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最後的遺物
秦鄴城聽到這句話,吃東西的動作頓了下來,目光認真的盯著她看:「今天?」
「對,今天。」時初點了點頭。
「小初,你的身子還沒有康復,清嶼說了需要靜養,而且我不覺得陸家現在有什麼事情比你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秦鄴城一直在瞞著厲晟堯死亡的消息,如果真讓她知道了,指不定時初會怎麼樣,他不敢賭,他寧願等到時初把孩子生下來,情況穩定以後再告訴她真相,也許有了孩子她的注意力不會全部放在厲晟堯身上。
「陸家有什麼事情我可以讓我哥幫忙。」
「鄴城,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許鳳嬌出事以後,陸瑾安等同於一個廢人,大伯和爸爸根本不善經營,大哥和三哥的情況你也知道,陸家現在孫子輩的人能用的也只有我一個。」時初分析著這些,誰能想到許鳳嬌出事以後,陸瑾安天天抱著酒瓶醉生夢死,連以前最想要的產業,現在也不在乎了。
彷彿許鳳嬌的背叛對他來說,是最大的一個打擊。
秦鄴城自然懂得這些,但是語氣稍微遲疑了一下:「可是,不是有寶兒嗎?」
時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微微的晃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那一瞬間眼神有些空洞,隨即又無奈的搖了搖頭,語氣聽起來跟平常沒什麼兩樣:「秦鄴城,雖然寶兒是一個好助手,可他畢竟不是陸家人,哪怕我放心,陸家也不會放心他一直代我處理那些事情,更何況只要我在,哪怕什麼都不做,還是會起到一定的影響。」
見秦鄴城的表情有些鬆動,她嘴角彎出了一絲笑弧,像是竭力想讓他放心一樣:「而且,這個世界上,我比誰都在乎肚子里的孩子。」
這話確實說得不假,沒有人比秦鄴城更明白孩子對時初的重要性,她是真的打算跟厲晟堯分開了,所以連帶著這個孩子她都看得無比金貴。
或許時初知道了厲晟堯死亡的消息,也許不會那麼難過了,這麼一想,心裡略略一放,但是面容上卻是處變不驚的態度:「小初,我說的話永遠都算數,只要你想嫁,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娶你,知道嗎?」
時初下意識的想否認,她跟秦鄴城只能當哥們兒,哪怕睡在一張床上,都不會出事的那一種,所以,她跟他真的不可能。
可是看著他莫名堅持的眼神,拒絕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好。」
她想,如果到了四十歲,他跟她都沒有結婚,她一定會選擇嫁給他,可是她卻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哭著跟他說,鄴城,我們結婚吧。
當天,時初由著秦鄴城陪著飛回了四九城,然後悄無聲息的回到了陸家。
陸家沒有人想到時初竟然懷孕了,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沒了孩子,結果一看到她的肚子所有的事情都瞞不住了。
好在時初回來的時候,只有陸榮升一個人在,其他人都不在,他震驚過後問道:「小初,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沒了?」
「爺爺,孩子其實還在,只是九部的人替我隱瞞了這個消息。」畢竟當時的情況,就連清嶼也說不准她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無事的生下來。
「那就好,可是,」陸榮升看著時初的表情。
「可是什麼?」時初剛剛問完,一旁的秦鄴城卻突然開了口:「陸爺爺,小初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今天一路舟車勞累,不如讓她休息吧。」
陸榮升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聽這話當即讓人去安排休息的地方,時初還是住以前的房間,雖然七年沒有回來了,可是這裡的一切都跟當年一模一樣。
當年時初離開四九城之後,陸榮升就把這個院子給封了起來,除了偶爾安排人過去打掃衛生,其他人誰都沒有再進過這個院子。
時初的住宿安排好之後,接下來就是秦鄴城的事情,秦鄴城豪不意外的也住在了陸家,只是時初剛回了房,秦鄴城開口了:「陸爺爺,小初還不知道他出事的事情,我希望這件事情盡量不要說,等小初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陸榮升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有厲晟堯在,當年的死局還能解開一點兒,卻沒有想到,最終這兩人還是天人永隔:「可是,厲家那邊……」
