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你聽我說（三十七）
不過羅成這會兒可沒有觀景的閑心了，右手手肘往右上角一送，格住了從身後劈下來的手刀，同時左肩下沉，滑溜溜地避開抓過來的五指，一個旋身就想和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後面的封容拉開距離，封容雖然說是陪練，下手可一點兒也不留情，羅成尚未拉開距離，他手腕上的鞭子已經劈頭蓋面翻湧而去，羅成被他一鞭子擊在胸口，喉嚨里立刻血氣翻騰，比一悶棍還叫人受不了。
鞭子往回收的時候將擋路的一張桌子都生生撞成兩半，封容若有所思地動了動手關節，進階之後第一次和人實戰的成果顯然讓他不是特別滿意。
羅成看出他真的是在試手，平了平那股血氣之後不由得有些哀怨，「聽說暗部長是裸靈力者，不用任何武器的速度才更快，看來我還沒有讓暗部長真正出手的分量。」
他這副語氣怨念裡帶著三分親昵，林映空聽得額上青筋一蹦，要不是這是部長大人在控場，他立馬就拿這小子來喂自己影子里的「小可愛」！
封容的關注點倒是和他們迥然不同，他認真地掃視了羅成一圈，「a階？」能接他一鞭子還不吐血的人起碼也有a階的實力才行，不過這年頭一出手就碰上個a階的還真是不容易。
羅成眼睛一眯，笑了，「暗部長你真是不放棄任何機會對我深入了解啊……」
蟄伏的黑影終於按捺不住，利爪抓破頭頂的彩燈，一大片陰影瞬間籠罩了那塊兒區域，張牙舞爪的怪物猛然漲大，將羅成的影子吞了進去，膨脹的部位瞬間收縮，羅成臉色微變，幾張符紙筆直飛出，釘在黑影上，黑色的怪物無聲嘶吼，放開了它的獵物。
種種異變只在眨眼之間，羅成的影子被鬆開時，他的額頭上已經有冷汗滑了下來，「林助手啊……」他終於正視這個溫軟柔和得無害的男人，對方已經讓他吃了兩次虧了，「早就聽說暗部長身邊的林助手是靈執法部部長的左膀右臂，一張嘴能言善辯不知道忽悠了多少人替靈執法部賣命，沒想到這一身本事也是名不虛傳。」他說這話的時候有點牙疼，靈執法部部長暗儡的能力眾所周知，也聽說林映空的能力也很強，他本來以為能甘心在暗儡手下做事的再強也不會誇張到哪裡去，誰知道是這麼個兇殘的人物！
「你的本事也不差，」林映空謙虛地道，「可惜跑去學人界的東西來殺人，再好的本事都被埋沒了。」
「其實人界的東西才好玩不是么？」羅成笑吟吟道，「不過我真得聲明一點，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果然要打一頓才肯鬆口么？林映空看向封容，後者在他們交鋒的時候只是站在一邊不甚在意地摩挲著手上的鞭子，聞言，道：「那些人是哪些人？」
「咱就明人不說暗話吧，暗部長，」羅成妥協般地道，「你們手頭上死了四個人對么，我的確幫他們看過病，不過實際怎麼治都是方樹平的事情，我最多就是教他學會了心理學，你說這屠夫殺了人，難不成還得怪教他做屠夫的人么？」
「五個人，」封容淡淡地道，「你算少了，加上方樹平是五個人。」
羅成不滿道：「暗部長這是要把方樹平的死栽在我頭上嗎？」
封容道：「如果不是你，那麼方樹平是怎麼死的？」
「自己把自己捅死的唄。」羅成不屑地撇撇嘴。
封容的眼神很平靜，「你怎麼知道他是自己捅死自己的？」
羅成這才發覺自己一個不注意又掉進了部長大人的語言陷阱里，鼻子皺了皺，自暴自棄似的道：「他從開始殺人那天起就遲早會幹掉自己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與其過得生不如死，不如選擇自我毀滅，」他用一種好像是話劇演員的語氣誇張地說，然後側頭回憶了一下，「方樹平那種人就是這樣，想要不敢要，想愛不敢愛，口口聲聲說想得要命愛得要命，拼死拼活去跟別人搶跟別人爭，其實都不知道自己爭來奪去到底是為了什麼，老覺得只有自己才配得上顏米，事到臨頭又退縮了，肯奉獻又不肯無私，覺得顏米不回報的話自己這麼做多不值當……跟個傻子似的，逼啊逼就把自己逼瘋了，然後弄死自己了，有什麼奇怪的？」
「你就是這麼告訴他的？『我也是個膽小鬼，自欺欺人地以為想著只要對他好就足夠了，卻沒有膽子去幻想如果得到了這個人該怎麼辦……付出不難，可是，自己有什麼資格得到呢』，」封容念的這段話是「你聽我說」在和他單獨私聊的時候說的，他眼裡有一瞬的暗色掠過，「所以他覺得自己沒資格留在顏米身邊，乾脆永遠留在他心底？」
