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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天地之冢

  紅杉城樓,百越立眉,表情庄肅,眼中皆是茫然,連那最後的一點悲傷也自消去,只剩下空洞。


  終於,一道彩光衝破塵囂,划亮了天際,遠天之上忽然憑空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黑洞,百越悶哼一聲,化掌為刀,指甲在手腕上一割,一團紅霧噗的噴出。


  那黑洞中驀地紅芒一閃,似是受了極大的補益,又自漲大了數倍,隨著那彩光氤氳,一隻黑色的巨手忽然自那黑洞中伸了出來,輕輕一撕,將黑洞撕成一道黑色的銀河。


  城樓下不遠,一個少年茫然的抬起了頭,獃滯的望著遠天,手中的術法結了一半,卻是生生的停了下來,僵在了半空。


  少年的對面,錢師握著法棍的手偏了一偏,一棍敲在了巨大的礁石之上,頓時碎石橫飛,波濤揚起數百丈,兩人動也不動,彷彿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那黑色巨手撕開黑洞的一瞬,下方的少年發出一聲沉痛的哀叫,如喪考妣。一道彩光射了下來,包住這少年,緩緩的上升,不出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洞的盡頭。


  錢師收了法棍,望著遠天久久不語,他的心中知道,這一次大劫,終於揭開了序幕。


  ————————————


  戰陣之上,鬼靈與澤堪長老戰得激烈,招來術往已是數百個回合,仍然不見勝負。


  鬼靈為紅衣長老,在薩滿原教中地位不低,法力自是高過澤堪一頭。但澤堪借著九曲黃河大陣之威,卻也是將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河面之上濁流與那粘稠的綠植交纏在一處,百里之內,儘是惡臭腥臊,空中飛舞的無數生魂惡贊被繳入這戰圈中,一經碰觸這河水,便再也脫身不得,只得瘋狂的掙扎,發出連聲凄厲的嘶鳴,讓人心神不寧,血脈蕩漾。


  而在不遠之處,一團黑氣籠罩了莫大的一片水域,像是一隻巨繭穩穩地停在了水面之上,巨繭內一片死寂,也不見人影,也不聞打鬥之聲,在這噪雜的水上竟然是自成空間,隔絕開來,分外的詭異。


  鐵面與貢布對坐其中,一條獨木舟,一截礁石,兩人俱都不言,面色卻是各自有著幾分古怪。


  過了許久,卻是鐵面率先開口,「你我爭執無意義。」


  貢布點頭,「是,你說。」


  鐵面卻是沉默,又是半晌才又道,「現今騎虎難下,你我靜待結果,如此可好?」


  貢布一愣,可旋即就冷笑道,「我且說過,我只問當初之事,你若如實講了,我不計較。」


  鐵面皺了皺眉,卻是一改最初的風度,竟然吞吞吐吐起來,又是沉默,彷彿是下了一番決心,道:

  「此話不該我說,但與你知曉也是無妨。魏摩隆仁先天不足,不得輪迴,要通過不斷的生滅維持自身存在,每隔千年就要歷經一次清洗,保留血統。這些事,你可知道?」


  「此乃祖訓,自然知道。」貢佈道。


  「可是此千年已過百二十年,天罰卻遲遲不見端倪,你可知為何?」鐵面神秘道。


  貢布皺眉不言。


  鐵面道,「百年前,紅銅平原地下呈現天坑,四位祭祀命我與夕照、怒瀾等九位同赴查看,發現整個魂城堡幾乎毀於一旦,這事,次仁可曾說過?!」


  貢布一愣,勉強鎮定,「你且說便是!」


  鐵面冷笑,「」魂城堡即是紅杉城的母根,亦是魏摩隆仁的根本,隕落之後,不管紅杉城還是紅銅平原,都將產生巨大的變遷。那次我們九人冒險下到魂城堡地下,但直至抵達,卻只剩下我與夕照二人,你猜,我們發現了什麼?」


  「你想說什麼不要繞彎子!」貢布皺眉。


  鐵面呵呵笑道,「天地冢!魂城堡下絕暗之地中,竟然是一座天地冢!」


  「天地冢?!」貢布嚇得一個激靈,幾乎是跳了起來,他將信將疑的望著鐵面生,「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鐵面生的連罩在面具下,看不出表情,但他的神態分明是有著幾分戲謔,他一字一頓的問道,「你也知道天地冢?!」


  貢布一下子愣了,只因為鐵面生的話太過聳人聽聞,自己一時心急,全然不察,居然是露出了馬腳。


  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沒有資格知道這天地冢的秘密,就算是在次仁的密室中,也只在無數經典、功法的夾縫中,有過隻言片語的記載,相當的隱晦模糊,他草草翻過,卻從未想過如今還能再次聽到。