「你放心,我會讓秦家那邊瞞著這個消息。」秦鄴城開口道。
縱使他們有心要瞞,想瞞的事情還是瞞不住,更何況,時初其實已經知道了,她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第二天,秦鄴城陪著時初去陸航國際。
因為陸瑾安離職之後,陸航國際總裁一職暫由陸榮升代理。
可是陸榮升畢竟年紀大了,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每天去陸航國際坐班。
可惜,秦鄴城卻在半路被秦西城叫走了,說是家裡有事情,讓他必須回去一趟,時初讓司機調了一個頭,直接開車去了厲家。
再回厲家,時初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厲家彷彿跟從前一樣,一點兒都沒有變,可是,又彷彿什麼都變了,她剛到厲家就碰到了輪椅上的厲寧。
厲寧跟七年前彷彿沒什麼變化,只是眉目之間更為陰沉了,尤其是他的眼睛,因為憤恨染了一層陰鬱之色,他看到時初的那一瞬間,瞳孔微微縮了一下,緊接著他臉上又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厭惡:「誰讓你來厲家的,趕緊滾!」
「小寧!」若說四九城時初最對不起的人恐怕就是厲寧了,這種愧疚並不會因為時光流逝而消失,除非厲寧真的能好起來。
「趕緊滾!」厲寧喝道,第一次發了天大的脾氣。
可是,已經晚了,黎晚和不知道從哪兒得到了消息,堵在了時初面前,目光盯著那一張寡淡的臉,憤怒已經讓她高貴冰涼的臉色變得扭曲,不過良好的教養讓她最終沒有對時初發出脾氣,只是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微微一愣。
時初竟然有孩子了?
這個孩子是不是晟堯的,可是她的晟堯已經沒了,死骨無存,偏偏她還活生生的站在這裡,黎晚和盯著她,話卻是對厲寧說的:「小寧,這裡沒你什麼事,趕緊回去。」
厲寧無情已經恢復了一慣的無波無瀾,可是墨瞳深處,卻彷彿溢出了一絲一豪的晃動,他開口,聲音略帶陰柔:「大伯母,我想堂哥如果在天上,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為難時初,更何況,她肚子里也有厲家的骨肉。」
時初沒有想過厲家會為她說話,她的目光望向他的時候,卻見他已經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目光,彷彿從始至終沒有感覺到她這個人一樣。
那一刻,時初隱隱約約覺得厲寧是在幫她,可是他每一次表現出來的恨意,難不成是假的?可是厲寧為什麼會這麼做?
她想不明白,卻聽黎晚和突然一笑:「如果能讓晟堯活過來,我寧願她肚子里沒有這個孩子,而且誰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們厲家的?」
時初渾身一怔,她知道多說無益,反而態度謙和下來:「厲伯母,我能不能進去祭拜一下晟堯?」
黎晚和眼底的笑意更盛,近乎癲狂,她上前一步,逼得時初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生怕她傷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黎晚和卻沒有動手。
像她這種人,一般不屑於動手,雖然她恨不得陸時初去死,把她的兒子還回來,可是她還是沒有動手,只是一雙美麗的眼睛怨毒的望著她,彷彿用目光都剜她的骨,削她的肉,她的語調冷的幾乎沒有任何的溫度,卻能讓人不寒而顫:「陸時初,你怎麼還有臉去見他,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見到他的人就是你,七年前,你害死容初被逐出四九城,可是你知道我兒子為你做了什麼,他本該有大好前程,可是為了你不惜去最危險的特種部隊,你去安城七年,我兒子在部隊里呆了四年,更甚至三年前,他不願意接受厲家給他安排的路,不惜在出任務的時候自毀一臂,為的就是讓老爺子對他不抱任何希望,不接受厲家繼承人的一說,七年後,你要死要活的回來,好,你回來也就回來了,可是你卻害的寧家的寧啟沒了性命,我兒子為了護你,跟九部的人做了交易,你知道嗎,你明知道沒有生的機會,卻還是孤注一擲的過去,甚至連骨灰都沒有留下,陸時初,你這個害人精,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
為什麼,她的兒子那麼優秀,卻因為一個陸時初全毀了。
如果當年她知道厲晟堯要走的路,她一定不會讓厲晟堯跟她見面。
可是,誰能知道當年。
她的兒子最終還是被這個害人精害死了!
