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第二十九集
機場里人山人海,離別也有,重聚也有,換一幀畫面就是一段人生。
紀零他彷彿歸隱深山的高雅居士,冷漠地觀望著世間百態,這些悲歡離合都無法將超脫世外的紀零拽回凡塵俗世。
他很少有飽滿的情感,如一塊堅毅的磐石。這世上,唯有一人,能融化他的心臟。
那個人,會來嗎?
紀零佇立在落地玻璃處,全神貫注地看窗外璀璨燈光——從這裡可以看到進往機場地下車庫的車輛,他在尋找熟悉的身影,期盼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可以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不會來了嗎?
應該不會了。
她總說得這麼決斷,看他時,一雙眼黑沉沉的,堅毅到可以割傷肌體,刺穿他的心臟。
這裡……疼嗎?
紀零遲疑地將纖長白皙的手指抵在胸口,小心翼翼窺探那處纖弱的心跳——心還在,但總覺得裡頭空空落落,有什麼從中遺失在了漫漫歲月,再也尋不到了。
中午是真的忙,還是借口?連見他一面都不想嗎?
紀零將從懷中抽出那張被葉殊發現的證件照,雙指銜起它,抵在鼻尖細嗅——他能從中分辨出最細微的差別,底味未散,還有葉殊的味道,值得懷念。
他將照片放入一本深藏在行李箱內的相簿里,稍稍翻動幾頁,裡頭都是葉殊的照片——裡面標了很清晰的時間軌跡,每一個月、每一歲的變化,從她小時候開始,一直到她長大。
或許葉殊並不知情,可實際上,早在十幾年前,紀零就認識她了——從那時起,他就聞到了她的味道,並且熟記於心,這才拜託到徐隊長這裡,讓他把人領出來,悉心關照到現在。
那時候的葉殊是什麼樣子的?
紀零記不太清了,只知道她的眼睛很漂亮,褐色眸光曳動時,波光粼粼。只消一眼,就能捲入那瞳孔的深邃漩渦中,與她沉淪。
即使不聞味道,也能感覺出來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那種眼神蘊含的滄桑感絕不會是她小小年紀就能擁有的,葉殊必然經歷了比生死還要可怕的遭遇,又艱難行走至今。
這樣的人,不止她的氣味芬芳,連她的人都閃耀發光。
也正因如此,紀零才會被她吸引,不可自拔。
時隔多久了?應該有十幾年沒見面了,即使一直有收到葉殊的消息,卻從未正面和她接觸過。
紀零原以為,歲月可以沖淡這一切。葉殊的氣味,無法牽絆他一生,制約他一世。但他好像想錯了,冥冥之中似有了癮,讓他無法擺脫,甚至將真心交付給葉殊。
所以現在……好疼啊。
他想甘之如飴,可力不從心。
被人拋棄的滋味就是這樣嗎?
是該放手的時刻了?如果當時不那麼小心翼翼,直接把她帶在身邊,一起到國外生活。這一切,是否會變得不同?
但紀零也無法捨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一旦折斷羽翼待在他自己不擅長的地方,那他則一無是處,難保不會被葉殊厭棄……他也自卑敏感,和她一樣,誰也沒比誰更好。
所以呢?究竟要怎樣?
紀零依舊面無表情,一路緘默不語,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思考什麼。
他拖著行李箱前往檢票處,行走時,長腿邁步較大,深色的風衣獵獵作響。
時間如白馬過隙般流逝,距離登機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葉殊時不時看一眼手錶,車速也飆到了最高限速。在此之前,她也嘗試打過紀零電話,可是這廝因為要上飛機的緣故,早早就把手機關機了,根本聯繫不到人。
她又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孤注一擲,試試看能不能趕在登機之前攔下這個男人。
徐隊長給了她一個完美的出兵理由,再也不是無名之師。她可以把所有情愫都藏在公事需求的背後,暗暗歡喜著她所期盼的一切。
也只有在這一刻,葉殊才意識到紀零對她的重要——或許是在那一吻之後,在那個男人決定捨棄生命,把活的機會留給她的時候。又或許是在他掙脫袁姍懷抱,不顧生死,奮不顧身朝她狂奔的時候。
這樣純粹而簡單的男人啊……他沒有如外人議論的那般怪僻孤戾,也沒有所謂的不近人情。只有了解紀零的人才知道,在他冷肅的外表下,有一顆如火般熾熱、如水般溫和柔軟的心臟。
葉殊輕輕笑起來,顯然是想到了這個男人時而不經意流露出了一絲愉悅。
希望還來得及,她必須要趕到他的面前!
