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攜取何妨入洞天
地下室里的三個人,圍坐在一台超級計算機前,陷入了二十年前的回憶當中。
說到三名隊員消失的一幕,仍然有些余駭未消。半晌都沒人接著講下去。
止正先緩過神來,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把故事背景轉到現在,將杜軒轅博士的獨子杜遠同學失蹤一案,又流水賬般過了一遍。然後坐直了腰板,滿懷期待地壓低聲音,對著話筒問:「這兩宗失蹤事件,有何聯繫?」
號稱人工智慧的「賢達」,毫不遲疑地用信誠法師的嗓音回復:「沒有。」
止正十分失望,「你難道沒聽見我說,在杜家奶奶床底下找到了隨杜博士一起消失了二十年的工作證嗎?」
賢達毫不留情,「這是兩個獨立素材,目前沒有必然聯繫。」
止正和尚有些氣餒,閃到一旁,抱臂看牆,表示對這機器人智商的不屑。邊鋒腦子轉了一下,試探著問:「那麼,你怎麼看第一段素材里,三人集體消失事件?」
「我需要問你兩個問題,請如實回答。」
「可以。」
「第一,杜軒轅的妻子叫做卓英英,是或者不是?」
「是。」
「第二,最後一位失蹤者叫什麼名字?」
邊鋒遲疑了一下,有些拿不準,轉頭看向止正。止正扭過臉來回答:「裴旻,日文旻,不是人民的民。這傢伙是個兵王,傘兵師的。服役期間一直模擬敵後破襲培養的。單兵作戰素養很高。性格強烈,犯了點生活錯誤,那年剛被強制退役,因為是人形殺器,放回社會容易造成誤傷,一直被監控使用。在三三幺那段日子裡,我倆都在安保組,聊過不少。」
賢達陷入短暫的沉默,音響系統里沒有任何聲音。過了幾秒,突然在大屏幕上打出兩個巨大的漢字來:穿越
止正裂開大嘴,無聲地笑了。看了看信誠法師,「你們鼓搗這玩意花了多少錢?腦子燒壞了吧?你的博士們是不是整天拿它看小說?」
信誠知道卓英英的名字,畢竟當年一起共事,唯一的女性專家隊友還是頗引人注目的。
但裴旻這位安保員的名字,今天第一次聽到。兩個名字捏在一處聯想了一下,不禁全身大震!
把屏幕上兩個大字看了又看,高聲問邊鋒:「邊局,初唐年間,有哪三絕?」
邊鋒不明所以,好在自身修養極佳,位居七四九首席,國之重器,自然是文武雙全之輩,對尋常歷史掌故,也是信手拈來。於是沉聲答道:「李白的詩,張旭的草,裴旻的劍。」說完把自己也嚇了一跳,「咦?裴旻!這位可是劍聖阿!巧合,一定是巧合!」
信誠法師彷彿沒聽到邊鋒的驚呼,「我再問你,初唐年間,有詩云:神仙既有丹青術,攜取何妨入洞天。這句出自誰人之手?」
邊鋒想了想,「這確是【全唐詩】中收錄的句子,在當時眾星光芒遮掩之下,文采略顯尋常。作者嘛,好像是位女道人?」
賢達不甘寂寞,適時插上一嘴。「【答玄士】,作者:卓英英。川人,生卒年不詳。信息來源,漢文百科。」
這下不僅邊鋒大局長,就連止正大和尚,也都呆了。下巴砸在腳面上,半天沒能收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止正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從肺葉里擠出一聲悶吼:「不!可!能!」
信誠法師沒理會狂化的止正,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七四九總部一樓大廳牆上刻的五字訓戒,是什麼?」
邊鋒局長像醉酒的公雞,熱血上涌,臉漲的微紅。緩緩答道:「沒 有 不 可 能 。」
止正恢復了一點理智,急切地搓著手,開始尋找破綻。「那杜博士呢?初唐年間可有這種精通核物理的人物?你們不會說,人家杜甫,杜工部、杜子美、杜少陵閣下就是這位杜軒轅先生吧?」
信誠和邊鋒對視了一眼,笑了笑:「這個……好像真沒有。如果想找杜博士的線索,不妨從卓英英的史料下手,就算穿越到了其他時間點,只要記憶尚存,夫妻終歸還是夫妻吧。」
邊鋒揉了揉太陽穴:「我想的是,且不說唐代卓英英這種人物存世的資料能有多少。即便坐實了他們,我們又能怎麼辦?接他們回來?怎麼接呢?這個報告可真是難寫了。不成功還好,成功的話,恐怕七四九會被迫轉型為偉人接送站吧。」
