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代女帝(18)
寒風凜冽,秋意弄人,一片瑟瑟發抖中彷彿預示著一場兵不血刃的危險。
「說,是誰指使你們的?」雷鳴厲聲怒問道。
一群人戰戰兢兢的看著雷鳴張毅幾人,尤其是剛才被雷鳴拽著頭髮的那人,當看到殺了人的雷鳴又一次厲聲詢問,頓時嚇得身子一抖。眼中儘是一片惶恐,遂,立刻招認道。
「雷將軍,元帥,是楊相臨別時,用小人全家上下老小的性命,吩咐小人入軍之後,懈怠練兵的,求您明察。」他音色微顫,爬在地上的姿態,仿若一隻求生的蛀蟲,讓雷鳴心中大怒。
而緊接著一人招供,其他人看到一旁的血跡,也堅持不住了,紛紛也跟著招認了幕後的主使。
畢竟已經死了一個人了,他們可不想和對方一樣,就那麼把命送掉了。
還是識時務點吧,這樣元帥或許能網開一面呢。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名兒,就響徹了元帥帳篷外。
大長公主李扇、二皇子殿下李闊、丞相楊國升,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出現在眾人耳邊,聽的不少人心中發顫。
再看現在的局面,那冰冷的面容,周身的殺氣,彷彿下一秒就會變得腥風血雨一般。
雷鳴崔鶴丁博幾人卻在第一時間看向身側的元帥。
只是當他們看到那一人,渾身上下散發著死一般沉寂的氣息,霎時間心中被緊緊糾起,幾人無比擔心。
冷,很冷。
明明今日雖然略有寒風,但懸挂在頭頂上的艷陽依舊高照著,可張毅卻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如同掉入冰窖一般,冷的要死。
心冷,冷冰冰的,冷的他只覺得他從頭到腳此時都在打顫兒。
呵。
他張毅從稚子時期便一直出生在谷內,本是幸福安樂的一生,如今卻落得這種田地。
並不是大曆人的他,從二十年前到現在,後半生一直都在為這個國家分憂儘力。
可到現在呢。
這個國家卻反倒置他於死地。
呵、呵呵。
他猜到了。
他早就猜到了。
要知道大曆的軍營里就算再不濟,又怎麼可能被陳賢的人滲透所掌控、所敗壞,剛才的詢問也只是想給他們找一個借口,希望他們不要說出他心中的那個答案。
可真當那一個個他萬分熟悉的名字被抖落出來的時候,張毅卻是僵住了身子。
一動不動。
猶如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全身上下都是冷的。
張毅眸中無光,神情獃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更是令人生憂。
這不,一旁的丁博看著他這幅樣子,心中大為不好,但又不敢衝撞了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喊道。
「元帥?」
張毅沒理他,準確的是他瞳孔里此時毫無焦距,像個活死人一般佇立在他面前。
丁博見狀,心中暗道事情要糟了,面容浮現出一絲恐慌,頓時大喊。
「元帥,您怎麼了?」
緊接著,趕緊撲上去,扶住張毅的胳膊。
可就在他觸碰道張毅的那一霎那,張毅再也撐不住了,眼睛一閉,氣血攻心,頓時昏倒過去了。
現場頓時一片兵荒馬亂。
「快,快叫軍醫。」
「來人吶,傳軍醫速速前來。」
這人的一生都在為這個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大無畏的奉獻著自己,可到最後,卻發現這個國家居然要除了他。
張毅為之堅持了半生的夢想,就這樣被人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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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風殘月,黃葉紛飛。
天氣漸變,冽風呼嘯,彷彿在預示著此次征西的不歸之路。
元帥帳中。
「咳咳。」一身著白色裡衣的中年男子躺在榻上咳嗽著,他面容蒼白,本是英武不凡的臉上卻漸漸染上一抹老態,令人唏噓不已。
「將軍,喝葯了。」
一旁的丁博見狀,手持一碗散發著苦味的葯,緩緩遞上去。
張毅端上去,漆黑的眼眸盯著這碗葯,久久佇立,緊接著蒼白的面上勾勒出一絲略帶諷刺的笑意。
「都想讓我死,我喝這葯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身旁站著丁博、崔鶴、雷鳴三人,聽完這話,一個個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就連他們也都想不到,元帥為大曆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楊國升那一伙人為了除掉元帥,居然連叛軍反賊都不顧了。
他們難道忘了,這天下近年來若不是有元帥鼎力扛著,周邊諸國早就進攻中原了,哪有這些年他們尋歡作樂的「好」日子。
丁博看著短短一天,就如同老了十幾歲一般的元帥,心中更是大為心痛,他不禁眼眸含淚,凝噎道。
「元帥,您可不敢如此想啊,那楊賊不顧及天下百姓,您可不能啊。要知道太子太子妃、太傅大人、還有朝中數位大臣們,可一直都在支持您吶。更重要的是,天下黎民百姓都在您身後呢,您可不能倒下啊。」
丁博說的聲聲泣厲,張毅聽的心中更是絕望。
是啊。
他不能倒下啊。
他身後還有著太子,還有著太傅等人,縱使當今天下昏庸,聽信奸佞,他也不能倒下啊。
賊子當道,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
他不能倒。
不能倒啊!
