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竹林清嘯
一 乍然聽到濟王營帳遇襲的消息,邢成彪一時有些慌了神,接連冒出了好幾個念頭——
是景陽城中宋行野的人馬在突圍?是宋青鋒的禁軍發動的偷襲?還是皇上預先布下的另一支伏兵?……
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之後,他才向那個報信的親兵沉聲問道:「查明對方是何處來的人馬了嗎?人數有多少?」
那名親兵答道:「對方的身份暫未查明,應該只有數百人。但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凡,在濟王殿下身邊護駕的李副都統,竟都被他們所傷。」
「數百人?」
邢成彪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無論對方是何方神聖,僅憑數百之眾,根本無法動得了有重兵護衛的濟王殿下分毫。
然而在放下心來之後,他不禁又開始琢磨起來,對方此舉的目的究竟何在?
這數百人身手高強,應該不會是侍衛親軍或禁軍,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大內高手。
據負責監視景陽城動靜的探子回報,大內總管鄭庸並未隨駕前去皇陵,而是帶了眾多大內高手在城中捉拿左相父子。
很可能是那奸宦聽說皇陵被圍,便帶著那些大內高手襲擊濟王的營帳,企圖捉濟王為人質,以解救那位被困的皇帝陛下。
哼,此種情形之下,那奸宦確是不得不孤注一擲了!
皇上若是沒了,他這大內總管恐怕也多活不了一日。
聽說濟王對這奸詐的老太監實是已恨之入骨,終日想著要將他五馬分屍呢!
今日既然這老太監自己送上門來,這樣的功勞,自己這位已經完全效忠於濟王殿下的撫遠大將軍,又豈能將其拱手送人?
再者說,自己此刻帶兵前去勤王,這邊對皇陵的進攻自然便要暫緩進行。
反正能多拖一時算一時。最好一直拖到東平侯嚴繼武的東海軍趕到,與宋青鋒的禁軍開始正面交鋒。
到那時,自己便可直接帶領西路軍從背後進攻禁軍,最終將皇陵讓給嚴繼武去攻打吧。
想到這裡,邢成彪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看來就連老天都在幫助自己,竟在此時將鄭庸送了過來,就此給了自己一個絕妙的機會和借口。
「馬上傳令下去,親衛隊緊急集合,隨本將軍一同去景陽城外救駕!」一邊說,邢成彪一邊從折榻上站起身來。
那名親兵連忙應了一聲,便跑去外面傳令。
只不過片刻工夫,八百名親衛隊的將士便已集合完畢,跟隨在這位邢大將軍的身後,一起縱馬向景陽城的方向急趕。
此刻已近卯時,天光漸亮。
這八百名金戈鐵馬的騎士呼嘯而過,猶如一隊天兵天將一般,衝破了黎明的薄霧。
飛縱的馬蹄踏在沾滿朝露的青草地上,四周濺起紛亂的水花。
撫遠大將軍邢成彪一馬當先,他那張本來略顯黝黑的臉龐,正因胸中所充溢的那股興奮之情,而散發著一種暗赤色的光芒。
眼看轉過前面的一片竹林,便到了那座橫跨景陽河的石橋。
過了石橋,便是由兩萬西路軍在整座景陽城外所設下的層層營帳。而濟王殿下,正在那裡遇襲待援。
此刻邢成彪的心中只希望,鄭庸所率的那些大內高手還沒有完全落敗,最好是等到自己去親手斬下那奸宦的狗頭!
