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坦白
郝龐整個人都僵住了，這個聲音，這個語氣，像極了他認識的張晟高。可怎麼會呢，現在的張晟高雖然已經初具魅力，卻稚氣未脫，給郝龐的感覺並沒有這麼氣勢逼人。
可如今，即便隔著幾步遠，郝龐還是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對方久居上位的氣勢。
張晟高走了過來，他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塗著髮膠的頭髮略顯冷硬，襯得他整個臉龐都稜角分明。俊朗的眉眼隱隱含鋒，只有在看向郝龐的時候，才稍稍柔和下來。
「我要和郝龐單獨談談。」張晟高寒涼的目光投向李焯，滲得他遍體生涼。所幸張晟高並沒有把目光停留在李焯身上多久，這才讓李焯鬆了好大一口氣，暗自腹誹這個男人還真會區別對待，沒看到這人看郝龐的眼神都快柔得滴出水來了嗎？
李焯擔憂地看了郝龐一眼，郝龐朝他點了點頭，想想也是，他一個外人呆在這一點用處也沒有，還不如先離開這裡呢。
雖然他也很想知道後續就是了。
郝龐目送李焯離開，才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沖張晟高笑了笑，「晟高，你怎麼在這？」
張晟高卻沒打算跟郝龐拖下去，他一把攬過郝龐的肩膀，「晟高？為什麼不叫我高哥了，龐子，看著我。」
兩人近在咫尺，郝龐被迫抬頭，張晟高的眼睛很亮，眉毛很濃，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凌厲感。可他的瞳孔里，卻只倒映著郝龐一個人。外周的凌厲，卻似乎只為了保護最中心的溫柔。
百鍊鋼成繞指柔，不外乎這麼一個眼神。
「你都記得。」張晟高的聲音有些嘶啞，郝龐看到他眼中的自己開始泛紅，終於回了神。
他嗯了一聲，「我都記得。」
事已至此，隱瞞已經毫無意義，郝龐心裡清楚，眼前的張晟高，也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只是他不知道，張晟高到底是什麼時候重生的，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態，來跟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
張晟高久久地看著郝龐，那雙眼睛充斥著郝龐摸不透的情緒。直到郝龐以為他們要這樣大眼瞪小眼一直瞪下去的時候，張晟高一把抱住了他。
郝龐聽到男人急促的心跳聲。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龐子，龐子……」張晟高的力氣很大，幾乎要把郝龐嵌入骨血之中。
郝龐嘆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張晟高的後背，「我在。」
張晟高把頭擱在郝龐的頸窩上，郝龐感受到男人的顫抖，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張晟高可能在哭泣。
可很快，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麼要強高傲的人，怎麼可能容許在大庭廣眾下流淚？
郝龐往張晟高身後看了一眼，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家店裡面已經沒有別人了。
「晟高？」郝龐推了推男人，「怎麼沒人了？」
張晟高卻不願意放開，「我讓人把他們趕走了，這裡就剩下我們兩個人。」
郝龐悚然一驚，「我想到還有點事，我先走了！」說著迅速鑽出張晟高的懷抱。
「郝龐！」
郝龐跑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你想離開我？」張晟高拉著郝龐的小臂，「你回去是不是就要搬走？」
郝龐點了點頭。
張晟高卻哼笑出聲，「好，你搬，你搬走一天，我就不吃不喝在家裡等你一天，你搬走七天，就可以看到我的屍體了。」
郝龐差點沒被氣笑，「晟高，別這麼幼稚。」
「那你告訴我，」張晟高眼底劃過無措和哀傷，「我該怎麼留住你？」
郝龐抿了抿唇，他走了回來，朝著張晟高搖了搖頭道：「別這樣，我不值得……我……已經和承淮在一起了。」
「那又怎麼樣？」張晟高捧著郝龐的臉，「龐子，我欠你一條命，現在它歸你了。」
郝龐獃獃地看著張晟高。
「我愛你，龐子。」張晟高從西裝上衣口袋裡拿出來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條項鏈。他把項鏈系在郝龐脖子上，眼睛里滿是愛意。
郝龐低下頭，水藍色的項墜呈水滴狀，璀璨的鑽石鑲嵌其中，宛如水滴一般流光溢彩。
游魚的眼淚。
郝龐又看了看張晟高的手指，果然，那裡已經戴上了飛鳥單戒。