這樣一想,張毅強壓著心中湧上的血氣,面容蒼白卻硬生生的被逼出一絲紅暈,他語氣十分強硬的說道。
「對,我不能倒,來人,我要更衣。」
當務之急是,練兵之事該如何,這可是一個大難題,距離朝廷攻打陳賢的日期已然不足一月,必須重整軍營。
而這軍中,崔鶴於練兵之事不曾明了;丁博更是智將,調兵遣將他在行,但是練兵之事,不能讓他來;雷鳴更不用說了,武藝高強,英勇善戰,可是從未接手過練兵之事,貿貿然讓他接手,只怕會弄巧成拙。
所以,為了天下黎民百姓,他也只能賭一把了。
緊接著,丁博幾人就看到張毅強忍著病弱的身體,非要起來,幾人沒辦法,只好合力幫張毅穿衣。
「元帥,您這是要做什麼,軍醫交代您要多多休息。」
張毅穿好衣服,輕咳了幾聲,才緩緩說道。
「來不及了,致遠,快。」
「什麼?」丁博疑惑道。
張毅被雷鳴崔鶴兩人架著,然後對兩人說道。
「送我去伙房營,快,要快,咳咳。」他嘴唇發白蠕動著,目光透著一絲焦急,緊接著又劇烈咳嗽幾聲。
丁博一聽這話,心思通透的他就立刻想起了河中教人的趙惜芸,霎時間也就想明白了關鍵點,在另外兩人還在問的時候。
「元帥,您現在去伙房營做何?」
丁博已然了解了張毅的打算,頓時跑出去,口中急促,在外面大喊道。
「來人吶,備馬車。」
營中無轎,馬匹又太過顛簸,元帥現如今的身子恐吃不消,分外心細的丁博自然想起了另一個法子。
事關元帥,一個個動作的異常迅速。
但張毅還是被雷鳴背著走了好一會兒。
馬車來之後,丁博倉促之間,還給上面鋪了幾層棉被細軟,就趕忙追了上去。
「快,雷鳴,把將軍放馬車上,這樣快。」
雷鳴此時額上也冒出了一層細汗,背一個人倒不是很累,但是背著一個人跑,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這不,還是丁博這傢伙細心。
雷鳴聽后,趕緊把張毅放在了馬車上。
隨後他坐在前方,一甩馬鞭,「駕」,馬兒快速奔跑,拉動著木車前行。
將軍帳中,距離伙房營可有不少距離。
一路上經過不少營地,可著了不少人的眼,紛紛議論,出了什麼事兒了。
「吁、吁。」
到了伙房營門口之後,丁博急忙下車,都來不及讓伙房營的士兵們,推開伙房營的簡易柵欄木門。自己直接一把將其扯開,緊接著對著雷鳴喊道。
「快,進來。」
雷鳴再次甩了馬鞭一下,「駕」,馬車駛入伙房營寬闊的空地中。
丁博也趕緊跑過去,在雷鳴崔鶴扶著張毅小心下車的時候,連忙厲聲,抓住一個小兵問道。
「趙惜雲呢?他在哪?快讓他出來。」
那小兵被他這幅模樣嚇住了,頓時面露驚恐,雙腿抖個不停。
而另一旁的張毅此時重重的咳嗽了兩聲,隨後看著丁博這副模樣,緩聲說。
「丁博,你別嚇著他了,小兄弟,別擔心,我們來找你們營中一個叫趙惜雲的人。」
緊接著他剛說完,就在這時,伙房營門口突然冒出來一個人,他濃眉大眼,眼中帶著一絲疑惑,隨後道。
「你們找我老大?」
這人正是剛和張新易打完之後的王海泉。
不過此時丁博卻沒認出來他是昨天那兩個血人之一。
但是他還是急忙的跑過去,看著面前的王海泉,急促的說道。
「你老大是趙惜雲?沒錯,我們就是找他,他在哪兒?叫他出來。」
王海泉看著他這幅模樣,心生疑惑,這群人是什麼人?看樣子可不怎麼友善。
他是最低等的火頭兵,可沒資格見到軍營中的一干大佬。
而那天張毅和崔鶴去演武場的時候,他也早早昏迷過去了。
自然認不出面前這一個個將領,所以,他聽完丁博的話后,面色不好,緊接著冷淡的問。
「你們是什麼人,找我老大何事?」
