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集

  第四十集

  lr的專櫃是在黃山區最繁華的步行街,據說裡面的飾品統統不標明價格,店員雖不會見人下菜碟,但僅僅一個訓練有素的熱絡微笑,就能讓那些錢囊羞澀的觀光客止步不前。萬一被奢侈品推銷員纏身,又不好客套推拒,那就下不來台了。


  按照葉殊的習慣,如果她不買這類東西,連店門都不會踏入。畢竟她可沒那閑錢花在這些糊里花哨的飾品上。


  葉殊入內,出示證件,很快有大堂經理領他們去茶水間細談。


  她簡略地介紹一下自己,將死者生前的照片擺到玻璃茶几上,詢問:「你見過這位女士嗎?」


  經理拿起照片,小心翼翼掃了兩眼,以輕描淡寫的語氣道:「有點印象,好似購買過店裡的飾品。」


  她說得冷淡,企圖想撇清客戶和店鋪的買賣關係。也可以理解,畢竟誰都不想扯上這樣的人命官司。


  葉殊又出示了耳釘,問:「這是你們店裡的新款吧?我在門口看到款式推薦的海報了。上個星期剛剛上市的鬱金香耳釘,價格也不菲,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經理在人情世故方面是老油條,當下神色未變,輕笑道:「店裡每天都有這麼多客人,一時間也記不清了。葉警官稍等,我得問問推銷這件商品的人員,我喊她來給你們詳細回答。」


  她還沒走出門,紀零就神色淡漠插了句話,「店裡的服務宗旨是『記得每一位購買過lr的新老客戶,陪伴您一生,最長情的飾品品牌』。據我所知,只要購買過你們店裡的商品,就會被登記到優惠客戶名單中,逢年過節還會寄送賀卡,對嗎?這樣的店,卻說不記得客戶,是忘性大,還是說標語有欺騙性質?」


  「先生,您這話就不對了,」她臉上堆積起假笑,僵硬地繞開這個話題,「我這就去給你們叫人,請稍等。」


  「嗯。」紀零冷淡地點點頭。


  等人走了,葉殊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


  「我的秘書買過這家店的東西,逢年過節,就會寄千篇一律的賀卡過來,」他頓了頓,補充,「那卡片上的香水味很難聞,讓我至今難以忘懷。」


  「……」好吧,原來如此。


  「你不問我,是男秘書,女秘書?」


  「我對這種事情不在意。」葉殊回答。


  「你不愛我了。」


  「那好吧,我問,是男秘書,還是女秘書?」


  「男的,因為我不喜歡各類化妝品的味道。」


  葉殊瞥他一眼,嘴角一抽,「哦。」


  不一會兒,就有負責新款耳釘的奢侈品推銷員進門。


  她得體地微笑,顯得遊刃有餘,很顯然,是被經理「特別叮囑」過。其實這也沒什麼關係,他們和死者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往來,頂多措辭含糊一點,急於甩脫葉殊這個燙手山芋,倒也不會做偽證。


  葉殊單刀直入,「這位小姐前些日子在你這裡買過耳釘,對嗎?」


  「是的,我有印象。」


  「能和我說說那天的情況嗎?譬如有沒有其他人陪同之類的?」


  推銷員食指輕點下巴,回顧了一下往昔畫面,道:「我記得她當時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可能是在看新品耳釘的海報。然後直接來到我的櫃檯前,說要鬱金香耳釘。」


  「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她沒有問價格。」


  「沒問價格?」葉殊還沒懂其中關係,只聽得推銷員解釋,「因為我們店裡的物品價格都偏高,又沒標價,一般客戶打聽商品,都會事先詢問價格,可這位小姐沒有。」


  「也就是說,她篤定自己買得起?那她付錢爽快嗎?」


  「矛盾就出在這裡。」


  「矛盾?」


  推銷員微微一笑,「她沒有直接付錢,而是讓我包起來,再出門打了個電話。幾乎沒多久,我們就收到了官網的購買信息,備註是直接店裡提取。」


  「也就是說,她打電話是為了聯繫其他人幫忙付款?」


  「應該是的。」


  「女人是第一次購買你們家的奢侈品嗎?」


  推銷員搖搖頭,「我是三個月前才來這裡就職的,在我工作的期間,她幾乎每隔一個月就會來一次lr,付款方式都是電話聯繫。」


  都是電話聯繫?是幫忙付款的人特意要求的嗎?這麼神秘?


  葉殊又叫來經理,詢問女人的情況,結果得知,死去的女人是lr的常客,每隔一個月就會來購買奢侈品,從不在乎價格。


  「她這麼有錢嗎?」葉殊呢喃自語。


  死去的女人沒有工作,卻能付得起購買奢侈品的錢,以及日常花銷。葉殊幾乎是在瞬間想到了,女人背後還有一個人。也就是所謂的金主,她可能是被什麼富商包養的秘密情人。


  可能是神秘男人嗎?


  不可能,如果是他,他勢必知道女人所住的位置,又怎麼會在最近才調查女人住址,藉機靠近她呢?

