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你聽我說（三十六）
封容眉頭輕抬，「名字、照片、身份都是假的，藏頭露尾地玩很好玩？」
羅成略顯苦惱地想了想，「其實有的時候挺好玩的，不過大部分時間很無聊。」
「什麼東西好玩呢？」封容看著他，「方樹平？楊斐？穆廿？洪盛堡？韓建岸？」
羅成聽他念完了這一串名單，眼睛微微亮了亮，「你也覺得有幾個人很有趣？明明活著沒什麼意思還要活著，明明喜歡得要命又不肯說，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他們活得這麼辛苦做什麼？」
「所以你就讓他們去死了？」封容問得很自然。
羅成倒是委屈了，「暗部長你怎麼能總是誘供呢？」
封容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可惜沒有抱歉的意思，他聽得出對方剛才說的人是方樹平、穆廿和楊斐，「他們幾個人都是你的病人？我看到他們的病歷了，你很用心在幫他們治療，不過你好像沒把他們治好，結果他們都自殺了。」
「哪有醫生是包治包好的呢？」羅成道，「病人不配合的話，醫生再大的本事也沒有用，心理治療這東西就是心病還須心藥醫，他們不肯找葯，旁人看著也沒辦法，何況他們也不完全是我的病人。」
「方樹平也參與了他們的治療過程？你知道他們死了？也知道方樹平死了？」封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方樹平的心理狀態也有問題，你讓一個有心理疾病的人幫人做心理輔導？」
「哪個心理醫生是正常的呢？」羅成聽到他上半句問題的時候目光一動，隨即不滿，「醫者不自醫，心理醫生不正常的時候也是找別人幫忙的。」
封容道：「所以你治方樹平，他再去治別人？然後他們都沒被治好，你為什麼還好好的？」
羅成覺得吃虧了，他只是和部長大人聊了不到十分鐘而已，好像已經被他套出了不少話，還被問候他為什麼還活著，於是羅成更委屈了：「暗部長過來，就是來為難我一介良民的？」
封容好整以暇地道：「不，我只是想來問問你關於方樹平的事情。」
「嗯？」羅成擺出一張不相信他的面孔。
「他現在是我手下一單案子的嫌疑人，」封容沒再提方樹平的生死問題，「能說說你作為他的老師，對他的看法嗎？除了學習之外的。」
「除了學習之外的么？」羅成回答得很快，「就跟暗部長你知道的一樣，他有病，還喜歡去治別人。」
封容道：「他有什麼病？」
「心理上有點問題吧，」羅成歪著腦袋想了想，「他有強迫症，在感情方面的，他喜歡一個人，哪怕那個人不喜歡他，他也非得吊死在那棵樹上。」
封容露出一個瞭然的神色，「和穆廿一樣？」
「其實我很想回答你穆廿是誰的，免得把嫌疑拉上身，」羅成狀似無奈，「可惜我認識她，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她覺得除了她現在喜歡的那個人，她就再也喜歡不了別人了。」
封容無視了他的上半句話，「照你這麼說，方樹平會殺人是挺正常的？」
「如果是為了他喜歡的那個人的話，」羅成感嘆道，「這樣的人天生為愛瘋狂。」
「你好像一點兒也不好奇方樹平殺了什麼人？」封容看著他。
羅成覺得這個人當上靈執法部部長並且「凶名」在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甚至覺得封容估計能用眼神殺死不少的人，「這是案子的細節，不能透露不是么……好吧，我覺得你肯定也會覺得我太平靜了，不過我真的不覺得意外，方樹平喜歡那個人……唔，應該說是愛那個人愛到覺得全世界都在和他搶愛人，平時心心念念著不想讓別人靠近他喜歡的人，殺個把人算什麼？」
封容道：「如果他把自己殺掉了呢？」
羅成道：「那就更不奇怪了，照著他那樣子喜歡一個人，遲早會崩潰的。」
封容冷不丁地換了話題，「你認識方樹平喜歡的那個人嗎？」
羅成笑了，眼睛里閃爍著像是看到了感興趣的東西的亮光，「認識，是顏教授吧，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封容道：「比方樹平還有趣？」
「他們是不同種類的，」羅成用了「種類」這個詞，心情愉悅，「方樹平在乎他在乎得要死，顏米他什麼都不在乎。」
封容慢吞吞地道：「你也喜歡顏米？」
