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孟浩然一回到家,瞧見家裡一派熱鬧非凡,鬧麻了都。他仔細一瞧,發現這京城裡但凡有名的媒婆竟然都齊聚到他家裡來了,此刻他爹和他娘正跟那些媒婆拿著幾張女子的畫像討論得正歡。


  孟浩然忍不住蹙眉。


  孟母原本正跟媒婆們嘚瑟自己這能幹兒子,一眼瞟見了她的寶貝兒子不僅一言不發,甚至連招呼都不給大家打一個,平時她兒子明明是慣會做人的呀。


  而且,他此刻臉上還一片鬱卒神色。


  莫不是今日誰給他苦頭吃了?


  孟母是個機靈人,她老眼珠子一轉,笑眯眯的塞給眾媒婆幾兩散碎銀子,然後就將人迅速打發走了。


  待人都走齊全了后,孟母走過去給兒子倒了杯茶奉上,揀著喜事對她兒子說道:「二狗啊,爹娘已經給你相中了好幾家的姑娘了。她們不僅長得好,家世也不錯,有幾個還是秀才家的閨女呢。呵呵,如今真是好,咱也能對媳婦挑挑揀揀了。」


  孟父拿著一疊畫像走過來,也滿面含笑:「是啊,二狗子,我和你娘已經為你將那些女孩子的家世把了關了,只待你看看喜歡哪個姑娘了。我們做父母的啊,只能為你做到這個地步,人最後還得你自己挑。」


  孟母從她老頭子手中接過畫像一張張翻給孟浩然看,口中樂呵呵的說道:「二狗啊,你快瞧瞧,是不是長得都很俊?狗啊,你可不知道,我和你爹看著這些姑娘啊,只覺得這個也長得美,那個也長得俏,實在是不好選啊。」


  「來來來,趁著你此刻在家,趕緊選選,咱們好把這件事情早日定下來。你現在做了朝廷里的官老爺,事情越來越多,整日個都難得見到你一個人影,所以啊,今日就把這事情定了吧。」


  說著,孟母就將那疊畫像遞到孟浩然的面前。


  孟浩然一陣頭疼,接過畫像看都未看一眼,便直接將其按在了桌子上,神情頗為無奈:「爹、娘,都給你們說了多少遍了,以後別叫我二狗,要叫浩然。這要讓下人和外人聽見了,多不好。我如今好歹也是個官,被人家笑話名字多丟人。」


  孟母和孟父臉色一紅,忙打哈哈:「是是,只是從小這麼叫你,早就習慣了。再說,我們都是不識字的人家,一直以來都不講究那些的。不過,這習慣確實要改,一定要改!兒子,你放心吧,為了你的名聲,爹娘肯定能改了這臭毛病的。」


  孟浩然敷衍的點了點頭,他才不信這跟他一樣老油條一般的爹娘能改掉這些小老百姓的臭毛病。


  不過,怪只怪,他這官老爺來得太快,都還沒有給機會讓他好好的修養出一番大官老爺的氣質出來,連帶著家裡面也還是這麼小家子氣。


  嗯,看來,他需得找個人來給父母和家裡的僕從講講官老爺家的規矩該是怎樣的,得趕緊著讓孟府有個官家的門臉才行。


  他今日在外累了一整天,為給他的老大跑腿,此刻已餓得狠了,便欲吩咐廚房趕緊上酒上菜吃晚飯,孟母卻阻止道:「兒子,你先翻翻那些畫像,將媳婦給儘早定下來吧,省得你待會兒吃了飯又要出去逛那些花街柳巷,再來個徹夜不歸,這事情便又給拖個好幾天了。」


  孟父也立刻附和:「對對,二……浩然啊,你娘說得對。你今年都二十七了,咱們那楊柳巷的老鄰居家啊,孫子孫女些個,年齡大的,都快滿十歲了,你卻至今連個房中伺候的人都沒有,更別說主持家務的了。我和你娘真是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的盼兒媳婦啊,你今日就將這件事情辦了吧。」


