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滄瀾痋蠱
「嘖嘖嘖!」
遲雲峰上,臟老頭望望懸崖下面,很是吸了一口冷氣,止不住的砸著嘴,「挺好個小子,資質也不錯,這咋說呢,這想不開捏?!你說你們這啥,薩滿鬼教,哪都好,咋就是百年如一日的蠢呢,蠢得我老和尚,哎呦喂,都替你們害臊!」
這老者邊說邊向遂火尊者等人踱去,閑庭信步一般,一抄手,居然又從那髒得像抹布一樣的開衫里拽出了半隻燒雞,張嘴啃了起來。
「瀾滄老鬼,我知道你厲害,可你拿攝心咒欺負個小輩兒,不覺得丟人嗎?」見這老頭把只燒雞啃得目中無人,場中眾人皆是大為光火,只有遂火尊者面色不改,依舊負手而立,微微含笑說道。
「啥玩意?」聞得此言,這叫做瀾滄的老者卻是不幹了,燒雞都不吃了,針鋒相對道,「說我欺負小輩兒?你們這麼一幫犢子過來不是欺負小輩兒,難道是來拜太爺的?!我徒弟是你們家二大爺?!」瀾滄老頭一指韓澈。
借著這個角度,韓澈才看清楚這瀾滄老頭的臉,不禁也是兀自翻起了白眼,心道這老祖宗手裡的燒雞指不定又是從誰家偷來的呢……
心下好笑,卻正是自己的師父,滄瀾法師!
那日逃脫齊楚追殺,在酒館遇見,這二位在自己無路可循時收其為記名弟子,指點自己去遺寺拜見次仁長老,還授給自己《巫咸三卷書》,隨後一把將自己推了出去,弄得韓澈感激涕零。
大恩如是,雖是記名,卻更比名正!
韓澈正感動著,結果其後數天賬單就源源不斷的送到了遺寺……
別的不說,單說當日走後,這倆人就點了十九隻燒雞,全都記到了韓澈賬上……
韓澈哭笑不得。
如今一別已是數月,韓澈心中自是挂念,幾番詢問次仁等人,卻都不知這兩位的下落,正自鬱悶。誰想今日在這種情況下遇見。
見這老頭兒比之當時又髒了不少,猥瑣了不少,韓澈一顆挂念的心也就放下了,忙興奮的喊了一聲「師父!」
臟老頭兒嘿嘿笑了兩聲,微微點頭,情況特殊,兩人無暇多說,但雖不明言,滄瀾看向韓澈的眼中卻滿是欣慰。
遂火尊者被說了個臉紅,此番為個小輩兒興師動眾不是他的本意,他還是個極要臉面的人,這下被滄瀾抓到短處未免難於答話。
「也料得不會如此順利,不然那幫老鬼也不會讓我來,卻沒想到還真是碰上這種硬點子,雖然不怕……只是捅破了這層窗紙,著實不好,唉,埋怨不得……」
遂火尊者心中思忖,剛要開口說話,卻忽然覺得腳下的霧氣不知何時濃了幾分,他的心裡警兆頓生,已是大叫一跳出數丈。
身形一搖,一朵紅蓮捧在了遂火的手中,兀自滴溜溜的旋轉,紫火蹦出,一經落地,接觸到那霧氣居然就紛紛爆開,那霧氣本是淡淡的黑色,經過燃燒就紛紛消散,不一會兒就圍繞自身燒出了一個圈子。
「這不是霧,是……是痋煙!不可能!這痋毒怎麼會繞道?!不對!這老頭能夠控制煙霧。」齊楚畢竟身份不凡,見識也廣,見到遂火尊者那誇張的反應,自己也便有了計議,再一用心,一眼便認出了這痋毒之術。
他駭得非常,連忙抽身後撤,誰想剛剛邁腿那痋煙就猛地一個抬頭,向著他的面門直直的竄了上來,齊楚大驚,再要躲已然不及。
他把腰帶一扯,一條碗口粗細的大蛇從齊楚腰間落下,一個俯衝張開大口,猛然將那襲來的痋煙全部吸去。
「砰」的一聲,大蛇落在地面上,蛇腹上漲起一個鼓包,就如一隻皮球,越撐越大。這蛇好像十分的痛苦,不住的擺動,將自身在地面上不停的摔打。
可是全無作用,那巨大的蛇身還是繼續膨脹,不一會兒,便真的漲成了一隻直徑丈余的圓球,居然還一下下的彈跳,上面只留下一截蛇頭,雙眼赤紅,痛苦萬狀。
又是「砰」的一聲,蛇身終於受不住那痋煙的膨脹,轟然炸裂開來,漫天皆是碎屑,竟然一個轉眼又都化為了那淡黑色的煙霧,重新聚攏了起來。
在場諸人,連同韓澈、遂火尊者在內具都是看得真切,全都不禁打了個哆嗦。
「早就聽說這老頭痋術獨步天下,沒想到這般的厲害,這控制煙霧的本事,不可能是後天習練的,大概也是天生帶的了吧,倒是相得益彰,配合到如此地步……」
遂火尊者畢竟和小輩們不同,自忖能夠剋制著痋毒,一陣忙亂后,也就不太緊張,只是心中不免思忖。
他自身也能控制玄陰紫火,自然知道這自然數術的法門。
只是自身控火,卻是少不得要藉助法器、手決、禹步、甚至陣勢等等,雖然形式大相徑庭,但說穿了和道家的五行術法殊途同歸。
