也是片刻之間,一抹人影已迅速沖入了殿來。 

  鳳瑤眼睛稍稍一眯,目光挪動,朝那入殿之人掃去,渾身上下,也已是做足了惡鬥的準備,便是內力也開始徐徐上涌,隨時都可騰身而出,大打一場。只是,待目光落定在那入殿而來的人身上時,只見那人僅是孤身一人入殿,身後並無兵衛簇擁,一時,戒備重重的心境也稍稍鬆了半許。 

  憑著那人的衣著與側臉打量,在也能全然確定來人正是大英太上皇。想來或許是此處是大英禁地,旁人入內不得,是以便是此番這拜月殿出事,也獨獨這大英太上皇入院而來。這點,鳳瑤倒是並無詫異,心緒平靜,只是正待思量,突然間,竟見那大英太上皇雙足突然在那殿中女子的屍身前頓住,目光緊緊的朝地上暗色的血跡掃了掃,又極為僵然的抬頭朝女子的指腹望去,頃刻間,他似如受驚了一般,手中握著的長劍陡然落地,整個人那魁梧的身子竟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 

  是的,顫抖。 

  甚至眨眼的功夫,他已是顫抖得連站都有些站不穩,足下大肆踉蹌,待得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了好幾次,才終於站穩。 

  「月兒……」 

  瞬時,沉寂壓抑的氣氛里,沉重之至。卻是這時,他薄唇一啟,顫顫抖抖的呢喃出了二字。那二字,沙啞得猶如被風沙刮破,突然卷了幾分頹廢滄桑之感,似是悲戚無力到了極點。 

  他如此反應,著實是鳳瑤始料未及的。 

  此番不僅是這拜月殿極為怪異,便是這大英太上皇突然的反應,也是極為怪異。 

  她本還以為這大英太上皇握著刀劍衝進來是要捉拿闖入拜月殿的她,卻不料,他一入殿,目光根本就從不曾朝四周掃望,而是自打踏入殿中的第一步,他的目光便全數落定在了那女子屍身之上,分毫不動,堅毅厚重,卻又是壓抑無力,彷彿頃刻之間,這個昨日還威儀四方,傲骨蔑視的大英太上皇,突然間便老了十來歲,渾身上下,也驟然透出了風霜氣息。 

  此人如此變化,情緒抑制不住的大涌,卻全是因為那殿中女子的屍首。 

  他的情緒啊,也全數被那屍身左右。 

  是以,那女子,究竟是誰?是誰? 

  他喚她月兒,如此親昵的喚法,想來也不該是大英歷史上的某位寵妃,更也不像是他的娘親,反而,更像是……他的寵妃! 

  思緒至此,鳳瑤瞳孔驟然起伏萬瞬,震撼之至,再聯想這大英太上皇後院之中那些公子之名皆帶『月』字,瞬時,一切的一切,彷彿全然顛覆了她最初的意料與看法。 

  「月兒,你莫怕。我這就為你上藥,為你止血。不疼的,月兒莫要怕,我會治你的,會救你的,月兒莫怕,莫怕……」 

  正待鳳瑤沉沉思量,大英太上皇已沙啞顫抖著嗓子再度道了話。 

  他似如魔怔了一般,整個人抖成了篩子,他的手,也開始顫抖不堪的自懷中掏出了一隻玉色瓷瓶,待將瓶塞扯開,他便開始伸手去觸那屍身血流不止的手,卻又因太過焦灼悲傷,手中力道一時控制不住的下了大力,頓時將女子的手越發的碰翻了一大塊肉。 

  剎那,女子的手溢血溢得越發厲害,那暗色的血似是陡然刺痛了大英太上皇的眼,瞬時之際,他越發的焦灼驚愕,手足無措,整個人越發的抖得厲害,彷彿隨時都要跌倒。 

  「月兒月兒,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月兒,月兒你且忍忍,我為你包紮傷口,我會治你,我會治好你的……」他繼續魔怔焦灼的道了話,說著,繼續抬手顫顫抖抖的去捧女子的手,只是待得指尖剛要觸上那女子的手,他似如被什麼東西灼到了一般,陡然收手回來,隨即開始抬著瓷瓶去為女子的手上藥,僅讓瓷瓶的葯抖著落在女子的手上,不敢再與女子的手接觸半許,只是,他著實太緊張,太悲涼,太慌亂,瓷瓶中抖出的葯,竟僅少許沾在女子手上的傷口,渾然壓制不住女子傷口那肆意溢著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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