就這樣,車一路駛入車庫。
葉殊根據紀零留下的登機牌照片,一路狂奔到安檢處。
距離登機還有十分鐘,這個男人肯定過了安檢,希望在裡面還能找到他,希望這一切都來得及!
她心急火燎地掏出證件,給安檢人員解釋:「你好,我需要找個人,這是我的證件。他是這一班直達義大利的飛機,晚上八點半的。你們能幫我聯繫一下他嗎?就說刑警葉殊找他有事,務必先別上飛機。」
安檢人員估計是覺得葉殊古怪,但看她的證件,核對了證件號碼,身份並沒有造假。於是聯繫了上頭,彙報過情況以後,就幫忙找人了。
飛機是從不會晚點的,除非遇到某些不可抗的事情,譬如極其惡劣的天氣。
葉殊盯著手錶,上面顯示距離登機時間只有五分鐘,可工作人員並沒有任何回信。
她心急如焚,深吸一口氣,緩了緩,還是無法冷靜下來。
之前遇到過多少大風大浪,她從未這樣過,一直都是沉穩冷靜應對。怎麼面對這個男人後,所有弱點都暴露出來,就這般不堪一擊呢?
還有一分鐘……
葉殊已經預料到最壞的結果了,一般登機的人會提前上飛機等待起飛,所以很難把人攔下來。
還有三十秒……
是真的來不及了嗎?
明明有飛機的信息,怎麼會這麼慢都找不到人?
還是說,紀零不肯再見她了,執意要回義大利?
對,也是有這種可能的。
這個男人就算再喜歡她,也不可能放棄自己的一切,甘心就待在她身邊,佔據心底一隅。
她什麼都沒有付出,也就無法渴求別人的饋贈。
是她自私,是她一心一意為自己打算。怪不了紀零,也怪不了任何人。
還有五秒……
葉殊苦笑一聲,舌根真的有一點澀然苦味蔓延,順著喉頭一直燒到心裡,緩緩牽著疼,將那股味道悄無聲息地滲入她的心臟內。
時間到了,飛機起飛了。
葉殊快步跑到玻璃窗前,隔著茫茫的夜色,也能看到閃著紅綠燈光的飛機正在起跑試飛,機翼上標明了大大的牌子,寫著「漢莎」,正是紀零所乘坐的那一班飛機。
人沒找到,他真的走了。
葉殊在難過之餘,又漸漸鬆了一口氣。或許是可以完全陷入絕望,內心也不用像之前一樣七上八下,又提心弔膽的。
至少一切都有了結果,再怎麼難受,都已經是塵埃落定了。
紀零不會回來了,他真的斷了這段關係。
葉殊抿唇,剛想給徐隊長打電話,說明接人任務失敗。
這時,突然有熟稔的聲音從後頭傳來——「葉殊。」
她猛然回頭,怔松地倒退兩步,還沒反應過來。
只見得這個男人提著行李箱,一臉茫然地望著她。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注視葉殊時,眸光柔和得能滴出水來。
是紀零,他回來了。
葉殊的心就此死灰復燃,她的心跳又逐漸急促了起來,一下,又一下,彰顯著勃發的厚重力道,刺激得她無法正常喘息,險些窒息了。
「紀……紀先生?」葉殊的口舌從未這樣笨拙過,「你沒上飛機?」
「我委託別人參加香水發布會,在登機前,又考慮了一下,或許藉此機會,把我的香水品牌打入國內市場,也不錯。」紀零慢條斯理地解釋。
看到了她,所以一切都不急了,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好好說話,再慢都無所謂。
「這樣不會耽誤你嗎?」葉殊欣喜之餘,又有些愧疚。
「這裡有你,所以我不想回去。」紀零眨了一下眼睛,側頭,微微一笑。
「嗯……最近有一個案子需要你,所以我特地來找你協助我們破案。」
「案子嗎?」紀零湊近兩步,由於他身高是優勢,此時微微俯身,居高臨下地睥著她,「那麼你呢?你需要我嗎?」
「我……」葉殊總在關鍵時刻膽怯,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原本分離時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再見面又瞬息之間成了啞巴,這是近情心怯吧?
