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天不語

  這人雖滿臉風沙之色，身上也有不少灰塵，但是一雙眼眸卻甚是明亮，彷彿夜晚中最為明亮的星辰，又像是一汪清泉。


  他回過頭去，看著身後的那些漢子。


  那些漢子們，一個個騎在駱駝上，腰腹挺立。


  「少主，前面不遠，就是斷山。斷山卻被一處大湖圍繞，這湖水浩浩湯湯，方圓上千里。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樓蘭城，就在斷山與大湖的西面。不過，屬下聽聞，這斷山被一夥賊人佔據，想要渡過大湖，就得藉助賊人的大船，而……那些賊人收取的渡水之資，數額龐大。倘若繞路的話，又得多走數日的行程。不知少主如何決斷？」


  當先的那人——也就是被稱為少主的那人，沉吟道：「多走幾日的行程……如果只是單純的多走幾日路程，倒也無妨.不過這化外之地，有的是亡命之徒。我們這一次攜帶的貨物，價值貴重，又有著特殊的意義。一旦有失，悔之晚矣。我們就走這大湖吧，不管多麼沉重的渡水資……我們燕家擔著就是。」


  「是，是。」


  「一切皆聽少主決斷。」


  「好了。等到了樓蘭城，我燕不語請各位兄弟喝酒。喝花酒。早就聽說這樓蘭城裡有喝不盡的美酒、看不盡的姑娘……到時候，我們倒是要領教一下，到底是怎麼個喝不盡法、看不盡法~~~~」


  那些壯漢轟然叫好。


  「謝少主開恩~~~」


  「少主明智！！！」


  「不過……這樓蘭城是在荒漠之中，想來荒漠里的姑娘，都應該乾巴巴的，這裡的土著，又沒見過什麼世面，這才口出狂言。要說起美酒、美女來，又有什麼地方能比得上我們江南。什麼五糧液、茅台、劍南春、瀘州老窖、女兒紅……這些都是咱們江南的美酒。至於江南美女……別的不說，只說一個揚州瘦馬~~~~那可是名揚天下。這裡不過是化外之地……從來沒有見識過什麼叫做繁華，這才恬不知恥的給自己臉上貼金，也是有的。」


