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擁吻
漸漸地,不僅僅是光,連帶著車輪擠壓山道的低啞聲也清晰可聞。
卓奚一伸手從攀爬在圍牆上的薔薇叢里折了一枝花蕾。
粉白的花團還未綻放,細密的刺兒包裹著莖幹,她的手指被這些小東西刺傷,滲出細小的血珠。她不在意地含在嘴裡舔了舔。
黑色慕尚緩行至她的面前,束白真從車上下來,看到倚在門上的她,有些窘迫地開口說道:「等久了吧?怎麼站在外面?」
卓奚將手指從嘴邊移開,手中把玩著薔薇花蕾,漫不經心道:「乘涼。」
束白真掃了眼她肩上的薄毯沒說話。
此時暖色燈光從卓奚身後照射過來,最後沉落在她的發頂她的肩上,讓她的一半面容隱在陰影中,一半暴露於光下,呈現出一種衝擊性的魅惑,而當她微微勾起嘴角時,這種魅惑感被提升至了極致。
束白真微微一愣,覺察出對方說了什麼,卻沒能聽清內容,這讓她不得不紅著臉追問:「抱歉,你剛才說什麼?」
「你發什麼呆?」卓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說的話,「你走近一點。」
這一次束白真聽清了。對於卓奚提出的每一個要求,無論大小,她從來都無條件滿足,就像受到了言靈蠱惑一般。這一次也同樣如此。
卓奚很滿意她的乖順,抬手把薔薇花枝插在她的頭頂,完了之後手指順著她垂落的黑髮往下,最終落在她的臉龐,並久久地停留,嘴裡輕聲問:「束白真,你為什麼會來?」
「我……」束白真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噗。」卓奚的手指落在她的嘴角,輕輕摩擦了一下,「你喜歡我?」
唯獨這個問題是不需要思考的。
束白真想也沒想,就像預習過無數遍一樣,也像是無數次這麼告訴給自己一般,她回道:「我不喜歡你。」
卓奚像是聽到了什麼無聊的玩笑話一般,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她微踮起腳,往前微微一傾便和對方唇貼合在了一起。
「你喜歡我。」她這麼說道,語氣肯定。
束白真聞言渾身一顫。
卓奚不顧她的反應,自顧自將頭扎進她的頸窩,雙手繞過她的腰間在她的背後收攏,以獨佔的姿勢將她禁錮。這個姿勢……如果不是熟知卓奚這個人的脾性,旁人看了一定會誤以為她抱住的是她不能放手的珍視之人。
可束白真明白,是的,她再明白不過了。相處越久她就越明白對方的涼薄,涼薄到就好像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在她的心裡留下一點痕迹的。
儘管如此,她還是想從這個看似親近至極的擁抱中汲取溫暖,像個癮君子一樣貪得無厭,想要更多,更多……祈求著哪一天,她愛著的這個人能以愛的名義回應她。
因為自己付出的愛從一開始就帶著欲求,所以在這場你追我逐的遊戲中,卑鄙的,令人討厭的,從來都是自己。
「是,我喜歡你。」這一句曾經是她絕不能說出口的,現在卻只能無奈地承認。
因為被看破了呀。
說了,就開始等待著對方的言語中傷,就像往常一樣。可是……預想中的暴怒並沒有出現,抱住她的人不僅沒有變臉,還輕笑出了聲,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
「束白真,你抱著我。」她聽到她說。
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擔憂。這反常的態度再一次打破了固有的認識,這讓束白真有點無措起來。可就算這樣,她依然聽從她的話回抱住了她。
感覺到有雙手遲疑地攬住自己的背,卓奚將頭擱在她的忠犬的肩上,輕顫著笑眼睫道:「束白真,你真聽話。」
並不像讚揚,因為這話中帶了些嗤嘲的意味。
束白真因覺察出這一點而僵直了背。
卓奚似乎並不在意和自己緊緊相擁的人僵硬成了一塊木頭,她愜意而享受地蹭了蹭對方:「那麼以後也請繼續喜歡我吧,像現在這樣,無保留地愛著我。」
這是請求。
束白真眼中滿是震驚。
卓奚繼續道:「作為回報,我也將屬於你,只屬於你。」
束白真已經震驚得沒了言語。
卓奚卻在這個時候放開了她,退後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看著呆愣住的束白真,放聲大笑:「束導,你是不是覺得這話說得比莎翁劇里的痴情人還要煽情噁心?」
束白真:「……」
玩笑似的一句話一掃之前的感性,這讓束白真一時分不清她是真心,還是……只是和自己開個玩笑。如果只是玩笑……
她抑制不住變得低沉失落。
卓奚收斂了笑容,揉了揉笑得酸痛的臉頰,聳肩說道:「束導還是這麼無趣,開個玩笑而已。」
所以,果然只是玩笑么?