止正的現在心思,大部分都還撲在何真人委託的任務上,也不管別人的煩惱。自顧取出一張從杜遠租屋裡搜到的兩寸免冠照片,讓信誠幫忙,掃描輸入到賢達的信息庫里。
信誠依言照做,完畢又安慰止正,「不要心急。賢達法師會參照杜家公子的特徵,對比全網的類似公開圖形信息。這個過程時間不會很短。你請稍安。」聽這言語,住持大人著實已經把超級機器人賢達同志,當成了龍泉寺賢字輩的正式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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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終於推移到遠方,風浪減弱,陽光又灑在杜遠的臉上。
這段驚心動魄的時間裡,他反覆思考了幾件事:
一,如果船翻了,以自己目前的超凡體能,是否可以游回陸地。答案是,太冒險,無法保證成功。這不是涪江,也不是天池,這是茫茫無際的大海。唉,明明已經發誓遠離一切水源,最終還是慌不擇路,選擇了上船。時也,命也。
二,留在這艘失去動力的船上,隨波漂流,能否堅持到脫困。糾丹雖妙,也不至於讓人從此斷絕人間煙火,它可以拉長進食時間,但總是不吃東西肯定是不行的。杜元檢查了一下各個艙室,發現食物的儲存尚可,對於他一個人是足夠了,能堅持很長時間,前提是不變質的話。大不了還可以捕魚嘛。思量到這裡,心下略感安慰,情緒也穩定了下來。
三,如何與朋友們再次取得聯繫——這個還不急,先活命再說吧!
日升月落,周而復始,大概過了三天。
杜遠除了眺望陸地,就是練習一本道法了。這門「如定術」,十分神奇。一旦成功施展,效果並非把時間徹底凍結,而是大大減緩時間的流逝。在自己眼中,整個世界的動態,都奇慢無比;而在別人眼中,杜遠則快得形同鬼魅一般。
缺點是,目前無法施展自如。有時姿勢做對了,術法卻接引不出來。有時姿勢差一點,反倒順利放出。
杜遠邊練習,邊揣摩裡面的門道。結論是,心境很重要,必須在施法的一瞬,將注意力和企圖心,全部集中於目標身上,無論是攻擊什麼,還是躲避什麼。集中后,才能成功放出「如定」。而且這種狀態,無法持久,在別人眼中,短到幾乎完全忽略的瞬間。在自己眼裡,大概可以持續三秒左右的時間。而這憑空多出來的三秒,全部用來逃跑的話,只要沒被像上次一樣縛住雙手,至少可以奔出五六十米。
這念頭越想越興奮,杜遠的心裡,甚至開始盤算著,去參加一屆奧運會吧,咱收著跑,不用多,只需比世界記錄快上0.1秒,也不管是什麼記錄,好歹拿個冠軍回家顯擺一下。此時的杜遠,小富即安,十足的市民心態又跑出來麻醉自己。一朝得來小道,慾望開始爆棚。
啃完一個肉罐頭,杜遠躲進駕駛室里睡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養養精神再說。
入夜,一陣汽笛聲將杜遠驚醒。遠處的強烈燈光又把自己的漁船鎖定。他心想,別是又來一群海盜,就算身手再高,同時對付幾把衝鋒槍仍然沒有把握。於是趴在地板上,悄悄掩出駕駛室,利用角度遮擋,從另一側船舷偷偷下海,雙手扣住船尾的稜線。如同壁虎一般,吸附在船身上。
燈光近了,來船上的人,講的都是國語。雖然措辭彪悍,聽口音,總有些瓊瑤阿姨電視劇的味道。是了,一定是台灣的海警。
這麼說,我還沒飄到太平洋中間去——杜遠暗暗有些高興。
這群海警很謹慎,也訓練有素。用高音喇叭喊了半天話,見杜遠所在的船沒人出來應聲,立刻靠舷跳幫。五六個海警在船上呼喝著搜索了一陣子,發現空無一人。才又跳回自己的船上。杜遠盤算著,等這艘海警船一離開,他就攀附過去,跟著去趟台灣也很好,美麗的寶島阿,阿里山的姑娘呦!免費自助游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海警船沒有揚長而去,而是將發現的「空」漁船系在自己的船尾,留一個人在上面扶穩舵。一前一後,拖拽著,離開了這片海域。
黎明時分,一抹嬌艷曙色撕裂夜空,太陽從地平線慢慢升起!
是的,是的,那不是海平線,是地平線。
寶島,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