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猜測
郝龐曾經無數次猜測過張晟高中指的戒指到底意味著什麼。
可能是訂婚戒指,可能是重要的紀念品。
但不論是什麼猜測,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枚戒指意義非凡。因為張晟高從來沒有把它摘下來過。
哪怕是郝龐上輩子最後一次見張晟高的時候,他依然戴著這枚戒指。郝龐會去關注這枚戒指,也只是純粹覺得眼熟而已。可他現在卻恨不得沒有看到它。
他呆立在原地,有一種猜測,甚至可以說是論斷呼之欲出。可他寧願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現,什麼都不知道。
「小龐?」張晟高抓住郝龐的手肘,「你還好嗎?」
郝龐垂下眼眸,「我不太舒服,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吧。」張晟高想要扶著郝龐的手臂,卻被郝龐輕輕躲開。
「不,不用。」郝龐心虛地別開眼。
張晟高卻沒聽郝龐的,而是強硬地把人帶在身邊,「你這個狀態,萬一路上有什麼危險怎麼辦?我送你回去。」
郝龐看著張晟高,對方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飾的關切,他緊繃的心弦稍微鬆了松。走出店門,郝龐突然問道:「晟高,你覺得飛鳥單戒怎麼樣?」
張晟高坦然道:「很好啊,我打算買下來,送給我喜歡的人。」
郝龐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只覺得自己就像陷入流沙垂死掙扎的旅行者,明明已經知道結果,卻還是要抱著僥倖的心理去嘗試。他把手□□褲兜,蹭了蹭手心的汗水,才問:「飛鳥單戒和游魚項鏈是一對吧,你只打算買一枚戒指?」
「肯定都要買,」張晟高理所當然道,「不過我戴項鏈似乎不太合適……」
郝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領口,深切的負罪感從腳底攀升,彷彿張牙舞爪的魑魅魍魎,一點一點將他的冷靜撕碎。
他錯了。
當初,他以為張晟高是直男,不會喜歡上一個男人,才把對承淮濃烈卻不可言說的感情轉移到張晟高身上。他肆意品嘗著暗戀的滋味,毫無顧忌地扮演著暗戀者這個角色,自私,陰暗地滿足自己的私慾,像個躲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里,抽煙吸.毒的癮.君.子。
卻忘了顧及其他人的感受。
「我想回家休息,回我媽那邊。」郝龐攔了一輛出租,「別送了,我沒問題。」
張晟高眯了眯眼,卻什麼都沒有說,他低下頭,為郝龐整了整衣領。
明明剛開學的時候,這人還什麼都不會……
郝龐不敢多留,他坐上副駕駛座,把窗戶搖了下來,透進來的微風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後視鏡,張晟高依然站在那裡,沒有移動。
一種強烈的罪惡感讓他遍體生寒。
張晟高是喜歡他的。
可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自以為唱了那麼多年的獨角戲,到最後,時過境遷,一切都只剩下他一個人記得的時候,才終於知道那並不是獨角戲,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這場戲的另一個主人公,到底是什麼時候加入進來的,陪著他唱了多久。
郝龐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他始終想不通,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張晟高那樣的人,為什麼會喜歡上他?而且如果真的喜歡上了,以張晟高的性格,又怎麼會瞞著不說,反而用飛鳥游魚這麼含蓄的東西來表達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郝龐崩潰地拉扯著頭髮,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毀了張晟高,他把一個無辜的人拖下了深淵而不自知,僅僅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
封閉的空間沒有讓他的郁躁好上半分,在裡面發了兩個小時的呆,郝龐決定找個人說說話。他翻了翻手機里的聯繫人,最後略過了杜承淮。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杜承淮說。
「李焯,你現在有空嗎?」郝龐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出來聊聊?」
……
郝龐約的地方還是那家奶茶店,他要了一杯咖啡,給李焯點了一杯奶茶。
李焯見郝龐有些恍惚,似乎還沒換過勁兒來,便自己開了話頭,「上回你那個小夥伴應該沒事了吧?」
話題直接就引到了張晟高身上,真不知道該說李焯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是一擊即中快准狠。
