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如名正言順了如何
她好像看到了莫天那日在精靈海中,向她游來,貼上了她的唇……
而她竟然沒有避開,貪婪地吮吸著莫天帶給她的新鮮氧氣和唇邊的血腥……
她微微睜開眼,看到了莫天好看的眼眸,告訴著她有他在不要怕……
她安心地讓莫天牽著手,一路跟著莫天,往水面的亮光游去……
卻,突然得感覺到了自己胸口的一陣窒息,她,低下頭,望見水面已是鮮血蔓延而開,帶著莫天熟悉的味道鑽進了她的眼……
海水忽然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刺痛著她的眼讓她無法睜開,而血腥的味道卻一直縈繞在她的鼻尖……
等她再次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已在一座高山之上,凌空而俯視著一地的血泊。
血泊之中橫七豎八地倒著無數的屍體,是無一例外地身穿著玄色道服的年輕弟子。而台階之上,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倒在一旁的拂塵上,身下已是血泊一片,他顫抖著指著趙合歡大呵著:「妖女!孽障!」
莫天滿身是傷痕地跪在了老者的腳邊,嘴角滲出了鮮紅色的血,用絕望的眼神看著半空之中的趙合歡,眼淚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眼眶。
趙合歡感到自己的心一陣撕心裂肺的疼,她想要去抱住莫天,卻穿過了莫天的身子,撲了個空。
而懸在半空之中,身著大紅色妖艷衣服的自己,卻擁冷漠而堅決的眼神望著這一切,似乎要將這一切毀於一旦才善罷甘休。
趙合歡望著這樣陌生的自己和如此絕望的莫天,心裡的窒息感又一次襲來,碾壓著自己的心臟透不過氣來。
「莫天!你這個逆徒!你對我發誓!要手刃了這個妖女!」老者已經奄奄一息,卻仍然指著空中的紅衣趙合歡,滿是憤恨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而莫天低下了頭,緊鎖著眉,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趙合歡感覺到了他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
「莫天!為師的話你也不聽了嗎?!」老者顯得激動萬分,已經雙目快要迸裂出來!
「師父……」莫天艱難地應了一聲,但是卻低著頭,遲遲沒有應下這個承諾。
「莫天!為師臨終之前求你的最後一件事,你也辦不到嗎?」老者顯然已經沒有了多餘的力氣,每說一句話,都帶著一絲冥冥之音。
「師父。徒兒遵命。」一滴淚,從莫天的眼中滴落,啪,在地面濺開了花,絕望而憂傷。
趙合歡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心,一瞬間崩裂的聲音,已然沒有了疼痛,剩下的只有麻木……
而空中的自己,一襲紅衣,笑得決然而蒼涼,彷彿早已看透這結局卻仍然無法去坦然接受,紅唇顯得分外妖艷,淚,卻也同時而落,滴落在手心,凝結成千年化不開的冰霜……
老者聽到了莫天的承諾,終於欣慰地用盡自己隨後一絲力氣取下了自己的掌門信物顫抖著放在了莫天的手中,他張大了嘴,想要吩咐著什麼,卻終究抵不過死亡的召喚,終於,重重地垂下了自己的手臂……
「師父!」莫天痛徹心扉的一聲吶喊迴響在整個高山之上!
趙合歡感到了自己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她想上前去安慰莫天,可是卻邁不開步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眼淚咽了下去……
而空中的那個自己顯得那麼陌生,對於眼前的這一切只是眼神黯淡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凌厲肅殺的模樣。
「你要殺了我?」空中的自己只是微微一笑,卻透著凄涼與無奈,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是。」莫天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掌門信物,努力使自己變得不那麼顫抖。
「你殺不了我。」空中的趙合歡笑得一臉的張狂,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他說,他要殺了自己。
莫天用力地提起那熟悉的冰魄寒劍,緩緩起身,一劍朝空中的自己刺去!
「不要!」趙合歡想要喊出聲音,卻發現怎麼也發出不了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冰魄寒劍朝自己刺去!
只見空中的紅衣自己終於臉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痛楚寫滿了瞳孔,輕輕一個側身就輕而易舉地躲過了冰魄寒劍,轉而自己手中的絕塵玉劍已然插入了莫天的後背!
莫天的血,一滴滴順著劍柄往下滴落,在白汗玉做成的石磚上濺出了妖艷無比的花。
「為什麼……為什麼……我以為你會躲開……」紅衣的趙合歡驚慌得像個小孩,再也沒有了剛才凌厲肅殺的氣息,拖住了莫天的身子,淚水像決了堤一樣地滴落!
她第一次感覺到那麼強大的莫天如今那麼的脆弱而單薄!