  燕不語沉聲說道：「到時候一試便知。」揮揮手。「開拔。」


  ~~~~~~~~~~~~~~~~~~~~~~~~~~~~~~~~~~~~~~~~~~~~~~~~~~~~~~~~~~~~~~~~~~~~~~~~~~~~~~~~~~~~~~~~~~

  斷山腳下。


  因為只在斷山腳下，所以這個湖泊就叫做斷水湖。


  斷水湖的湖水很清澈，可是雖然清澈，卻看不到湖底，蓋因湖水太深，陽光難以照的通透。而且在陽光照射之下，這片大湖的湖水散發著幽幽碧色。遠遠望去就如一塊美玉。


  一艘木製貨船，此刻就飄蕩在這碧玉之上。船上還站著有十幾個人。聚攏成一堆。


  這船就是斷山上惡人，用來拉貨運輸的船。船上的人，自然就是斷山上的惡人了。


  斷山甚高，燕不語一行人，距離斷山很遠的時候。斷山之上，這些惡人便早早的看到了他們。


  「兄弟們~~~生意來了。我們斷山，最近新換了大哥，也算得上是新開張。」之前跟陸離介紹斷山情況的那人——這人叫做方南天，方南天登高一揮，指點著遠處的車馬隊伍，大聲說道：「所以，今天的這趟生意尤其重要。我們可是死皮賴臉留下來的，一定要向我們的新大哥，證明我們存在的價值。走走，我們去開船，迎接這群有錢的大爺。掙上大大的……一筆錢~~~~」


  所以，在燕不語這隊人馬將要抵達斷山湖的時候，方南天帶著他手下的弟兄們，也駕船而來。


  「大哥~~~」


  木船之上，一個面貌猥瑣的漢子，站在方南天的身旁，獻媚的喊道。


  「住嘴！」


  聽到手下人的這聲招呼，方南天喝罵道：「誰讓你叫我大哥了？現在我們的大哥是……」說到這裡，方南天眉頭輕輕皺起，尷尬了，還不知道新大哥叫什麼名字呢。不過這也怪不得方南天，陸離自從到了斷山之後，找了一處幽靜的所在，便傳出話來，說是近期到了修鍊的瓶頸之期，要不問世事、閉門苦修。甚至都不用他們這些人給送飯送水，一應生活瑣事，都是那美杜莎給辦的。


  方南天抬手摸摸下巴，沉聲道：「眾所周知，我們的大哥，現在乃是那個騎龍而來的少年。……況且，我以前的時候，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了。做大哥不好。要做就做二哥。之前的那個大哥，如今下場如何？是不是變成了一塊石頭？你們也不用眼睛看看、動腦子想想，我們這斷山之上，到現在已經換了多少大哥了？……大哥雖然常換，可是這二哥，卻從來都是我。哈哈，哈哈。當真是流水的大哥，鐵打的二哥呀~~~~」


  「是極，是極。還是大……二哥見識明白，倒是兄弟我有些孟浪了。我給二哥道歉！！！」那猥瑣漢子當即改口。


  猥瑣漢子開了個頭，餘下之人，自然也是火力全開，想盡一切辦法，來溜須拍馬。甚至都有人在心中想，哎呀，我真是笨，居然沒有想到第一時間站出來，拍拍二哥的馬屁。


  不過雖然沒能第一時間站出來，但是一定不能落下了。


  一時之間，諛詞潮湧。


  「二哥，你修為高深，實力深厚，相貌英俊，體格健壯，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真龍呀~~~~」


  「二哥，你雖然不在大哥之位，但是卻掌握著大哥之權，也享受著大哥的待遇……而且最要緊的是，在大傢伙兒的心目中，你的威望卻比大哥還要強！！！」


  「就是就是。二哥的修為何等深厚，都不曾說要閉關修鍊，那個傻小子，卻說修行到了瓶頸期——難道這瓶頸期是說到就到的嗎？真是叫人笑掉牙齒。」


  「二哥二哥，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這些話語，在空曠的湖面上，傳播開來。


  湖水深處，世界巨獸將這些話語聽得一清二楚，他緊閉的雙目，瞬時睜開，在冰冷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情感流露。


  「哼！」世界巨獸冷哼一聲。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一個碩大的氣泡，隨著世界巨獸的這一聲冷哼，飄散上來。


  「咕嘟咕嘟」


  氣泡冒出水面，波的一聲，破裂開來，激起水浪。水浪拍打在木船上，木船劇烈的搖晃起來。


  站在木船上的那些人，方南天雙眸微閉，正在享受著眾人的阿諛奉承……這種感覺，真是奇爽無比，聽的次數多了，是一定會上癮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商帝國、化外之地的一些城池中的官員，是那麼的喜好開會。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漂亮的美女，在她身後，有萬千有為青年，殫精竭思、絞盡腦汁的做一些事情，就是為了搏美人一笑。可是這個美人，卻跪在你的面前……給你跪舔。這種無與倫比的征服感，是何等讓人沉醉。


  其他的人呢，都在開頭腦筋，想一些新穎的拍馬之詞。唉，這個年頭，就算是不求上進，只想平淡的過完人生，也是一樁奢求呀。比方說此刻正在開動腦筋，想著溜須拍馬之詞的人們，他們不過就是因為不願意一天天木然的上班、下班，這才憤然離家，幹上了山賊這一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卻沒想到，當山賊，不但要有膽氣，還得學會溜須拍馬呀，不然的話，分銀子沒有你的份；分好裝備沒有你的份；玩漂亮女人沒有你的份；官兵前來圍剿……對不起，兄弟，不要說二哥不挺你呦，你出人投地的機會來了，拿上這把菜刀，幹了他們。等你幹了他們，你就是我們的大哥~~~~

  是以，木船一晃蕩，他們登時就立足不穩，差點摔倒。


  片刻之後，木船穩定下來，這些惡人們面面想覷。


  還是那個面貌猥瑣的漢子第一個開口說話。


  「二……二哥，我想起一件事情來。」


  「什麼事情？」


  「那頭巨龍……」


  經猥瑣漢子這麼一說，眾惡人也反應過來。


  對呀，還有一頭巨龍。


  那個少年，可是騎著巨龍來的。


  任何時候，一頭巨龍都是不好惹的。同樣，能夠騎在巨龍身上，把巨龍當做坐騎的人，也是不好惹的。


  想到這頭巨龍，之前聽手下人諛詞所建立起的一些好心情，蕩然無存。


  其餘的人，也沒有阿諛拍馬的興緻了……況且，一個不小心，他們的這些話，還會被一頭龍聽在耳里。


  方南天眨眨眼睛，喃喃說道：「看來，以後的日子，我們大家還是得夾起尾巴做人了，平日里，須得再小心一些，再謹慎一些。」


  ……


  ……


  ~~~~~~~~~~~~~~~~~~~~~~~~~~~~~~~~~~~~~~~~~~~~~~~~~~~~~~~~~~~~~~~~~~~~~~~~~~~~~~~~~~

  燕不語站在岸邊，看著木船駛到岸邊。


  這艘木船看上去有些陳舊。有些地方，甚至都開裂了。……燕不語都有些擔憂，這樣的一艘船，也能渡過眼前浩瀚的大湖？不會行船到水中央的時候。「咕咚咕咚」沉了吧？


  這船上還有幾個人。


  他們站在一起，不言不語，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緊張，又似乎是驚恐。


  這些人就是傳說中的那群吃肉喝血的惡人嗎？


  看上去不像呀？


  與其說他們是一群借送人渡水為名，實則是敲竹杠、吸人骨髓、十惡不赦的惡人，倒不如說他們就是一群老老實實的船夫。


  燕不語將視線投向那些人，目光來回遊移，看著那些人。他再等這些人說話。


  不過註定燕不語要失望了，他等待良久，居然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說話，那就只好燕不語親自開口了。


  燕不語氣貫丹田，沉聲道：「我是燕不語。來自江南城。我帶著25個兄弟，他們過得都是刀劍舔血的日子。我還帶了一批貨物，這批貨物價值連城。一路之上，有不少強盜惡匪，垂涎於我這批貨物。但是他們都沒有成功。」燕不語的語氣也有些沉痛。「不過，我也喪失了5個好兄弟。」說到這裡，燕不語豁然抬頭，看向木船上的那些人，他的眼眸中精光閃動，彷彿有一股異樣的光芒射出：「我想渡過此湖，卻不知道需要多少渡水之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