受到這一想法的驅動,不知不覺間,他已在更大力地用雙膝將跨下的那匹棕黑色的大宛良馬的肚腹夾緊,以催促其加速向前飛奔。
那位本來緊跟在他身後的親衛隊長,便一下被他拉開了丈余的距離。
不過那位親衛隊長卻並未試圖再追上去,而是愈加放慢了自己的馬速,將他們彼此間的距離拉開到數丈之遙。
這位親衛隊長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早已看到了前方的那片竹林。
昨日經過那裡時,他便已經注意到,那條繞過竹林的小徑極窄,而且又是個急彎,實不宜馬速過快。
另外,彼此間更不能跟得太緊,以防一旦前面的馬轉彎時發生閃失,後面跟上來的馬很可能就會被其絆倒受傷。
雖然速度放慢了,但這位親衛隊長的注意力,卻一直都放在前方正策馬飛奔的大將軍身上。
只見那位大將軍在到達那片竹林邊時,竟然絲毫未放慢馬速,只是十分嫻熟地向旁一帶韁繩,立時便人馬合一,極其瀟洒漂亮地轉過了那道急彎,消失在竹林的另一邊。
隨後,這位親衛隊長便聽到大將軍的馬蹄聲仍是毫未減速地在向前急奔。
當他本人也趕到那片竹林邊時,卻聽到前方的馬蹄聲突然變得清脆起來,便猜到大將軍此刻應該已經上了那座橫跨景陽河的青石板橋。
他當即也提韁勒馬,小心地轉過了那道急彎。
待繞過面前這片茂密的竹林,這位親衛隊長眼前的視野便一下子變得開闊了。
他忙舉目望向石橋上的大將軍,見其已馳過了大半的石橋。
然而就在他再凝目細看時,卻不禁嚇得大驚失色!
只因他忽然發現,那位坐在馬上的大將軍的頭,竟然不見了!
就在這時,大將軍坐下的那匹大宛良馬似乎也發覺到了不對,突然間尥了一下蹶子,將它背上那具無頭的屍身顛得向旁一側歪,竟從那座並不十分寬闊的石橋的圍欄上翻了出去,徑直向橋下掉落。
緊接著,就是「撲通」一聲悶響,在激起了一大片水花之後,那位大將軍無頭的屍身便就此消失不見了……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親衛隊長,頓時傻在了那裡。而緊跟在後面趕到的那八百名親衛,也全都傻在了那裡。
只有那匹已失去了主人的大宛良馬,仍繼續四蹄飛揚地向前急奔,很快便跑下了石橋,徑自闖入了不遠處那座西路軍的大營。
而它的突然出現,頓時令這座本已騷動不安的軍營,變得愈加混亂不堪。
此刻,數百名黑衣蒙面的行雲堂殺手,正在古凝的帶領下在這座軍營之中來回衝殺。
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那座外面掛有皇旗的中軍帥帳,可每每遇到眾多守護在帳前的將士們的拚死抵抗時,這些殺手便又立即分散,轉而攻向他處。
而那些守在帥帳前的將士們都已得到嚴命,不敢擅離職守,去追擊那些殺手。
如此一來,竟是讓那些身手矯健的殺手們,在這片軍營之中東突西闖,自由來去,攪動起越來越多的混亂。
就在這時,一聲響徹雲霄的清嘯,驟然從河對岸那片竹林方向傳了過來。
正帶人殺得興起的古凝,聽到了這聲清嘯之後,他那張森冷泛青的長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隨即,他便也連打了幾聲呼哨,召集那些本就沒有在全力進攻的行雲堂殺手們,一起轉身向軍營外突圍而去。
而與此同時,這聲清嘯也將猶自陷身眼前噩夢之中的,邢成彪的那八百名親衛,給徹底驚醒了過來。
這些明顯是亂了手腳的親衛們,紛紛縱馬沖向河邊,想將他們大將軍的屍身打撈上岸。
可是當他們趕到河邊時,卻只見湍急的河水不停流淌,哪裡還尋得到那位丟了腦袋的大將軍的影子?
最終,這些一無所獲的親衛們,在那位親衛隊長的率領下,皆帶著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凄凄惶惶地回到了那座皇陵邊的西路軍大營。
誰知他們方一進入轅門,便看到原屬於主帥邢大將軍的那座大帳,已被營中的將士們圍得水泄不通。
不過此刻那些將士們的目光,並未看向那座空無一人的大帳,而是一個個都抬著頭,默然向上方呆望著。
那位親衛隊長不禁也順著他們的目光,抬頭向上看去——
只見在大帳前,那根高掛著帥字大旗的旗杆頂端,正插著他們邢大將軍那顆猶自滴著鮮血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