  孟浩然撫額,知道這一次父母是打定主意不會放過自己了,便嘆一聲,這才無力回道:「女方已經定下了,過幾日咱們就上他們家提親去,你倆這幾天就先準備準備吧。」


  「啥?已經定下了?!」孟父孟母驚呼道。


  「嗯。」孟浩然只回了一個字,似乎並不太開心。


  兩老人一看他那樣子,便小心翼翼的問道:「誰家的閨女啊?」


  「當朝翰林院學士陶士誠的女兒。」


  「翰林院學士?我的個乖乖!二狗啊,人家是幾品官?咱又是幾品啊?」


  「爹、娘,管他是幾品,總之,陶家的閨女我是娶定了。」


  孟家兩老直皺眉:「可是,二狗子啊,就算咱家有錢,可是那樣的高門大戶,就咱們這樣出身低微的人家,只怕是高攀不上啊。」


  「再說,這翰林院學士……這個,這個,人家是書香門第,你爹娘大字不識一個。雖然你跟著韓先生認過幾年字,可是你一不會吟詩作賦,二不會彈琴畫畫,娶個翰林家的女兒回來,她要是整日做這些事情,不是要膈應全家嗎?」


  孟浩然臉色陰鶩,他何嘗想娶個這樣的女人回來膈應自己?

  這都是他那位主子爺三皇子的意思,但他沒法給父母細說。


  孟浩然便只傲然道:「會做詩詞歌賦,會彈琴唱曲,這些能當飯吃?不過就是那些假道學妝點門面的東西。總之,我們家有的是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什麼樣的女人我都敢娶!若娶回來讓你們不滿意了,該打該罵,你們兩老看著辦。」


  「爹、娘,這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們就合計合計,看看何時方便,咱就一併上陶翰林家提親去。我們全家一起去,多帶些聘禮,嚇死他們陶家!我早打聽清楚了,那些翰林院的學士,就是嘴巴厲害點,筆杆子上厲害點,撈錢可不行,窮酸得很!」


  孟母一聽這樣的話就來勁兒:「就是,還是我兒子能幹!瞧現在這些老街坊鄰居們,巴結你爹娘那個吊樣,直讓我看著就唾棄得很。想當初,他們對咱家……」


  孟父最不愛他妻子顯擺,且他那位是一說就沒個底的,於是他趕忙打斷:「哎呀,我說老婆子,你又來了,少啰嗦幾句行不行?就你愛碎嘴,愛炫耀。二狗現在是當官了,有錢了,但是咱們還是要老實本分做人,免得有人眼紅咱們,去誣告咱二狗來著。這人啊,人心隔肚皮,暗地裡壞水多著呢。」


  「是啊是啊,前陣子那楊寡婦家的野男人,就是二狗你以前往死里打過的那個人……」


  「喂,老婆子,才給你說了要少說幾句,你就又開始家長里短起來了。咱還是商量商量兒子提親的事兒吧。」


  「哦,瞧我這臭毛病,對對,這個是頭等大事。可這上秀才家提親,該怎麼個講究法啊?我這老婆子沒有經驗吶。」


  孟父無奈糾正:「不是秀才,是翰林。要不,我們還是去問問二狗的那位教書先生吧?韓先生見多識廣,學問又多,他應該知道。」


  孟浩然見他爹娘終於回到正題上,這才插話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雖然我活了二十幾年,但是提親這種事情還是頭一遭,況且還是上翰林家提親去,整個長安城都會瞧著我們孟家的,咱們千萬不能出醜。」


  「對對,我和你爹明兒個就去將韓先生請過來,兒子,你早點回來,咱們幾個細細的商量商量。雖然你的官兒沒人家的大,但是輸人不輸面子,是吧?」


  孟浩然點了點頭,這件事情算是就這麼定了。


  第2章死去活來


  第二日,性急的孟母和孟父提著禮物便去拜訪了孟浩然曾經的私塾先生韓青書,向他細緻的請教了一下高門大戶人家的結親規矩,然後就擇了個良辰吉日,孟家人一起出動,帶著大量的聘禮上陶翰林家求親去了。