羅成動作一頓，隨即才緩慢地闔動了一下眼瞼，「幸好暗部長你沒在方樹平面前說這句話，不然我會被他殺了的。」
「沒關係，」封容道，「他已經永遠屬於顏米了。」
羅成微笑，「那就恭喜他如願以償了。」
「最後一個問題，」封容放下交疊的雙腿，緩緩站了起來，「你身上裝了反監測的法器？很不錯的東西，我完全感覺不到你身上靈力的波動。」
羅成無辜地道：「暗部長為什麼不認為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作為一個普通人，你的話實在是太多了。」這個柔和的聲音響起的時候，羅成猛地手肘一撐，整個人翻身出了吧台，黑色的巨獸一口咬空，巨大的利齒在空中如煙霧般消散，拉扯著巨獸重新融入地面。
羅成順著地上龐大的黑影看向舞池的方向，身形高大的男人身處在舞台的陰影里，依稀能夠借著些微薄弱的光線看到那彎出柔軟弧度的嘴角，從他腳下衍生出來的怪物般的龐大影子慢悠悠地晃動著，像是投下一顆石子后被驚動的黑色水面一樣，不知在何時無聲無息地佔據了大半個昏暗的空間——他心裡微驚，靈異學界的人都說林映空是暗儡的影子，他也真的像是影子一樣，不說話的時候羅成都在警戒那位靈執法部部長什麼時候發難，幾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封容對自家助手的突然襲擊不發表任何意見，林映空這才從隱匿著他氣息的陰影里走出來，腳下的黑色怪物沒有消失，他臉上掛著的笑容卻和那怪物的可怖迥然不同，溫柔如春日雨水潤物細無聲，他輕聲地道：「部長，你和他聊太久了。」
林映空的語氣再綿軟、笑得再無害都好，羅成還是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感覺到那股銳利的眼神幾乎能扒下他的一層皮。
封容自然看不到助手先生的威脅眼神，聞言，無可無不可地道：「那就帶回總部再聊吧。」
「還要聊啊……」林映空意味不明地嘆了一聲，羅成完全可以捕捉到其中的危險氣息，腳下本能地飛快退了數步，但是肩膀還是猛地一痛，他連忙低頭去看，發現林映空的怪物影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追了上來，張口狠狠咬住了他的影子上肩膀的位置，儘管沒有流血也看不到傷口，甚至咬到的只是他的影子，那種直擊魂魄的疼痛卻還是讓羅成的臉色白了一白，不過他動作卻不慢，直接拍下了旁邊的按鈕，五顏六色的燈光立刻亮起，閃爍之間讓每個人的影子都飄忽不定摸不清方向，巨大的黑影瞬間退開，他趁機擺脫了這隻影子怪物的鉗制。
可是沒等羅成鬆口氣，破空聲響起，一條棕色鞭子便甩了過來，如同靈蛇一般往他的脖子上纏，羅成側頭避開鞭尾，手心爆出一簇白光，將追著自己不放的鞭子彈了回去。
鞭子被打回，有意識一般繞到了封容的手腕上，他若有所思地撫摸著鞭身，「是道家的法術嗎？」
林映空微笑，「部長，我想蓉子和他會很有聊的。」
他和封容對視了一眼，雖然面上輕鬆，不過心底里疑問都不少，小門小派不好說，不過道家作為靈異學界的一大門派，門下徒子徒孫數以萬計，自然是每個門人都會登記在冊，哪怕是記名弟子也不例外，如果羅成是道家的人，那麼他們怎麼會沒有對方的資料？還是說他這張臉和名字都是假的？
「嘖，暴露了啊。」羅成一臉可惜地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過語氣倒是沒有什麼可惜的意味在裡面。
封容將手腕上的鞭子鬆開兩圈，「實力不錯，不如陪我練練手？」
林映空的嘴角弧度深了三分，溫柔的笑顏愣是被迷幻的燈光拖拽出七分詭異，「能讓部長看上的陪練不簡單啊。」
「我能不接受這份殊榮么……」靈執法部部長的目光鎖定自己的時候，羅成擺出一副委屈純良的模樣，不過轉眼瞧見林映空的神色，他眉頭一抬，像是看到了什麼特別有趣的東西，於是笑了，「不過就算我說不練，暗部長也不會放過我吧。」
他的「吧」字還沒落地，迎面而來的水龍便咆哮著撞向他的胸口，羅成這次不後退了，信手扔出一張符紙，吊睛大虎躍然而出，利齒一張，噬住水龍的脖頸，水龍不甘示弱，長身一扭將它全身纏住，大虎牙齒一錯，水龍發狠一絞，頓時水花四濺，將紛飛的紙屑一一打落，斑斕的燈光將水光映襯得唯美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