「葉殊,我想知道答案。那麼你呢?你是不是也很需要我?」
紀零的聲音就在她的發頂盤旋,飄飄忽忽,一點一點落入她的耳里。好像徘徊不去的飛鳥一樣,尋找著最佳的找落點。
葉殊咬牙,狠了心,回答:「我也很需要你,紀零。」
她沒喊「紀先生」,客套又生疏。
葉殊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湊近一步。她揪著紀零的風衣,緩緩將側臉抵在他的胸口,感受他蓬勃的心跳,「你回來了,我很開心,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沉默了一瞬,紀零鬆開手上行李。
他一句話都沒說,只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葉殊。這一抱,充斥著男人完完全全的佔有慾,與爆發力。他要將她壓入軀體,壓入心臟,與四肢百骸融為一體。
這一夜,還很長。
這一生也很長,餘生,他陪她慢慢熬。
第三十集
紀零等了足足一晚上的飛機,由於心情不好,連晚飯都沒吃。車才開到一半,他的肚子就發出細微的咕嚕嚕聲,正好提醒了葉殊,他還餓著的事實。
葉殊怕他尷尬,若無其事地問:「想吃些什麼?」
「想吃面,或者是吃你。」紀零並沒有在意這種細節,他覺得胃部空了,因空腹消化而發出噪音實屬正常。
「說正經的!」葉殊也想不通紀零每每說出這種調戲的話,究竟是開玩笑還是肺腑之言。
「這些很正經,是我想了很久才得出的結論。」聽他不情不願的解釋,話里或多或少帶了點兒委屈。
「那就吃面。」葉殊拿他沒轍,四兩撥千斤地避開了曖昧的選擇,所幸紀零不會吵吵嚷嚷,繼續堅持「吃她」這個選項。
根據導航指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間加油站附近的日料麵館。可能是平日里停駐的車輛較多,麵館的價格不但貴,而且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營業,有輪班的服務員日夜交替著過來上班。
葉殊掀開帘子,裡頭的暖氣一齊朝她身上湧來,溫溫柔柔包裹住了她。
她呵了一口白氣,笑說:「我要一碗海鮮烏冬面,你呢?」
「和你一樣。」
「那就兩碗,再來一碟芋頭天婦羅,還有紅姜天婦羅。」天婦羅是指油炸的食物,她平日酷愛吃這些異國料理,所以懂的也多一點。
「好的。」櫃檯有人客氣回應。
葉殊掰開一次性筷子,用紙巾搓順了上頭的木屑,遞給紀零,道:「紀先生……」
她話才開了個頭,就被紀零那略帶不滿的目光給擊退,乾咳了一聲,換個說辭,「呃,紀零,你想了解一下案子嗎?」
紀零抿了抿唇,泛出黯淡的白灰色,問:「很急嗎?」
「挺急的,只有先讓你看過了,才能把死者交給法醫。」
「為什麼?」紀零倒不覺得在吃飯時討論屍體有什麼不適應的,他本就是這麼不容易被影響的人。
「那個女人被封在冰里,冰塊外面裹著一層香味,如果強行化冰驗屍,怕會沖淡那層香味。」
「哦,那你的意思是,今晚要連夜去看屍體嗎?」
葉殊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委婉地說:「我是有這個打算。」
「那我聽你的,」紀零沒什麼意見,隔了一會兒,補充,「不過,我還是不太開心。」
「為什麼?」
「我舉個例子,這就好像是小別勝新婚的丈夫出差回來,正打得火熱,衣服都脫了,結果被告知要回公司加班。」
葉殊嫩臉一熱,他的意思是:縱有千般技藝,卻只能脫了褲子乾等著,無計可施?
