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意外邂逅
杜遠被駭得張口結舌,「這廝——這麼厲害?他怎麼做到的?」
夕又米從阿雅懷中探出貓頭,上下看了又看,確認再無影像窺視,才回答,「這廝不是別個,正是大天狗妖尊!他的人形鼎爐屬於崇德東皇,就長這個模樣。他手中的八咫鏡也是上古神器,最擅長窺視。喵嗚,咱們快逃吧!」
杜遠難以置信,「歷代東皇之中,還有這麼偉岸的一位?我見過照片的幾個,不是矮就是矬,萎萎縮縮拿不上檯面……」
在紅袖的遮掩下,杜遠向7021借了條台灣海巡隊制式長褲,把那條沾染大天狗尿斑的褲子交於法海燒掉,避免被對方持續追蹤。
李天王突然掙脫了夜梟軀體,化作灰煙一頭扎入塔壁,稍頃傳來報告,「外面冰封的河水已經消融,附近沒有九尾狐氣息。這裡的大致坐標已經暴露,那大天狗很可能隨後就到——如果不想硬拼,現在是最後遁走的機會!」
杜遠騰地站了起來,「大家全都留下,隨時待命。我一個人出去潛入京都。對了,阿雅,那補天石具體在什麼方位?」
阿雅老氣橫秋嘆了口氣,「之前我用丹老給的羅盤測過,在京都西南,鴨川河與古城牆交匯之地,那裡的磁場波動最為異常……杜哥哥,還是我陪你去吧。」
「不。」杜遠堅定地一擺手,「人越少目標越小。一旦發生意外,我會隨時搬大家出來幫忙!」
話音未落,金環擼起,他已原地消失不見。
進進出出是塔主專有特權,連塔靈李靖也做不到。大家只好悵然任之……
杜遠是憋住一口氣出來的,現身木津川河底后,一把撈起泥中骨塔,在懷中揣好。認準上遊方向,一路潛泳,直到半小時后才悄悄上岸,臉都憋綠了。
他暗自思量,「老子果然遇水則衰。當初在涪江被青城的外門弟子干,在天池又被水下腸子一樣的觸角干,在東海被海盜干,現今在木津川又被狐狸精幹……嗚呼,誰再說走水路,一定要記住拒絕!」
這裡已經遠離城郊碼頭,深入京都城區。杜遠伏在一座石橋橋墩下,仔細查看。
一幅刻在水泥牆上的河道檢修圖引起他的注意,沿著代表木津川那條凹槽摸上去,原來和鴨川在城中心交匯,復又轉向西南。
看來繼續沿著河道走最為便捷……但是,他想起剛剛發的誓言,用力搖了搖頭,沿河道步行也可以,下水就不必了!
時值正午,天色大亮。
京都城內車水馬龍,尋常百姓遍布大街小巷,令杜遠心下稍安。
如果「不可驚世駭俗」是天下異能人士共守禁忌,想來扶桑妖孽也不敢輕易造次吧……
河道越來越窄,岸邊已無沿河直路,都被二三層的民宅小樓塞滿。杜遠只好拐進臨河街巷,盡量貼著河向市中心前進。
忽然身後警笛陣陣,七八輛警車閃著頂燈急速駛來。不久前剛在京都御所引發火災的杜遠心裡有鬼,頓時緊張了一下。
他現在屬於草木皆兵狀態,在軍港越獄得罪了自衛隊,在御所縱火得罪了東皇,在渡口突圍得罪了黑道社團,在百鬼之宮得罪了三大妖孽……幾乎把整個倭島強大勢力得罪了個遍。
這些尋常警官,對付起來並不難,但意味著公然對抗世俗社會,反而不好盡情施展。他腳下一歪,轉身拐進一戶住宅的門廳雨檐下,利用廊柱作掩護,觀望是否警車是否與自己有關。
未等車隊駛過,身後的門突然開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漢端著一隻花盆走了出來,見到杜遠,似乎有些意外。
杜遠瞪著眼睛準備編瞎話,那老漢反倒先開口,「這麼快……我還以為你們沒空呢。進來吧。」
這話有些不著邊際,杜遠轉頭瞧了瞧街道上的警車,又回頭看了看老漢,硬著頭皮進了屋。
老漢把花盆放在門廊外有陽光之處,轉身回來,帶好門,客氣地鞠躬,「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知道御所失火的事,你們一定都很忙。不過我的貓也很危險,再找不到就會餓死。」
他絮絮叨叨,一邊往裡讓客,一邊把老花鏡拉下半寸,兩眼從鏡片上方打量杜遠,「警官,你的制服呢?」
杜遠這才醒悟,這老頭大概是貓丟了,報了警,現在把我當本地110了。他低頭瞧了瞧自己剛換的台灣海巡隊制式長褲,的確和扶桑警察制服有點像。
於是立刻啟動語言包,同樣用倭語回答,「哦……上午去救火,上衣髒了送去洗還沒幹。您的貓什麼時候跑的?」
老漢似乎信了,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的貓沒跑,他在這屋子裡住了幾十年了,從不出門的。只不過呢,他太喜歡躲貓貓,經常找不到。這次時間很久,我擔心他遇到了麻煩,所以請警官幫忙看看……我這眼神最近不大好。」
幾十年的老貓?這還真新鮮……杜遠假模假似在底層轉了一圈,打開廚房門瞧了瞧,「您的貓……多大隻?」
「很大。」老漢伸出兩手食指,比出尺許長度。
「哦……那也不算很大。」杜遠心裡拿招財貓夕又米做了個比較,得出結論。
「不,很大。」老漢很倔強,語氣溫和但態度堅決。
「好吧……我找找看。」杜遠轉身攀上老舊扶梯,向二樓走去。上得這一層,首先是間書房,大得出奇的木架子堆滿四壁,每個格子里都放著凌亂手稿。
牆上掛了不少畫,但杜遠無心細品,趁老漢腿腳慢尚未跟來,搶先走到臨街窗戶邊向下張望——
呦,壞了。那些警車居然停在馬路對面,每輛車上都下來兩名警察,向不同方向分頭行進,大有包圍的架勢……而且,其中兩位正朝著自己藏身這戶大門走來。
篤篤篤,樓下傳來有節制的敲門聲。
樓梯上老漢回應著著,「來了,來了。請等一等。」
杜遠迅速琢磨,打還是逃?逃比較好……從前門還是後門?這裡有後門嗎?