他們像兩隻怎麼也不能在一起的蝴蝶,帶著血盤旋而從空中落下,飄然在地,攤了一地的血漬。
「不要哭……」莫天微笑著用顫抖的手撫摸著趙合歡的臉龐,輕輕地說著:「我不能違背師命,但,我也不能殺了我最愛的人,所以,這是我唯一的選擇……不要難過……」
「傻不傻……你傻不傻莫天!」紅衣的趙合歡絕望地用手捂著莫天的傷口,慌張得那麼無助。
「你……還恨我嗎?」莫天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個將死之人,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強大的優秀的,這一次,也不例外。
趙合歡拚命地搖著頭,淚水早已沾濕了莫天的發,嗚咽著已無法講話,只是緊緊地將莫天摟在了自己的懷裡,生怕莫天下一秒就不屬於自己。
「那……就好……」莫天的臉上依然滿是微笑,手,卻輕輕地滑落了下去……
「啊!」趙合歡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在整個山谷!
雨,像決了堤一樣瓢潑而下,淋濕著她的衣襟她的發,洗刷著這裡的所有發生的一切一切!
而她,忘卻了雨水的冰冷,忽略著風的肆虐,只是緊緊地擁抱著已經逐漸冰冷的莫天的身體,顫抖著,久久地跪著不願起來……
一記雷電閃過,朝趙合歡和莫天二人迎面擊來!
「不要!」
趙合歡伸手想要去抓住他們,卻覺得抓住了一個人的手臂,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原來……一切只是一場夢……
但是,為何,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
一場夢而已,卻心痛得那麼真實……
「合歡,你怎麼了?怎麼哭成了這樣?」剛下了朝的展軒過來瞧瞧合歡,見她伏案就睡了,怕天涼凍著,便解下了自己的披風給她蓋上,沒想到卻驚醒了夢中的合歡。
而且,她還哭得滿臉是淚。展軒不由得眉頭一緊。
「沒……什麼。」趙合歡尷尬地用袖子抹去了淚水,並不打算告訴展軒自己夢見了什麼,畢竟,那只是一場夢而已,自己還哭成了那樣,實在是有些丟人的。
「做噩夢了?」展軒將頭伸了過去,湊著趙合歡的鼻尖,貼心地問著。
「你不是還要幫你父皇處理朝廷事務嗎?怎麼有空在這兒閑聊?」趙合歡撇過了身,轉移著話題。
「我們閑聊……好像這不是第二次?」展軒顯然記性太好了點。
如果沒記錯,第一次我們閑聊了一整夜,圍著篝火看星星看月亮,那時候,你還是男兒裝。
「你處理好南疆之使的事情了?」趙合歡瞪了展軒一眼,提醒著他可是有要事在身的人。
「唉……別提了……那個南疆之使……要多難纏就有多難纏!套了半天,什麼法子都用了,也套不出個所以然。」展軒對這個南疆之使顯得很是頭疼,一臉觸霉頭地說著。
「那你還不趕緊去想法子,杵在這到明兒早上你也想不出個什麼。」趙合歡下定決心趕他走,最近他往這兒跑得太勤了,以至於宮裡的宮女們都在傳怕是要立太子妃了。
開什麼玩笑,這種地方別說一輩子,一個月也不想呆好嘛!再說,還有個看起來就很惡毒的后媽。
展軒一臉幽怨地看著趙合歡,深深地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合歡,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哈哈,太子殿下,您想多了。」趙合歡咽了咽口水。
「那為什麼每次我來沒多久就要趕我走?」展軒裝成一臉無辜的樣子看著趙合歡,今兒不給他個解釋他還就不走了。
「你是太子,未婚,老往我這兒跑,太子殿下您覺得傳出去合適嗎?」趙合歡被逼急了一下子脫口而出。
這父子倆的毛病還真的差不多,一個是以恩人的名義將趙合歡等人禁足在了宮裡,一個人有事沒事兒就往這兒跑也不問問人家願不願意。
哦?原來是在顧忌這個?
展軒挑了挑眉,沒想到一直大大咧咧的她還有心思如此細膩的時候。
「那麼……不如名正言順了如何?」展軒站在合歡面前,笑得一臉的燦爛。
什……么?什麼?什麼!
趙合歡已經感覺到自己就是那個被外面雪花壓著的臘梅花,恨不得立馬將眼前的這個人攆出去,卻又忍不住羞紅了臉。
她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張大著嘴看著展軒,他,是認真的?
很顯然,展軒的這句話真的簡直不能再真了,只是,她趙合歡聽起來不是那麼回事兒。
「啪!」屋前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茶碗破碎的聲音。
趙合歡看向屋外,遙兒的身影飛快地奔出了走廊深處,似乎……還在抹著眼淚。
而地上撒了一地的是,熱騰騰的紅糖水。
遙兒……
趙合歡望著落荒而逃的遙兒,心裡不由得一緊,難道……
而一旁的展軒則一臉的不知所以然,問道:「遙兒是不是打翻了茶碗有點慌張?」
「只怕,打翻的,不是茶碗……」
趙合歡望著遙兒遠去的方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回過頭,狠狠地瞪了展軒一眼。
展軒則雙手舉過了頭頂,一臉無奈地跟在了趙合歡的身後。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知道,合歡這樣的眼神,代表是真的生氣了。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紛紛揚揚地,遮住了來時的路,湮沒了零零散散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