這廝的比喻真是越來越低俗了,葉殊頭疼地問:「你最近是看了些什麼?哪來的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例子!」
「是你的師弟們告訴我的,前幾天,他們拉我進了一個微信群。讓我告訴他們一些有關我的感情問題,然後他們就會給我出謀劃策。」
「你能別聽那些人胡扯嗎?」葉殊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出這其中定有貓膩,沒想到是那群小子在背後充當軍師。
她五指曲成拳,掰了掰指節,發出嘎嘣脆的聲音,心裡冷笑:「教壞我男人,你們一個個都活膩歪了?!」
「不過,為什麼要把屍體凍成冰塊?」紀零提出了最淺顯普通,卻又至關重要的問題。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了。如果從犯罪心理上講,可能是兇手的某個標記,類似商標一樣的東西。之前不是就有出過薄荷糖連環殺人案嗎?兇手會把薄荷糖塞到死者的嘴裡,作為標記什麼的,是獨家的商標。就連袁姍的案子也一樣,前面死的三個伴娘,都是披著白紗,身上滿是香味。或許冰塊也是這類記號的一種?兇手是個無差別殺人的變態?」
「你是指,他是連環殺人犯,批量『生產』屍體嗎?」紀零問。
「我是這樣猜測的,但並沒有說一定是對的。」
紀零用略帶薄繭的拇指撫了撫下唇,慢條斯理地分析:「那如果不是批量生產呢?」
「什麼意思?」葉殊不解地問。
「如果不是連環殺人犯,死者也就這一個。兇手冰凍她的目的是什麼?」
這可難倒了葉殊,她蹙眉,眉間皺成了溝壑分明的山川,半晌,才開口:「或許是為了保存屍體?」
「保存屍體嗎?」紀零像是想到了什麼,別有深意地輕笑了一聲,問,「你有照片嗎?」
「屍體的?有,你等會兒,我讓秦讓發過來。」葉殊無視了男人聽到她尋求秦讓幫助時,那不動聲色皺起的眉峰。
隔了幾秒,她調開照片給紀零看,「就是這個。」
紀零眨了眨眼,被眼皮潤濕的虹膜又呈現出淺淺的光澤,他認真地注視了一會兒照片——上面的女人緊閉雙眼,胸口捧著一枚色澤光鮮艷麗的紅寶石。皮膚沒有呈現出被水泡爛的鬆弛感,應該是借用了某些特殊的儀器,使得水能迅速凝結成冰。即使就著照片來看,也能看出這個女人長得很美,深黑如海藻的髮絲滲透進冰層里,襯得她微微發白的唇瓣更顯嬌柔美態。
真要讓他來說的話,就是一朵緩緩凋零的野百合,聖潔又美麗。
「你是什麼感覺?」葉殊問。
「那個冰封她的人很愛她。」
「愛?」葉殊感到難以置信,幾乎是在瞬間,一陣冷颼颼的寒意竄上她的肌膚,「你是指,兇手愛她?」
「沒錯,」紀零眯起眼睛,審視了一會兒,繼續發表言論,「男人最懂男人,我知道他的心思。」
「他的心思?」
「你不覺得這個女人很美嗎?」
葉殊越聽越怪了,她撫了撫手臂上突起的雞皮疙瘩,把一切懼怕之意都怪罪於天氣太過於寒冷,她嘀咕一聲,回答:「美是美,但是……」
但是她怎麼都不會對一具屍體感興趣,她又不戀屍。那麼,兇手難道有戀屍癖?
又是個和紀零相似的變態啊……
「你在想什麼?」紀零感受到她顯露出嫌棄意味的目光,問道。
「沒什麼,就是很好奇,你為什麼會說兇手喜歡她。」
紀零抿唇,難以啟齒,「因為我曾經也有這種想法。」
葉殊大吃一驚,「這種想法?是什麼意思?」
「我想過保留你屍體最好的方式,一種是冰封,一種是製作成蠟像。因為我愛你,所以連死,你都不能從我的身邊逃離。」紀零說得很認真,好似他所言句句屬實。
好吧,或許是真的。
葉殊還是覺得怪異,她抽了抽嘴角,問他:「你有沒有哥哥或者弟弟?」
兇手看起來像是他的親戚……
「沒有,我是獨生子。所以,以後我們可以生兩個孩子。」紀零又語出驚人。
葉殊險些栽倒在地,她臉上一燙,咳嗽一聲,「這種事情,不急,之後再商量。」
「也就是答應的意思?」
「我可沒這樣說,」葉殊顧左右而言其他,「面來了,先吃吧。」
果然,服務員已經從那頭端來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海鮮烏冬面。裡頭懸浮著兩片湯勺大小的粉色蝦片,四周撒了酥脆的芝麻以及海帶,加了一點香醋攪拌,酸味有提鮮的效用,很快就將海鮮肉質里的甜美激發出來,刺激人的鼻腔。
紀零愉悅地嗅了嗅面香,嘴角牽起一點弧度,道:「我很喜歡你點的面。」