  但,那陶翰林陶士誠對於孟家攀親之事,他毫不客氣的斷然拒絕了。


  孟浩然以前是幹什麼營生的,他後來是如何發跡的,發跡之後又掙了個什麼樣的臭名聲,他如今又是誰的人等等等等,朝中大臣都知道。因此,陶士誠很不齒孟浩然。


  孟浩然不想父母見識到他的醜惡嘴臉,便輕聲對他爹娘說道:「你們先到陶府外等我,我一會兒就出來。」


  孟父孟母自從進了陶府,他倆一直就拘謹得很。


  這才是真正的高門大戶啊,連那丫頭僕從都比他們這官老爺的父母有派頭,所以兩老口一直不自在得很。如今,兒子叫他們在外面等,雖然他們很想幫著在陶翰林面前多誇獎自己兒子幾句,無奈自個兒確實是那種沒見過大場面的人,怕多說無益,反而幫了倒忙,便趕忙對那面無表情的陶士誠畏畏縮縮的道了幾聲叨擾后,就奔出府去。


  陶士誠一看那市井小民的模樣,鼻中重重的「哼」了一聲,很是不喜。


  孟浩然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冷笑一聲,道:「陶大人,今日個我上陶府來提親,帶著父母雙親前來,乃是給足了你陶家的面子。況且,我帶的聘禮不薄,還望陶大人能應允了這門親事。」


  陶士誠極為高傲的道:「不好意思,孟大人,小女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人。」


  「呵呵,陶大人,若掏我心裡的話來說,我也沒想過高攀陶家,反而倒是……呵呵,反而倒是你們陶家高攀我了吧。」


  「你!混賬東西,你說什麼?」


  孟浩然直視陶士誠:「陶大人,你在翰林院學士這個位置上坐了多久了?十幾載了吧。每月俸祿幾何?可能勉強支撐你們一家每月的開支吧。你看看我,陶大人,我孟浩然雖然出身卑微,但是懂得權衡利弊,審時度勢,所以我官升得很快,這官也越做越大。」


  「我想,不出幾個月,大人,小的官兒可能就會比你做得大了。大人應該明白我的話,所以,我勸大人還是要跟我學學,學著點多審時度勢,權衡利弊才好。」


  「大人,如今你已經不是多年前那個血性書生了,你上有父母老小,下有妻兒妾室,一大家子人等你養,要你照顧呢。你不過就是嫁一個女兒給我,況且,你的女兒還很多。女兒嘛,終究是要嫁人的不是?你未來女婿我會做官,更會做人,以後必定會照拂妻子娘家人的。」


  陶士誠聽得孟浩然的話已是動搖,可他面上猶自強撐:「哼,孟浩然,你少來威脅老夫!老夫做了十幾年的官,如今還活得好好的,我就不信你一個小兔崽子,竟然到我陶府來想幹啥就幹啥!」


  「呵呵,陶大人,你確實活得好好的,那是因為當今皇上尚未換人罷了。」


  「你!你!……」陶士誠啞口無言,只能怒瞪孟浩然。


  他明白孟浩然話里那意思,但他是一個愚忠之人,斷不敢在外人面前道上位者的是非的。


  孟浩然見此,志得意滿的勾唇一笑,道:「既然陶大人已經同意了,那小婿我就對岳丈感激不盡了。小婿這就回去,還望岳丈也對你長女說道說道,要她好好的準備出嫁。三日後,小婿再帶著爹娘來陶家商量迎娶貴府千金的良辰吉日。」


  陶士誠一聽,趕緊怒罵道:「你無恥!老夫什麼時候說過同意了?」


  孟浩然本已轉身預備離去,聽到此話,回頭莫測一笑:「岳丈,小婿聽說翰林院那林生跟您老人家很不對頭,不過您老放心,明日過後,那人便再不會在翰林院供職。」


  「啊,對了!岳丈,禮部有個空缺,是個實差,較之岳丈現在的官職會高一個級別,呵呵,我不明說,岳丈也知道是哪個位置,不知岳丈有沒有興趣呢?啊,別慌別慌,岳丈,三日後,您再告訴我您的答案。」


  說罷,孟浩然哈哈大笑著揚長離去。


  陶士誠看著孟浩然的那囂張離開的情狀,默默不語。


  他這翰林院學士之位已經做了十二年了,當初想要報效國家的滿腔熱忱在翰林院也消磨殆盡,每日里只會做些筆下文章提醒皇上自己的存在。可這並不是他當初當官的志向啊,他想要造福一方百姓的啊。


  哎……


  這個孟浩然他,他……他也許能達成我多年來的夙願啊。


  不過,我還是先別想多了,先去聽聽女兒的意見吧。


  但是女兒確實是終究都要嫁人的,嫁給誰不是嫁,不如勸勸她?