他豎起耳朵,仔細偷聽樓下動靜——
「打擾了,宮崎桑。您什麼時候回來的?不在小金井住了嗎?」
「哦,是警官先生……你們還真熱情。我只是回來小住一段,會會老友,補充一下靈感。你們都進來坐吧——」
「不用了。這是警視廳印發的罪案嫌疑人照片,要求每家每戶發放,您收好。如果發現可疑情況,請馬上打電話通知我們。祝您在京都愉快,再見!」
還好,只是例行公事。樓上窗邊的杜遠暗暗鬆了口氣。
他無意中轉頭,忽而發覺西牆木架上「有人」在看他。當時一個激靈,誰?!
待定睛瞧去,卻是一排大大小小的卡通玩偶,有紅皮膚的豬,有白色的龍,有猙獰的狼,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飛行器模型。
杜遠也是搞工藝美術出身,於是立刻來了興趣,上前挨個摸了摸,抓起一個沉甸甸的嚙齒類玩偶信手把玩。
嘖嘖,別說,倭島的做工真是細——瞧這皮毛質感,這握持彈性,這眼珠……咦,這眼珠還會動!
突然身後傳來老漢驚喜的聲音,「找到了啊!真快,還是年輕人眼神好啊——」
杜遠一哆嗦,差點把手裡的東西扔掉。他回頭瞧瞧書房門口的老漢,又低頭看看玩偶,那「小傢伙」突然兩眼一眯。呲出兩顆大板牙笑了一下。千真萬確,真的笑了一下!
老漢連走幾步,上前從杜遠手中接過「玩偶」,「嚯嚯,算你贏了還不行。你呀,就是爭強好勝。躲貓貓為了贏我連飯都不吃,在架子扮玩偶上站了多久?三天有了吧?真是個傻瓜……」
那小東西瞬間活了過來,兩隻短爪在肥胖的肚皮上使勁抓撓,似乎癢了很久,一直強忍著,直到現在才肯解決。
杜遠徹底呆掉了,「這……這就是您的貓嗎?」
那老漢抬頭笑了,「對。這就是我的貓!他長得像只大老鼠是不是?呵呵呵,他的確屬於毛絲鼠科,但一般被稱為龍貓。」
聽完這句話,杜遠恍惚了一下,許多細小碎片匯成一線,架子上的手稿、牆上的繪畫、紅豬、龍貓、白鬍子老頭宮崎桑……
「您是宮崎俊大叔!」他脫口而出。
老漢臉上綻開核桃紋,把眼鏡腿夾得緊緊的,白鬍子隨笑容抖動著,「當然,我是宮崎,俊已經不再俊了。這附近的警官都知道,你是哪個派出所的?」
杜遠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激動,他對這位蜚聲國際的動畫大師心儀已久,但素味平生。此刻在這樣場合相遇,著實有些意外。
千般話語涌到嘴邊,一時不知先表達什麼好,突然問道,「扶桑也有『派出所』這個說法嗎?」
宮崎俊老先生笑了笑,把龍貓放在書桌上,倒出一把豆子給它吃。這才慢悠悠回答,「當然有——你不是本地警官,是從天朝來的吧?」
杜遠一時語塞,自知露了馬腳。
老爺子轉身把一張列印紙遞給杜遠,「別擔心,我是從這上面看來的。」
杜遠接過來細瞧,上面果然印著自己、大喵和7021三張半身黑白照,大概是橫須賀基地的監視器拍下的。下面有一行小字,「通緝:京都御所縱火嫌疑人,國籍天朝,性別男,姓名不詳,歡迎市民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