「喜歡就好。」葉殊咬了一口烏冬面,果然和她預料的一樣,麵條勁道爽利。她是吃面的行家,由於是南方人,卻愛吃北方面食,導致她一下班就投奔各類麵館,幾乎沒在家裡起灶燒過飯。
就這樣,兩人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面。葉殊又重新領人上路了,他們沒回家,當務之急是處理那具屍體,所以直接又上了山,去了廟裡。
這是徐隊長分給秦讓還有葉殊兩個人的案子,啊不,現在多了個紀零,三人組可算是熱鬧了。
等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檢驗科的法醫,以及拍場照的工作人員等在那兒了。
天寒地凍的時季,又是在深山,海拔高的地方,氣溫總相對會低一點。所以冰塊放置在雪堆上,也不怕它消融了。
葉殊幫紀零戴上手套,說:「冰塊上有異香,你去聞一下,看看都有什麼成分。」
紀零乖巧地點頭說好,而葉殊總想笑。這樣的場面,就像是她放出自己的警犬,喊它:「寶貝兒,記住這個味道,幫我找人。」
沒過幾秒,獨屬葉殊的「警犬」紀零就開始行動了。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了冰塊,腳踩到厚實的雪地上,發出沙沙的擠壓聲,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鞋印,被積雪的光映出了灰濛濛的輪廓。
「能幫我記錄一下嗎?」紀零突然這樣道。
葉殊了解他,在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迅速掏出紙和筆,做好準備,「紀先生……嗯,紀零,你說吧,我記下來。」
「有玫瑰的香味,還有一丁點薔薇的味道,好像是從冰里滲透出來的,」他頓了頓,突然開口,「是從她懷裡抱著的寶石里透出來的味道,那應該不是寶石,而是一個狀似寶石的香水容器,裡面是各類花的精油。都是很普通的香味,沒什麼特殊的。」
他這樣說了,大家心裡也都有了底。
又是生在荊棘藤里的薔薇,又是長滿刺的玫瑰,都是最炙熱的愛-欲之花。看來紀零所言沒錯,兇手愛她,愛得無法自拔。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愛她還要殺她嗎?又為什麼冰封這具屍體呢?
死者的死因還無法了解,甚至是連家人都沒聯繫上。
法醫人員連夜將冰塊運送到相關部門,開始解凍,以及檢屍,估計得有一兩天才能出報告。
這段期間,就由葉殊他們四下打聽其他有關兇手或者死者的相關訊息以及線索。
夜已經深了,下山是不太可能了。何況明天還有一些問題要詢問住持,所以他們打算住在廟裡。
秦讓溜地倒快,早早就在山腳尋了一間舒適的小旅店,而他們只能在青燈古佛的廟裡,聽著寡淡的木魚聲,睡到天明。
這座廟是岐山區有名的大廟,所以早就開發了旅遊業,有供給旅客居住的客舍。由於紀零實在難纏,葉殊只訂了一間房,要了兩床被褥。
她將厚重的被子鋪在床上,問紀零:「你睡地上還是我睡地上?」
「你睡床上。」紀零不假思索地道。
葉殊覺得他很上道,滿意地點點頭,剛想再說些什麼,又聽得這廝厚臉皮補充:「我也睡在床上。」
她心頭一跳,顯然沒想到這男人難纏到了如斯境地,咬牙切齒地說:「你這愛跟人睡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我只愛跟你睡,」他怕葉殊不信,又補充了一句,「以前也從來沒有過這個毛病。」
「……」唉,這讓她拿他怎麼辦?
「我習慣和你睡了,不然我會失眠。」紀零不要臉,假話也能說得跟真的似的。
「那沒跟我睡之前呢?你在我家的時候,不都是一個人睡得好好的?」
「我那時候也睡不好,每天晚上聽著你的動靜,幻想著和你一起睡。」
「……」你還要臉嗎?葉殊很想這麼問他。
算了,她也不想和他計較這麼多,左右也都一間房了,再得寸進尺點兒,也沒什麼。
只是有一點,她必須得警告他:「這是佛門清凈地,你和我睡,可以。但不能動手動腳,這是褻瀆神明,明白嗎?」
「神明不喜歡看人類繁衍後代?」
「你閉嘴,當然不喜歡!」
「哦,那我剋制一點。」紀零還頗委屈。
「剋制不住,你就睡地上吧!」葉殊下了最後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