  而是女人買奢侈品的次數可不止一次,算下來,被包養的時間遠近都有一兩年,這麼長的時間,肯定熟知她的一切。


  所以,女人的背後還有別人,是第三個人。


  他就是神秘男人要找的人嗎?


  能包養漂亮女人的人,肯定是個男人。


  葉殊自嘲一笑,好歹知道性別了。


  這時,紀零突然出聲:「我好像知道了一點東西。」


  「什麼東西?」


  「性-交卻不留個人體液痕迹的目的。」


  「嗯?」葉殊疑惑地望著他,等待後續。


  紀零唇齒微啟,咬字十分清晰,「他不愛這個女人,卻想激怒她背後的男人。任誰看到自己的情人自願和別人上-床,都會難以忍受。這是挑戰到男性尊嚴了,讓他又恨又怕。」


  「沒錯!不過神秘男人這樣『守身如玉』,又是為什麼?他完全可以假戲真做,男人不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嗎?」


  「我不是。」


  「我只是打個比方,大部分人自制力都很差。」


  紀零又眯起眼睛,這次,他緩和了許久,才得出結論,「我想,他還是愛著冰凍美人吧。那具屍體應該是他所為,他要為死去的沈顏『守身如玉』。」


  「如果他愛沈顏,又為什麼要殺了她呢?好矛盾,我不太懂。」葉殊認輸了。


  「我也不懂,或許還差一把能解開謎底的鑰匙。」


  她沉吟一聲,「那好吧,那我們去找這把鑰匙好了。」


  在lr這裡收穫頗豐,已經解開第一個物證所包含的故事了。可僅僅這些信息,尚且不夠。


  他們要收集更多更多資訊,把所有事情穿成一條線。


  葉殊把給女人付錢的那個賬戶登記下來,交給秦讓他們調查,希望能查到付款人的身份訊息。她順道詢問了一下車牌工作進行得如何,卻得到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葉姐,車牌有誤,男人掛的是假車牌,沒這個號碼。我們按照他來往的路段都進行查探了,還沒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我知道了。」葉殊掛斷了電話,很快又鼓起勁來,如果這麼輕易就被找到,那也不是她所認識的神秘男人了。


  越難,越要有挑戰精神,不是嗎?


  至於女人,葉殊也打算再進行下一步。她就像是一條嗅到血腥味而蠢蠢欲動的餓狼,咬住了獵物,就會咬死不放,隨之步步緊逼到如斯境地。


  葉殊在心裡默念:「我已經按照你所說的在查了,你究竟想做什麼?是不是該再給一點提示?」


  只要她再挖下去一點,神秘男人肯定會按捺不住爬出來了的。


  她能肯定這一點。


  葉殊調查的速度驚人,讓重案三組的師兄弟刮目相看,還有人聞訊前來調侃,「葉師姐不愧是隊里的中流砥柱,這速度實在是快啊。是不是因為有紀先生在啊?所謂的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葉殊翻了個白眼,回他:「你的事情都辦好了?讓你查的東西都查完了?趕緊幹活去,哪來這麼多話。」


  「誒,是。」師弟灰溜溜逃了。


  葉殊通過申請,拿到了死者的身份證件信息,打算去調查她的開房記錄。既然很少在家裡睡,不是在外有小家,就是在更變方便的酒店了。


  她背後的金主既然這麼謹慎,肯定不會用自己身份證件開房,只得麻煩女人倒貼過來。


  葉殊和上級申請了一下,由他們出面介入調查死者生前的開房記錄,卻發現,死者並沒有在外多次開房的行徑,查詢了一下那幾次開房的情況,都是因旅遊而拼單,和女性驢友同住。


  既然要和背後金主見面,那勢必會有個隱秘的地方。


  如果不是在酒店的話,肯定在外頭會有一個小家。


  那這個小家是在哪裡呢?


  他們又該如何下手去查呢?


  一路順暢地調查到這裡,案件終於陷入了第一個泥潭。葉殊得順利爬出來,不然就無法解開冰凍美人的死因。


  這一天,從早忙到晚上。


  葉殊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氣,車都不開了,駕駛員的位置直接讓給紀零。


  她閉著眼睛,眼皮似千斤墜,怎麼都扯不開。隔著暗沉的夜幕,只聽得「啪嗒」一聲,有密封許久的蓋子打開了,如同沉寂了千年才被釋放,裊裊娜娜繞過來一線香,輕飄飄地堆積在她的鼻尖,刺激嗅覺。


  「這是什麼?」葉殊啞著嗓子,有氣無力地詢問。


  「我覺得你工作累,精神壓力大,總有睡不好的時候。就調製了一點安神助眠的香水給你,這時候正好派上用場了。」


  葉殊很感動,心存感激之餘,又反應過來,委婉地提:「那要是你也被這香薰睡過去呢?」


  紀零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此時一聲不吭,在憋后招。


  「你現在困嗎?」


  「有點。」


  「疲勞駕駛,容易出事故,你知道嗎?」


  「知道……」


  「那還不快給我蓋上蓋子!」


  「哦。」紀零老老實實照做,一路專心致志開車。


  這一次,他半點幺蛾子都沒做。


  即使沒有香水助眠,葉殊也囫圇睡了一覺。要問紀零為什麼不困,實際上是在查案過程中,葉殊絞盡腦汁想案子的時候,他已經在茶水間睡了個飽,半點都沒有猶豫。


  這個心大的男人,就不怕她把他丟在這兒嗎?