  然而,陶士誠的長女陶桃花聽說她爹要將自己嫁給京城中有命的惡棍孟浩然,還聽說她爹連聘禮都收下了,她呼天搶地的不同意。


  陶士誠經過一整夜的思索,覺得自己已經再不可能等個十二年,為了自己心中理想,他已經下定決心同意這門親事,因此第二天,他便費盡心機勸說女兒嫁給孟浩然。


  陶桃花心中另有他人,自然不願意嫁給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她百般哀求,不聽勸阻,陶士誠便撂下一句話,說道:「就算你死,也要將你嫁過去!」


  當晚深更半夜,決絕的陶桃花一根白綾上吊自殺了。


  不過,幸好家中僕從發現及時,在她尚未斷氣前將其救治了下來,但是她的人一直昏迷不醒。


  陶士誠此時見女兒如此,已經後悔不迭。他沒有想過真的要逼得愛女走上絕路。於是,他又決定三日後悔婚。


  此事很快在京城中傳了開來,大家都說孟浩然逼婚陶家,害得陶家長女差點死於非命。


  尚在官衙里當值的孟浩然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這天,孟浩然回到家,見自己爹娘正在相對唉聲嘆氣,他不禁好笑:「爹、娘,你們這是做什麼?莫不是今日打牌輸銀子了?值當愁眉苦臉么?儘管對我開口便是,你們兒子如今有的是銀子。」


  若是往常,孟母早將這孝順兒子誇了,可今日聽了這話,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


  孟父嘆了一口氣,道:「兒啊,我和你娘不正在為你的親事操心嗎?我們今天出去逛了一趟,一路上都聽說那陶翰林家的女兒上吊自殺了。我們還聽說,聽說,哎,聽說都是因為我們孟家去提親惹出來的禍事!」


  孟母對這門婚事很是不滿,絮絮說道:「早知道那姑娘這麼不願意,我們就算了吧,咱再另外找戶人家。我們孟家今夕可不同往日,有的是銀子,我就不相信找不到比那陶翰林家的女兒還漂亮,還知書達理的姑娘!這個世道,一切都是有銀子的說了算。」


  「何況,我們家二狗還是大官老爺,哼,就是娶上兩個、三個,那又有什麼問題?咱幹嘛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孟父橫了他老婆子一眼:「你瞧瞧你,明明之前還在憐惜那女孩子,這會兒怎麼這語氣完全是在埋汰人家了?不論二狗娶幾個,總之,夫妻這事還是要講究個緣分。」


  「是啊是啊,哎,若是還沒有成親就尋死覓活的,就算是咱們將其硬娶進門來,老孟家怕也沒有安寧日子過了。說不定,她還整日給咱兒子臉色看,咱老兩口就別指望抱孫子了。二狗子啊,娶妻還是要娶對人啊。」


  「那姑娘也真是,我們家二狗這好的孩子,雖說以前是做過小混混,可他現在都懂得孝敬父母了,還當上大官了,她怎麼就看不上二狗呢?」


  「你沒聽人家說嗎?他們說咱們二狗是別人的狗奴才什麼的,還說兒子是個貪官污吏,這話可真難聽。要不是老婆子你拉著我,我非得跟那些人拚命不可!」


  「得了吧,你這把老骨頭能跟人家拼得了命嗎?不就是一個媳婦嗎?我明日再去將李媒婆、王媒婆她們找上門來,這次必定要她們給我們尋幾個舉人家的閨女來,給多少聘禮我都捨得!」


  ……


  孟浩然聽著老父老母絮絮叨叨的將事情講清楚了,這才問道:「那女人死了沒?」


  兩老一愣,不知其意,只老實回道:「聽說沒死成,可也沒有活過來。」


  孟浩然便點了點頭,道:「明日我上他們家瞧瞧去,如果人沒死,我就偏要娶了她!」


  兩老聽了這話,張圓了嘴巴,又看了看兒子那陰惻惻的臉色,頓時覺得渾身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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