那頭張毅的咳嗽越來越劇烈,而一旁的雷鳴此時也忍不下去了,脖子上青筋暴起,身上氣勢越發凌厲,大怒道。
「小子,注意你說話的口氣。去,把那什麼叫趙惜雲的找來,就說元帥找他有要事。快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這話一出,王海泉瞬間就明了了。
原來是元帥,看樣子,中間那位一定就是元帥本人了。
眸中閃爍著一絲激動的亮光,連聲道。
「中間那位元帥嗎?卑職見過元帥。」隨後連忙半跪抱拳。
張毅見狀,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隨後說道。
「小兄弟,不用多禮,請起,我找趙惜雲有要事相商,可否請你告知他的下落。」
王海泉聽后,頓時想起了元帥一行人來的原因,隨後,趕忙開口。
「哦哦,老大,他今日休息,在我們的帳篷里呢,我帶您前去。」說罷,他趕忙就往軍營外走。
而另外的雷鳴崔鶴又再次把張毅扶上馬車。
一行人又開始前行,直奔趙惜芸的營帳。
所幸這一次距離的並不遠,一會兒就到了。
王海泉徑直回到自己和趙惜芸的帳篷內,一掀簾帳,頓時大喊道。
「老大,有人找你啊!」
趙惜芸半倚在床鋪上皺眉,素手輕揚,執一卷草書,緩緩動作,而後抬眉,望向門口。
緊接著,就看到一男子小心翼翼的掀開簾帳。
然後,一人背著面色蒼白的大將軍緩緩駛進來,一人便是還有幾分熟悉感那天被她狠揍了一頓的男人。
那些人將大將軍小心翼翼的放在王海泉的床鋪上。
趙惜芸見狀,就要下床見禮。
只是剛一動,就聽到一句氣若遊絲的話。
「你不用動了,繼續躺著吧,我今日來是有求於你,自當不必如此。」是大將軍微弱的聲音。
緊接著,又聽到大將軍對著另外三人輕聲講道。
「你們也都出去吧,我和小兄弟聊上幾句。」
那三人相互對視一眼,其中崔鶴心中略微放心不下,當即小聲的說道。
「將軍,您的身子還需要照料呢!」
張毅的面龐上浮現出一絲淡笑,隨後擺擺手。
「放心,我的身子我還能不清楚,還不至於這般不經事,你們下去吧。」
三人無法,只得拱手應和。
「是。」
緊接著緩緩退去。
臨走的時候,雷鳴還細心了一把,直接拽走了發愣的王海泉。
幾人離去之後,趙惜芸倒是沒什麼動作,該繼續躺著的繼續躺,手裡剛才該幹什麼繼續干。
只是那手中的文字卻再也吸引不了她,而另一頭,大將軍的劇烈咳嗽聲,也時不時牽動著她的心思。
緊接著,趙惜芸開口了。
「大將軍,您生病了?」她眉頭緊皺,顯然不理解對方拖著病體還找她的原因。
張毅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紅,喉間劇烈的咳嗽導致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不正常的狀態,渾身酥軟著。
但他還得撐下去,他緩緩道。
「無礙,一點小毛病。」他說完后,就見趙惜芸放下手中書本,緊接著慢慢下床,從一旁保溫性不是很好的水囊中,傾倒了一杯的溫水,慢慢遞過去。
「潤潤嗓吧。」趙惜芸眉眼複雜的望著對方。
張毅見過之後,抿了幾口,劇烈的咳嗽倒是停頓了不少。
看向趙惜芸的眼裡也多了几絲溫度。
「多謝小兄弟。」
「不用。」趙惜芸眉眼掠過一絲冷意,緊接著面色淡淡:「大將軍,今日找我是有何要事?」
王海泉剛才甫一進門的那句話,她聽的一清二楚。
張毅見她如此,隨後捧著那杯水,目光望向一處,久久凝視,隨後緩聲道。