郝龐勉強地笑笑,「還沒多謝你呢,深夜打電話實在是打擾了。」
「還好。」就是那天□□得下不來床,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跟小龐說了。
「李焯……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吧,咱們是一樣的。」郝龐說得直接,倒是讓李焯詫異了三分。
「我以為你不想說開,」李焯聳了聳肩,把手裡的奶茶放到一邊,自己雙手相握置於桌上,往前稍稍探著身子,「我一直都沒打算瞞著你,不過郝龐,你……太明顯了,我們兩個能重生,未必不會有第三個。」
郝龐點了點頭,「我以後會注意的。」
「其實不必太擔心,咱們就只管幹自己的,到時候沒人敢欺負咱,就算這個秘密暴露了,我們也有退路可走。」李焯安慰道。
郝龐心不在焉地抿了口咖啡,他張了張嘴,卻有些說不出口了。
「別介,咱倆連最大的秘密都共享了,還有什麼可藏著的,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麼急著找我?」李焯笑道。
郝龐長舒一口氣,「我也不瞞你,是這樣,上輩子……我一直暗戀杜承淮……」郝龐把來龍去脈一說,說完之後猛地灌了一口咖啡,覺得好受多了。
倒是李焯此刻就有些糾結了。
「其實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把感情放到張晟高身上。」李焯問道。
郝龐坦誠道:「那段時間不僅承淮身處澳門,我家裡也發生了很多事情。我發現我越來越抑鬱,甚至產生了輕生的念頭。我去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建議我找一個方式紓解壓力。」
「我當時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承淮,覺得非常恐慌,就翻閱了很多關於這方面的書籍,最後找到了這個辦法。」
李焯嘆了口氣,「移情是一種心理療法,確實可以改善某些心理狀態,但是它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很可能假戲真做。郝龐,我問你,你真的清楚自己現在愛的是誰嗎?」
「我愛的是承淮。」郝龐沒有必要騙人。
「那你現在為什麼還要胡思亂想?」李焯攤手道,「你愛的人已經很明確了,你會難受,頂多是因為覺得自己欺騙了別人的感情。但是你想想,你已經重活一世了,曾經那些情感啊,真假啊,都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即便你對張晟高有愧,你也不可能對上輩子的張晟高道歉了,你能做的,就是忘掉那些虧欠。」
郝龐的眼睛有了些許色彩。
「我再給你分析分析,按理說張晟高有女朋友,是個直男,沒有那麼容易就能掰彎的。你也說過,張晟高是個非常自我的人,他如果喜歡你,為什麼一直不告訴你?」李焯道。
郝龐苦惱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焯微微一笑,「那是因為他不甘心。」
郝龐不解地看向李焯。
李焯繼續道:「他不甘心你喜歡他只是一個假象,他不甘心你總是透過他在暗戀著另外一個人。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說通他分明愛你愛得要死,卻死活不願意跟你表白。因為他知道,一旦把事情揭開,你就會把那些喜愛之情收起來,那他將真正的失去你。所以他寧願吊著你,寧願守著你,也不跟你說個明白。」
郝龐瞪大眼睛,他無法相信那麼驕傲的人會為了自己委曲求全到這個地步。可李焯的邏輯無懈可擊,如果不是這樣,郝龐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來解釋這一切。
郝龐攥緊了拳頭,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自知,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張晟高,即便知道對方沒有上一世的記憶,即便知道將來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可郝龐依然背負著無盡的自責。他一直以為他的暗戀隱藏得很好,可誰知道,張晟高不僅看穿了他的心思,就連他真正喜歡的人並非自己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
「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忘了我說的?上輩子的事情,都是浮雲。」
「可你還是放不下賀東升,我也依然放不下杜承淮,唯獨張晟高,他是無辜的,是我招惹了他,連累了他……」郝龐抿了抿唇,「我真是……罪該萬死。」
「別這麼說自己,我會心疼的。」
郝龐愕然回頭,張晟高西裝筆挺地站在那裡,嘴角還噙著一絲笑意。
可郝龐卻覺得,這笑沒有一絲的溫度,跟冬天裡的寒風沒什麼區別。
一直從胸膛吹進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