  ——「合道之身,無我可葬,天地,以為冢。」


  「大巫?!」貢布的心中震了又震,腦筋都有些僵化。


  鐵面原以為被揭出偷盜功法的糗事,貢布定會惱羞成怒,誰料全無效果,他不禁也有些尷尬,只得輕咳兩聲,繼續道,「天地之冢無根無源,就彷彿是生在混沌中,完全尋不到生命跡象,卻生生將魂城堡周圍一應靈氣吸得一乾二淨。


  我和夕照不敢輕舉妄動,向四位祭祀回稟,四位祭祀馬上斷定此事重大,集合全族之力重新封印了那幾成廢墟的魂城堡。此後百年,魏摩隆仁這才再無異動。」


  「哦?這種事怕是沒那麼容易吧?」貢布也終於回過神來,聽見鐵面說話,卻是冷笑道:

  「魏摩隆仁先天不足,本就無力支撐千年歷史,所謂天罰也就是去舊迎新,又豈是如此草草應付就能了事的?!薩滿原教掌握魏摩隆仁帝脈,即便天罰也是多半可以保留核心,你所說的四位祭祀,怕是另有打算才對。」


  「你所說不錯,事情自然不會輕易解決,不然,也就沒有了今天的局面,」鐵面道,「四位祭祀的確另有打算,但卻未必同心。」


  「哦,此話何意?」貢布一驚。


  「太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得而知,也就是那次封印后不久,四位祭祀中的一位獨自離開了紅杉城,而其他三位也先後退下了祭祀之位,將神權交於贊普,從此只稱長老,之後的事,你該心知肚明……


  出走的那一位輾轉入了苯門,幫助古苯重新崛起,成為魏摩隆仁各方勢力的一極。」鐵面看著貢布,直到他的臉上寫滿了震驚,才輕嘆了一聲,面具之下,不知是否苦笑。


  二人忽然沉默了下來,久久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鐵面才輕輕搖了搖頭,道,「數百年來,古苯與薩滿勢同水火,但其中詳細的瓜葛恐怕除了那四位沒人能說得明白,可誰都看得出,此中必不尋常,無論是古苯還是原教,都不是鐵板一塊。」


  「哦?」貢布面色有異。


  鐵面搖頭,「三十年前達郎一事,薩滿三大長老確有綏靖,就是那有巢、祁朱雖叫囂甚劇,但雷聲大雨點小,原委我不祥知,只是有一件!

  數十年前,次仁忽然到訪紅杉城,與贊普並三大長老密談半月有餘,那其後,三大長老才漸漸的脫離了決策層,閉關靜修……」


  「你的意思是?」貢布抬眼看了看鐵面,見其眼中流光自若,不像是虛言,分外凝重起來,低聲問道。


  鐵面繼續道,「三十年前,古苯一小輩突然糾集各門散派聯合起事,強攻紅杉城,直至打到朝陰城齊亨贊普才得到消息,慌忙率兵抵抗;


  三大長老雖然早早料得此事,卻無動於衷,更是嚴命我等不可出手。夕照與普化不忍同族被殺,違抗上命強自出頭,被罰在棲華城面壁二十年。」


  「這……這又是為何?!」貢布的聲音都有一些顫抖。


  「唉,」鐵面嘆了一聲,「這也是我等心頭的謎,始終不得其解。直到三年前,那迦南穹隆圖騰忽然再現,落入一個苯修少年的手中,此事才漸漸的揭開了一層迷霧,顯出一些端倪……」


  「此話怎講?」貢布急切問道。


  鐵面苦笑,道,「世事皆有因,不成大巫,不脫因果,那天罰若是果,便必要有因推之,次仁是因,那少年是因,三大長老不經意間或許也成了因。


  自天地冢封印后,關於冢內遺禍的消息便不脛而走,或許教內也自此產生了幾種聲音,贊普主張集全族之力繼續加固封印,不使冢內遺禍出世,儘力的拖延天罰到來;而三大長老中的幾位卻主張主動解封封印,提前絞殺事因。」


  貢布暗自點頭,「嗯,當是如此,那後來如何?」


  誰料鐵面卻擺手,「這兩種聽來可行,但一是拖延總非長久之計,也必有拖無可拖的一天,況那天罰誰也不曾見過,也道不明究竟和這天地冢有何關聯,所謂封印未必就能起到作用;

  二是所謂絞殺,亦是風險極大,如若有變,或是直接引來那玄之又玄的天罰,卻是誰都承受不起。」


  貢布沉默。


  「但此兩種都不及次仁之意瘋狂!」鐵面話鋒一轉,大笑道,「他不僅是要解封天地冢,竟還要設法將其孕育出來!」


  「這是為何?」貢布有些斷篇。


  鐵面的表情詭異,直直的盯著貢布的眼睛,「還用問嗎?」


  他的聲音陰冷,聽得貢布一個寒戰。


  「這,這絕對是異想天開!你……你是說那姓韓的少年……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是冢內遺禍?!他怎麼敢把他送出魏摩隆仁?!他怎麼可能沖得過雪山密境,那可是……」貢布臉色大變,忽的,他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指著鐵面生大喝:

  「三十年前,你們這是,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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