曾經時初以為,她不會再為厲晟堯感覺到一絲一豪的疼痛,可是因為黎晚和的這些話,她卻嘗到了萬箭穿心,一箭一箭的從她心臟上穿過去。
疼,莫入骨髓,她張嘴,想辯解什麼,可是一句話卻說不出來。
原來,厲晟堯為她做了這麼多,她曾經在警察局裡差點流產的時候,恨過他,為什麼他不來救她,可是她卻不知道厲晟堯曾經為她做了那麼多。
這麼多年,他為自己做了這麼多,是不是自己真的太無理取鬧,所以才會讓厲晟堯背負一切禹禹獨行,她一直覺得是他負了她,可是,卻沒有想到是她負了厲晟堯。
「對不起!」她乾乾的開口,嗓音啞的不像自己的。
黎晚和聽到這句話怒意更盛,這個優雅的貴婦人已經完全變了平時的模樣,眼底噴出火,彷彿一點一點的要把時初燒死:「對不起,你說對不起,我兒子就能回來了嗎,陸時初,我真想殺了你!」
她伸手掐住了時初的喉嚨。
時初是個孕婦,行動本來就不便,所以輕而易舉的被黎晚和掐住了喉嚨,她想,如果她真的負了厲晟堯,她可以把這條命還他。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她。
黎晚和平時養尊處優慣了,力氣哪裡比得了從小跟陸朝衍一幫人鬼混的陸時初。
她推開黎晚和之後,微微喘氣,小腹卻隱隱有些作痛,而黎晚和看著時初竟然敢反抗,她不由自主的又撲過來,還想去抓時初,而這個時候,突然有人一把抱住了她,男人的厲喝從耳邊蔓延開來:「黎晚和,你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黎晚和從來沒有聽到厲連城這麼對她說話,當即嚇得一愣,可是一想到兒子被這個踐人害死了,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還不是被陸時初害的,她害死了我的兒子,我要讓她償命!」
「你簡直不可理喻,來人,把太太帶回房!」厲連城氣不打一處來,他雖然怨恨時初,心底的傷痛並不比黎晚和少一點。
可是,時初畢竟是一個孕婦。
他雖然恨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她下手。
時初肚子里的孩子已經有六個多月了,可是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肚子並不像一般的孕婦那麼大,可是無論怎麼看,她都是一個十足的孕婦。
厲連城不像黎晚和那麼執念,雖然對兒子的犧牲也是難以釋懷,可是他更看重的是時初肚子里的孩子,厲晟堯死了以後,厲家不可能再有后。
除了時初肚子里這一個,厲家可能以後都不會有孩子了:「時初,抱歉,因為晟堯的死,對晚和的衝擊有點兒大,她這段時間精神狀態不太好,所以衝撞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經過方才這麼一弄,時初肚子還是隱隱約約有些不舒服,她真是金貴,自從受傷之後身體已經變得分外弱不禁風,稍微有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如臨大敵。
她忍著不舒服的情緒,問得冷靜:「厲晟堯到底是怎麼沒的?」
死這個字,對她來說太過於沉重,她想過很多,從來沒有死字聯想到厲晟堯身上,畢竟那樣一個強大無比的男人,又怎麼會去死。
事到如今,厲連城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嘆了一口氣,像是想起了那天九部的人和雪鷹特戰隊的人一起過去說厲晟堯殉國的事情。
「時初,你不要心裡抱有負擔,晟堯的死跟你無關,他是以身殉國,我為這個兒子感覺到光榮。」說到這裡,厲連城的雙眸還是染了一絲紅。
身為一個軍人,他當然知道,如果國家一旦需要你,奔赴戰場是義不容辭的事情,只是,沒有一個父親在看到兒子犧牲之後還能保持面不改色。
他將心底翻沸的一些情緒徹底壓下去,又繼續用方才的語調說道:「晟堯以前是特種兵,保家衛國是他的責任,更何況,每一個軍子,骨子裡都是勢血的人,他不可能在見了百姓有危險視而不見,他的死跟你無關,你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時初想過一千種,一萬種可能,卻從來沒有想過,她跟厲晟堯有一天會是天人永隔。
就這麼,天人永隔了。
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刺到了皮膚里,疼痛讓她清醒,也讓她更加痛苦,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剖開,吹進了一陣冷風,冷的她整個人有些受不了。
到底是冬天了啊,不然四九城的天氣怎麼會那麼冷。
看著時初像是瞬間灰敗的神色,厲連城也知道自小時初跟厲晟堯的感情,如果當初不是容初的事情,這兩人肯定會成為一對。