束白真低頭沉默。
正覺苦澀,突然有陰影落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籠罩了起來。她微微一驚,抬頭的同時被人推攘著抵在了黑色慕尚的車身上,來不及思考,便被重重擁吻住。
比以往任何一個吻都要纏綿深入,交纏的唇舌彷彿灼熱得要融化掉,受到擠壓的胸腔像此起彼落的鼓點,震蕩下四肢、頭腦都齊齊陷入麻痹狀態。
束白真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會因為心率過快而窒息死掉,可顫慄的歡愉又將她從浮沉中拉拽出來,讓她始終保持著一線清醒,讓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被擁吻著,被自己愛著的那個人。
不是玩笑似的簡單貼合,而是更加深入的,深入的……彷彿自己也被深深愛著的一個吻。
她因為感受到這一錯覺而感動得想要流淚。
於是她真的流淚了。
然後,吻停止了。
「你哭了。」卓奚道破這一點,神情疑惑,「束導是個愛哭鬼么?」
束白真窘迫地捂著臉:「抱歉。」
卓奚更疑惑了:「為什麼要道歉?」
束白真道:「讓你看到這麼丟臉的自己覺得很抱歉。」
卓奚歪著頭打量她,不是很理解她的腦迴路。想想又覺得這個話題並沒有糾纏下去的意義,便放棄了思考。她扯了薄毯的一角,湊過去有些笨拙地為她擦臉,一邊擦一邊道:
「是有點丟人。」
項家的小小姐從來沒有為人做過這麼細緻的安撫舉動,以至於她完全不能控制力道,動作稱得上粗魯。束白真覺得自己的臉一陣火辣辣地疼,可她什麼都沒說,直到對方收回手。
「是我也就算了,別在別人面前哭。」卓奚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不像其他人那樣嫌棄你。」
束白真:「……」
「還有我說的玩笑是指莎翁那個類比。」卓奚直視她,「之前的話不是玩笑。如果你喜歡我,那麼我也喜歡你。」
束白真驚愣,驚愣之餘還有些感動。她很想告訴她,「喜歡」這種東西不是這麼計算的,可是她知道,她深愛著的這個人其實比誰都笨拙,她未必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
所以,這樣就夠了。
她很滿足了。
「束白真,你看上去又要哭了。」卓奚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依然嘴不饒人,「你以為自己是美人魚么?哭得這麼難看。」
束白真破涕而笑。
「怎麼跟個孩子似的。」卓奚說完不經意間注意到束白真頭上的薔薇花枝有些歪了,便抬手將它扶正,嘴裡嘟噥著,「束白真,我餓了。」
好吧,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召喚一個廚師來著。
束白真的廚藝不怎麼樣,可縱容某人的心絲毫不差,考慮到現在已經是凌晨了,便提議:「我幫你熬點粥。」
「別糊了。」
「……」
兩人一起進了屋,一進屋便看見李姨倚靠著涼椅瞌睡,卓奚走過去叫醒她讓她回屋。後者醒來看到束白真什麼都沒問,揉了揉卓奚的腦袋,囑咐她們早點睡后就離開了。
「你有個很好的親人。」束白真看出李姨的關心,把她誤認為了是卓奚的親戚。
卓奚揚了揚嘴角,沒有澄清這個誤會:「你羨慕不來的。」
束白真見她像個炫耀珍視物的孩子一般,忍不住笑了。
卓奚道:「你如果缺愛的話,我讓姨也稍稍愛你一點。」
「噗,我的榮幸。」
束白真去廚房熬粥,卓奚在客廳里轉了一圈,覺得有些無聊,就挪了把椅子到廚房,盤腿坐在上面看束白真忙碌,看著看著就有些困了。她雙手搭在椅背上,腦袋擱在自己的小臂上,沉沉地打了個哈欠……
於是等束白真忙活完,一回頭就看到卓奚已經窩在椅子上睡著了。
她困了。
束白真看著她眼下的青黑想。
廚房裡的砂鍋咕嚕咕嚕冒著泡,飄散而出的米香中摻雜著淡淡的異味。
粥……真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