「小兄弟啊,你可知當今天下局勢如何?」
趙惜芸聽聞之後,她眼中閃爍著微光。
這是一個她從未聽過的朝代。
準確的來說。
應該是間雜在宋之後的一個朝代,只是她所去過的世界中,可從未聽過這個朝代。
趙惜芸的神色也是頗為複雜。
至於大將軍所說的天下局勢,她這些天不著痕迹的打聽,心中也明了了幾分。
趙惜芸眼裡快速略過一絲暗流,緊接著斂下眼皮緩聲道。
「現如今天下局勢已亂,朝廷苛捐雜稅,人心已散,諸國蠢蠢欲動,內有反賊陳賢。內憂外患,局勢自當分明。」
張毅聽后,面上染上一抹沉重,緊接著他也回道。
「你說的對,局勢自當分明。」
只是他不服輸啊。
「我二十年前開始從軍,現如今已有二十年。二十年來,兢兢業業,取得過無數戰役的獲勝,當然也輸過不少。只是我沒想到,我這一生,最後有可能會輸給自己忠誠了半生的國家,呵。」張毅說道此處的時候,自嘲的笑了一聲。
趙惜芸沒說話,只是聽著頭,傾聽著對方說的話。
而張毅也開始繼續道。
「我不忿過,氣餒過,甚至想一走了之,不在管朝廷里的阿諛爭鬥,可是我放心不下啊。放心不下,天下還生活在水深火熱的黎民百姓里啊。奸宦當道,搜羅民脂民膏,我作為他們的敬愛的大將軍,卻別無他法,只能任由這一幕的發生,我愧對天下百姓吶。」
張毅凄凄聲道,這些話他已經憋在心中數年了,今日發生這等事兒,一腔悲憤更是無處發泄。
他面上激憤,蒼白的臉龐上透著一絲慘白,嘴唇上早已起了干皮,卻渾然不覺。
趙惜芸見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是看著這樣的張毅,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說為妙。
她緊抿著唇,綳著臉,漆黑的瞳眸盯著床榻上的張毅,一言不發。
張毅說完之後,又開始距離咳嗽起來。
「咳咳。」可見他心中鬱結悲憤,已經深入體內,化為病體影響著他。
緩了好一會兒,張毅又喝了一口水,才慢慢壓下喉中生澀,哽了好一會兒,他才抬眼朝著趙惜芸看過去。
心下嘆息,這是一個好苗子啊。
無背景,武功高強,身懷謀略,是一個不折不扣能幫的到他的人。
現如今,全軍上下,就只有他能幫的了他了。
就這樣,空氣中寂靜無聲。
兩人彼此沉默。
直到張毅率先打破寂靜,道。
「你難道不好奇我此次找你是有何事?」
趙惜芸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看向他,冷聲說道。
「本來是挺好奇的,但聽完您這一番話,瞬間就不好奇了。」
張毅疑惑,挑眉道。
「為什麼?」
「您能像我這種小人物吐露心扉,想必此次找我來勢必是要把我拉攏到您的陣營中去,讓我替您辦事,自當不是什麼好差事?」
她面上淡淡,但嘴巴里的話倒是絲毫不留情面。
著實把張毅逗笑了。
這傢伙,
還真是心思機敏。
落入他手,確實算不上什麼好事。
可儘管不是什麼好事,現在他也走投無路了,只有放手一搏了。
張毅在心中嘆了口氣,隨後眸光閃爍著認真的神態,面色浮現一絲誠摯,緊接著望著趙惜芸,沉重的說道。
「不錯,你說的不錯,我此番前來找你,確實不是什麼好差事。」
「但是,我也沒有辦法了,只能求你幫我了。」
趙惜芸聞言眉頭上抬,心中略微有些不好的預感,果然,重要的關頭來了。
「我想請你幫我練兵。」
他話音落閉,遂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