可是,一切都變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時初,晟堯已經走了,從此以後你不用再因為他抱有什麼負擔,以前的恩恩怨怨到今天為止一筆勾銷,從今以後無論如何,都再無關係,只是——」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時。
時初也感覺到了,目光望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孩子,這是她跟厲晟堯的孩子。
誰能想到,她跟厲晟堯之間只剩了這麼一點兒牽絆。
看著厲連城的目光,她不知道為什麼怎麼脫口而出了句:「你放心,這個孩子無論如何我都會生下來。」
厲連城眼底終於露了一絲欣慰:「時初,這個孩子以後能不能姓厲?」
時初聽到這句話微微愣了一下,自從她去了江城,費盡心思保下這個孩子之後,她一直覺得這個孩子應該跟她一起姓時。
可是,聽了厲連城的話,她突然有些搖擺不定了。
厲連城看著她的反應,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唐突了,畢竟時初跟厲晟堯並沒有婚約,冒然讓孩子姓厲,恐怕也是對時初的一種不尊重:「時初,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以後多看看這個孩子,畢竟他也是晟堯的孩子。」
「晟堯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給我?」時初簡直不抱希望的問道。
「你稍等一下。」厲連城匆匆的走了,剩下厲寧和時初兩人,時初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漸行漸遠,這才收回了視線,可是回頭的時候卻看了還沒有離開的厲寧。
時初的目光一下子跟他撞了一個正著,厲寧躲閃不急,眸子中浮了一絲淡淡的惱意,他調轉輪椅正欲離開的時候,時初卻伸手拽住了他的輪椅。
「小寧。」輪椅上的男人背影略僵,好一會兒,厲寧的聲音才傳出來:「我留下來不是因為擔心你,而是想看看大伯對你做什麼,所以,你沒有必要這麼自作多情。」
時初聽了這些話不怒反笑:「小寧,其實你還是擔心我的。」
「你想多了,我才沒有擔心你!」厲寧大聲的反駁道,但是他說完這句話,卻是忐忑不安的望了四周一眼,見四周沒什麼人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你既然離開了厲家,以後就別再回來了。」
說完這句話,厲寧坐著輪椅離開了。
而時初若有所思的看著那抹身影,總覺得厲寧彷彿在跟自己提示什麼,可是一時半會兒她又弄不清是為什麼,好象又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霧之中。
厲寧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還是說,他方才的話只是賭氣的話,可是她怎麼覺得這是一種暗示。
正當時初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厲連城已經拿了一個盒子走了過來,他見時初還在發愣,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反應:「時初?」
「啊!」時初這才恍過神來,看著面前的厲連城:「抱歉,我想事情太入神了。」
「看你臉色不太好,你是不是不舒服?」厲連城雖然對當初的事情也有耳聞,可是看著時初好端端的出現在厲家,他就放了心,可是看著她臉色蒼白,額頭還冒了冷汗,他突然又不確定了,畢竟時初這樣子像是隨時隨地都能倒下去一樣。
「沒有。」時初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盒子上。
那是一方看似比較古老的盒子,可是厲家這種人家,用的東西素來都是價值不菲的,恐怕這個盒子也是比較值錢的那一種。
厲連城見時初盯著自己手中的這個盒子,嘆了一口氣:「這是晟堯的戰友帶過來的東西,他說這是晟堯生前最後幾天雕刻的東西,你如果覺得有用,就收下吧。」
時初幾乎是顫抖的接過了那個盒子。
盒子不重,卻在她手上的時候猶如千斤。
她抱著那個木盒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厲家的。
等上了車之後,她的手指頭還攥得緊緊的,骨節泛白,指甲也是一片一片發白,她幾乎不敢看,厲晟堯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件東西會是什麼。
盒子上面有一個金鎖,鑰匙就墜在上面,時初拿著鑰匙開了鎖,裡面還有一層錦布,等打開那層錦布,裡面的東西清清楚楚映在眼睛里的時候,她的雙眼,霎時朦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