郝龐伸手想把項鏈取下來。
張晟高握住了他的手，懇求道：「別拒絕我，龐子，我再也忍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了。」
「別這樣，」郝龐嘆息道，「是我的錯，我不該利用你……」
「不要討論這個了。」張晟高揉了揉郝龐的頭，「晚上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
郝龐又嘗試跟張晟高說清楚，卻屢屢被打斷。郝龐心裡清楚張晟高故意在轉移話題，可清楚是一回事，說清楚又是一回事，說到底，上輩子是他攪亂了張晟高的生活，現在張晟高有了從前的記憶，而且一副沒有他不能活的樣子，郝龐真的不忍心。
他求助李焯，李焯也告訴他，這事急不得。只是郝龐自己愈發焦灼，倒不是因為張晟高逼迫他了，而是張晟高對他太好了，他想搬走都找不到理由。
這天，郝龐剛吃完張晟高帶回來的銀耳粥，自暴自棄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張晟高洗完碗，坐在了郝龐身邊。
「我感覺要被你喂成米蟲了。」郝龐揉了揉肚子，「好不容易瘦下來，又要長肉了。」
張晟高笑著捏了捏郝龐的肚子肉，「你要是真的成了米蟲，我就可以天天把你揣兜裡帶著，多好？」
「對不起……我要搬走了。」郝龐眉眼低垂，「我明天轉學，轉學手續已經辦的差不多了。」
郝龐已經想好了，他不能再耽誤張晟高。反正在哪學不一樣，他有基礎，只好好好複習一下，高考應該沒大問題。
「龐子，別說了，」張晟高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我不同意。」
「上次在奶茶店，你應該都聽見了吧。」
張晟高沒說話，他的確是聽見了，而且從開頭聽到結尾一字不落。聽完他都要佩服那個李焯了，實在是看人太准。
「我是個人渣，不值得你對我好。」郝龐閉了閉眼，有些難受地說。
張晟高沉默良久，才輕聲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你愛的人不是我。每次你看我的時候，我都感覺你在透過我看別的人。我瘋狂地嫉妒那個人，同時也在想，要怎麼樣才能得到你，不僅僅是你的人，還有你的心。」
郝龐默然，張晟高的話聽起來有些蜜汁羞恥，但是他依然很認真在聽。
「我查了很多資料，最後決定假裝不知情。心裡暗示久了，假的也能變成真的，我等著那一天。」張晟高的聲音就和他的人一樣，有一種特別的魅力，讓人忍不住就沉浸其中。
他繼續道：「可是我忍不住了，龐子，我知道跟你表明心跡，你一定會像現在這樣棄我如敝履，我逼著自己忍耐，到最後，你為我而死，我才想明白，我當初就不該猶豫，不管你愛著誰，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對不起……」郝龐有點心疼這樣的張晟高。
「別說對不起，龐子，要說錯，我有也錯，可即便是錯，我也不可能放手。上天讓我們重活一世，就是為了讓我們彌補遺憾。上輩子我們沒能在一起，這輩子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張晟高摩挲著郝龐的下顎，目光里有別樣的情緒在閃動。
郝龐感覺有點危險。
「都已經過去了，一切都重新開始，我也和承淮在一起了……」郝龐看著張晟高，「我們不可能的，放棄吧。」
「這不可能。」張晟高毫不讓步，「我放手了一次，後悔了一輩子。這次我不會再放手了。」
郝龐突然想到，他的生命在二十六歲的時候走到盡頭，而張晟高，卻要繼續度過漫長的一生。他不敢想，當初自己死後，張晟高的情緒會是怎樣，想必這麼多年他過的不會好受。
可他沒想到，張晟高說：「你走以後，我得了抑鬱症。」
「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你，夢到你陪我去遊樂場的時候，我們坐在摩天輪上玩自拍發朋友圈，大家都在下面排隊說祝我們新婚快樂。」
「會夢到你跟著我去海天國際實習，小心翼翼跟我說所有的注意事項，我還在心裡想，等我成了海天國際的總裁，一定要把這個小職員升到我身邊去，天天能看得見才好。」
「夢到最多的，就是那個晚上，你鬆開我的手。好幾次，我都想去陪你，卻被人攔了下來。渾渾噩噩過了大半年，我終於想起你託付給我的任務。我把楊萬里送進了監獄，在你的墓前燒了他入獄的照片，那天晚上你告訴我你要走了，讓我好好保重。」
「我答應了，本來是想把你葬在我家祠堂的，可惜一直有人跟我搶，沒辦法，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我讓後輩把我的屍骨葬在你身邊，就當我們葬在了一起。」
郝龐聽著聽著便淚流滿面。
張晟高反而笑了笑，他把郝龐壓在沙發上，「當時就該要了你，也不至於合葬都那麼麻煩，你說呢？」
郝龐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