林映空往他的方向看了看，表情有些微妙，不過他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羅成擺了擺手，笑得一臉無辜無害，「我就是這麼一說而已，誰知道他會真的就這麼干呢？」
「就這麼一說么……」封容直了直身子，鳳眼斜飛，像是刀鋒吻過他的眼角，烙下鋒銳的痕迹，「我想，你這麼一說，我就可以用故意殺人罪的名號把你送去司判部了。」
蔚藍咒陣在男人腳下迅速成形，轉瞬之間擴散成片，羅成早在察覺不對的時候飛身躍起，卻見衝天水柱從他腳下拔地噴涌，他搖身扭轉避開，腳尖剛點到地面就有水柱緊追不捨，羅成十指成訣築起一道火牆，水柱噴在上頭，蒸出一片水汽，模糊了四周景象，他趁機從火牆的方向突圍，卻在水霧蒸騰間撞到一堵鐵壁般的無形牆壁，直接將他彈了回去。
強風卷過，將水汽颳走，連同桌椅都遭了秧，七扭八歪倒在地上，羅成這才看到那蔚藍咒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移到自己腳下，水柱連綿圍成一個圈，將他困在當中，他站了起來，打量了片刻這個漂亮的籠子，無奈，「何必呢？暗部長，我最多就算是見死不救，你用這陣勢抓我，未免太看重我了吧。」
「這陣勢倒是輕了，」說話的是林映空，他隨時都可以在心底各種掀桌的情況下保持完美的風度和角度精準的笑容，「從你的學生是個連環殺手來看，你也是一個極端危險分子，實在不適合留你在監獄和地獄之外的地方禍害眾生。」
羅成瞪大了眼睛，「靈執法部受命監管靈異學界，難道還能信口開河污衊好人的嗎？」
封容走到他面前，目光似有分量，沉沉壓在他身上，「你用『你聽我說』的賬號在網路上給人下心理暗示，光是這點就能證明你不是好人了。」
羅成扁了扁嘴，「我的身份都已經爆得七七八八了么，啊，一下子變得不好玩了……」
封容目光一動，圍成一圈的水柱猛地向中間擠壓，壓力之大幾乎能把人的骨頭壓個粉碎，在正當中的羅成的整個身體瞬間變形，然後「砰」地一聲變成一個稻草人，咕嚕咕嚕滾了幾下，滾到了封容腳邊，他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
林映空喚了他一聲，「部長？」
封容頭也不抬，風輕雲淡道：「收網吧。」他的聲音雖然不高，卻穿透了空間直直向四周擴散，像是在和什麼人下達指令，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一聲巨響，連同整個時光吧都震了一震，封容這才彎腰撿起了那個稻草人，轉身往大門那邊走去，「走吧，映空。」
「嗯。」林映空快步跟了上去。
時光吧的外面本來應該是靠近西南大學城這邊的美食街，四周都是店鋪，人來人往特別熱鬧，此時門外的景象卻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時光吧為中心，方圓十米之外的地方都被濃濃的霧氣籠罩，像是有一團白色的雲在不知名的情況下將整個時光吧籠罩在其中，將其變成一座荒涼的孤島。
剛才在封容面前變成稻草人的羅成就躺在時光吧大門前不遠處，被一隻皮鞋踩住胸口，順著皮鞋往上看便是祝孟天的臉，他嘚瑟地道：「瓮中抓鱉這種事一向是總辦外勤組的特長。」
在他旁邊站著拎著把傘的費蓉，再遠一點是鄂靜白和乘小呆，看到封容和林映空出來的時候，乘小呆奇怪地道：「部長你和林助手怎麼在裡面呆了那麼久？」
林映空微笑，「因為部長在和這位羅先生談人生。」
「……」乘小呆默默把脖子縮了起來——啊，好像不小心踩到地雷了。
費蓉一臉好奇地蹲在好像躺平任人宰割的羅成面前，道：「這就是『你聽我說』？」她有些失望，「跟我想象中邪魅冷酷的大boss不一樣啊……」
形象陽光開朗的羅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對費蓉咧嘴一笑，「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費蓉大度地一擺手，「沒關係，你聲音真的很好聽，不過反正你長什麼樣都不影響我們弄死你。」
「……」羅成側過頭認真地對封容道：「你知道你的組員都喜歡恐嚇別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