韓澈也能控風,可那程度就更是不濟了,能藉助風力組成個風牆、風矢就已經是他用功了。根基太差,可不是一點兩點奇遇能夠補齊的。
之前在那四海圖中,韓澈還能夠以風術和金烏纏鬥,那是因為四海圖中的世界由靈氣形成,一草一木無不是實實在在的靈氣所化,充盈到了一個變態的地步,他自身的靈力只需要起到引導作用,消耗有限。
說白了,韓澈就算不調動靈力,在圖中揮一揮手,也不難形成道小渦流……
如今再讓他用出那種級別的術法,那可就不太容易,少說也得是格果中後期,韓澈現在還是差了那麼一線。
而這臟老頭對於煙霧的控制,卻是自然天成、如臂使指,那除了自生的異能根本就是不做他想。
「大家不要讓這煙霧沾身,這是痋術,這些煙里的蟲豸都是吃活人長大的,那些人怨念極重,陰魂不散都留在了蟲豸體內,這些東西已經不是生物,而是魔物,被它咬上一口就等著變怪物吧,到時想死都難!」
齊楚大聲的叫喊著,可是就連他自己也支撐得格外困難,那煙霧無形無質,幾乎蔓延得到處都是,要想做到絲毫不沾,卻也並非易事。
虧得是這痋蟲有著自身的弱點,極畏懼水火,遂火尊者自顧之餘還不忘照顧身後這些小輩,一朵紅蓮不住旋轉,放出數條火蛇,將痋雲破去不少,稍稍的緩解了壓力。
饒是如此,這煙霧實在是太大,幾乎無孔不入,萬千痋蟲隱匿其中,當真是防不勝防。
而滄瀾對煙霧的控制卻是由心而發,如臂使指,絲毫不需要吟唱和手決,彷彿是煙霧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這一手連次仁並薩滿三大長老之流也是辦不到。
在韓澈看來,可能達到這個層次的,也僅有那引誘他一行進入金光陣的人。
只是那人所控的風鳥是實打實有著自我意識,而這老者的煙霧雖然靈活,卻似乎仍是受人控制,相對的就不免死板了一些,就如同精密機器之於智能機器的區別。
煙霧中時不時忽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一個又一個薩滿教徒被痋蟲咬到,頓時四肢都齊齊的腫脹起來,就像是發酵了一般,連衣服褲子都紛紛掙裂,周身如皮球般腫脹,漏出發黑的皮膚。
這些教徒跪倒在地上,雙眼赤紅,舌頭伸得老長,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喉嚨里發生低低的嗚咽聲,做著垂死的掙扎。
「嗚嗷」一個教徒忽然發出一聲痛苦咆哮,那撐地的四肢詭異的彎曲,居然向蛤蟆一樣彈跳了起來,一下子將身旁的一位同門撲倒在地,大嘴一張,向著脖子咬去。
那被撲倒的教徒本就被痋蟲嚇得精神高度緊張,瀕臨崩潰,突遭變故,也是「啊」的一聲尖呼,渾身汗毛直立,只當撲倒自己的是什麼怪物,哪裡還來得及看清,手中一柄短杖兜頭便砸了上去,只把那變異的同伴砸得飛出了數丈。
可這人就像是沒有了知覺一般,又是一聲低吼,重新撲了上來……
相似的悲劇在場中一遍遍的重演,這些教徒瘋了一般互相攻擊,互相撕扯,彷彿不死不休。
「是不是就別再裝下去了,你的徒子徒孫們可是快支撐不住了,你這做祖師爺的真不管他們死活了嗎?!」
遲雲峰頂煙霧更甚,幾乎就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在那煙霧的深處不時傳來滄瀾的笑聲和說話聲。
「啪」
彷彿是為了驗證他的話,驀地,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掌,正劈在一名變異教徒的身上,緊接著,一道火光刷的破開重霧,便像是流星劃過黑夜,將黑暗劃開老長的一道口子。
兩條人影在那火光的掩映下直直的竄了出來,遂火尊者手捧遂火紅蓮,用力的一搓,祭在了半空,火光又自明亮了百倍,耀眼奪目,遠遠的照見滄瀾的方向。
他不由恚怒,趕將上去,兜頭便是一擊火拳,誰知滄瀾哈哈大笑,也不理會遂火尊者,反倒背過身去,向著虛空發了一指。
黑煙如一條騰蛟嘶吼著衝出,前方明明毫無阻礙卻好像是和什麼東西拚鬥的一招,砰的一聲,竟然炸裂開來,密密麻麻的痋蟲屍體像暴雨一般落下,分外的恐怖。
漫天飛落的痋蟲暴雨中,滄瀾哈哈大笑,「看你要藏到什麼時候!薩滿三大長老,如此見不得光嗎?!崦嵫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