  反過來想想,他還真不怕。


  葉殊把自己噎住了,搖搖頭,甩開那些不著邊際的想法,進小吃店裡點餐。


  「你想吃什麼?」她隨意翻動了一下菜單,問這個素來挑剔的男人。


  「我跟著你吃,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葉殊存心逗他,「那就腐乳?」


  男人一本正經抿唇,「腐乳除外。」


  「特製辣椒醬?」她才不會輕易放過他呢!

  「這個也除外。」


  「哦,那你就沒什麼能吃的了。我愛吃的都是重口味的,素來喜歡辛辣食物。」葉殊和他撇清關係,想看看男人的反應——肯定是可憐兮兮的樣子,好像還有點於心不忍。


  紀零遲疑了一會兒,語出驚人,「實際上,我也可以嘗試一下。」


  「你要嘗試?」葉殊嚇掉了下巴,險些磕在桌上。


  「當然,前提是你用嘴喂我的話。」


  葉殊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煎餃,再含情脈脈望著紀零,嘴對嘴餵給他?


  打住!


  想都不要想!

  「那你別吃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哦。」紀零倒沒什麼失望的樣子,本就是他意料之中。


  葉殊合上菜單,對服務員道:「三籠煎餃,兩杯檸檬茶。」


  「好的,您稍等。」遠處,有人答道。


  她還是幫他點了餐,不然這男人不依不饒的樣子,也夠難纏的。


  葉殊依舊有點昏昏欲睡,等了一會兒,卻聽得紀零靠近她,輕輕道:「他們說,喜歡吃辣的女孩子,她也是辣的。那你是這樣嗎?」


  辣?他的意思應該是指性格火爆吧?

  葉殊遲疑一會兒,答:「可能有點。」


  紀零疑惑地蹙眉,細語:「可我嘗起來,根本就不辣。」


  嘗起來?

  「你什麼時候嘗過?」葉殊的腦子轉不過來,下意識問了一句。


  紀零抿唇,勾唇,恬淡的笑意自嘴角暈染,沾進眼角眉梢,帶了一絲俏春的桃花色。


  他自顧自笑得意味不明,倒是把葉殊驚到了,反問:「怎麼了?」


  紀零指了指她的唇,白皙修長的指尖輕點在她冰冷的唇瓣上,留下一線餘熱。好半晌,他慢條斯理回答:「我嘗過這裡。」


  葉殊愣了足足五分鐘,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中曖昧不清的含義,他是指,他對她淺嘗輒止,品出了其他的味道?


  這……這個臭流-氓!怎麼總一本正經說這些無-恥至極的話?

  她還沒來得及發作,蒸餃就上來了。


  葉殊強裝鎮定,惡狠狠反擊:「感謝蒸餃救你一命,不然我會讓你嘗嘗其他滋味。」


  「我還可以嘗嘗其他滋味?」紀零的眼前一亮,期待之色躍然眼中。


  「……」算了,他聽不懂她話里的威脅,還是老老實實吃飯,比什麼都強。


  葉殊夾了一個皮薄肉厚的蒸餃,蘸醋塞到嘴裡,把整個腮幫子都喂得滿滿當當。而紀零看了一會兒,好半晌才慢吞吞夾起餃子,有樣學樣沾了一點醋,喂到嘴裡。


  「好吃嗎?」葉殊不抱希望,估計醋這種辛酸的味道,紀零根本嘗不慣。


  「還可以接受。」已經是較為溫柔的評價了。


  本就沒指望他會大肆讚歎,可轉念一想,葉殊又覺得有趣。


  之前接受新鮮事物能力極低的男人,原來也有這樣一天,為了她而改變,為了她而盡情張開懷抱,盡情接納整個世界。


  許是夜深了,葉殊的心思也變得柔軟。


  她注視了一會兒認真食用煎餃的男人,看著他被燈光照得挺括的鼻樑,以及白潤的鼻尖。突然,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


  她來不及克制,也不想剋制。借著夜色迷亂,店外人聲鼎沸。


  葉殊湊過去,主動吻了一下紀零的唇角。帶了一點酸味的吻,還不算讓人格外排斥。


  紀零呆若木雞,愣了片刻,又彎唇,報以微笑。


  葉殊心想:是該給他一點獎勵了吧?

  這個男人不再獨居一隅,過著與常人格格不入的生活。他也食人間煙火,以溫和的心緒對待所有剛來到他生命里的事物。這樣的男人,又怎能說是清冷孤傲呢?

  他明明有勝過世間所有人的溫柔心腸,以自己獨有的方式融入社會。也幾乎是奮不顧身,沒有半點遲疑,來到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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