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語驚人
遠遠一觀,但見半空中青陽的身影猶若離弦之箭,挾著壺中劍,頭也不回的向金花婆婆攪去。
「是何法寶?」
金花婆婆眉頭一皺,但卻不避反迎,收了金網,化為金針,一指向青陽點去。
倆人你來我往,戰作一處。爭鋒相對,勢同水火。
李錦蘇氣息已泄,悠悠墜落在台上,奔上前去將小青侯扶起來,細細一探查,卻是鬆了口氣,小丫頭性命無礙,僅僅是暈過去了。抬起頭來,向天上看去,唯見金、青二色交織爭雄,直把半個天空也映得宛若霓虹,歪著腦袋想了一陣,終是銀牙一咬,再度飛身而起。
「碰!」
「螳臂擋車,便如青蜓憾柱。可笑,可笑。」
李錦蘇將將飛起來,忽聞頭頂傳來一聲巨響,匆匆抬目一看,便見青陽翻著跟斗往下滾,而金花婆婆的嬌笑聲又響了起來,來不及多想,眉頭一皺,朝青陽迎去,順手攬入懷中。
青陽體沉如山,臉色慘白如縞,但卻竭力的沖她笑了笑:「大小姐,青陽沒用,打不過這老鳩婆,不能護你了。」頭一歪,向李錦蘇的胸口靠去。
「青陽,青陽。」
李錦蘇急急搖了兩下,青陽卻未醒來,在這一瞬間,她的臉色霎然數變,白中透紅,紅中泛青,心頭則亂如細麻,真若愛恨交織,讓人頭暈目眩,不由得心想:『他是神棍也好,酒鬼也罷,終是我李錦蘇的人,你們要打要殺,終需得問過我!』身子往下疾墜,冷冷的凝視著尾隨追來的金花婆婆,喝道:「卜羲玄蒼,你真要殺他?」
卜羲玄蒼是金花婆婆的苗名,因苗人尊崇她們猶若神明,無人敢直呼其名。百年來,金花婆婆幾乎已經忘了自己本來的名字,此時乍聞之下,不禁一愣,頓步於空,答道:「我道不可違,我之道,乃情乃極乃我,此時若不殺他,必將埋禍於心,終有一日也將因此湮滅於道!」
「你之道?」
李錦蘇墜落台上,將青陽與小青侯並排放在一起,抬頭迎視著天上的金花婆婆、白玉京、以及那低頭不語的啞奴,冷聲道:「李錦蘇不知你們苗人的道,也聽不懂你所謂的乃情乃極乃我,但我卻知,如今,你不過是為逞私心罷了。縱然,你自私自大,妄以為天下間唯有你一人,但以你這樣的道,遲早一日身死道消!」
「說得好!」一名萬毒谷女弟子大聲叫道。
「啾。」
金絲從天而來,繞著那名萬毒谷女弟子的脖子一轉,頭顱即落,金花婆婆信指一勾,凝金絲於指尖化為一朵金花,人卻踩著虛空,一步步走下來,微笑道:「錦蘇,你說得對,我的道本就是如此,天下間本就唯我一人。我喜愛你,是因我念頭而起,如今我要殺他,也因我念頭而生。我念若起,無人可攔。」曲指一彈,金花化絲,向暈迷於台上的青陽纏去。
「玄蒼,適可而止吧。」
那一直漂浮於空的白玉京動了,雙手一錯,棄了銀花婆婆,袍袖一展,挾著七具獠牙青屍直奔金花婆婆。與此同時,那低垂著頭的啞奴也驟然抬首,身形疾閃,一拳砸向金花婆婆背後。
拳頭如山,鬼影肆掠。
金花婆婆萬萬沒有想到這倆人居然會對她背後出手,一時不慎,竟然讓二人偷襲得逞,不僅硬扛了獠牙青屍數擊,且被那啞奴一拳砸在背後,頓時「噗」出一口血,身形搖了兩下,向下栽落。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
金花婆婆杏目圓瞪,無巧不巧,她正好落在仰面朝天的青陽懷中。
承她重重的一砸,青陽立即便醒了過來,與她恰好眼對眼,便見那酒鬼眨了眨眼睛,把她細細一陣看,臉上顯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來,繼而,哈哈大笑:「老鳩婆,你也有今天!為何賴在老子身上,快快滾開!」想要扇她一耳光,卻渾身無力。
金花婆婆將將被人偷襲,再遭他肆意嘲笑,頓時怒不可遏,只覺青陽那笑著的樣子可惡致極,而他那一皺一皺的鼻子更是討厭無比,當下,一口便向青陽的鼻子咬去。
老鳩婆,竟然想咬我!
青陽心中大驚,趕緊偏過腦袋,肩上卻驀然一疼,眼角餘光瞟去,只見金花婆婆惡狠狠的咬著自己的肩頭,她那銀牙貝齒咬不破身上寶衣,卻深深的陷了進去。
金花婆婆一心想要咬死青陽,牙齒也在格格作響。青陽暗覺再讓她咬下去,指不定便會被她咬穿了琵琶骨,心中又急又慌,叫道:「老鳩婆,你咬我,我,我也咬……」
他歪過頭去,想咬金花婆婆,但金花婆婆此時死咬著他的肩頭,因此,倆人頭磨著頭,臉抵著臉,實在不方便下口。青陽無奈,肩頭又劇痛無比,慌亂之下,胸中突生一股力氣,一巴掌便向金花婆婆拍去。
「啪」的一聲響。
這一拍,便見金花婆婆渾身一顫,杏目搖春光,雪臉飛彩霞,口裡竟然一松,而青陽更是眼睛一直,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所拍的位置,卻是觸手軟綿,似雲若錦,且極有韌性。原來,他方才順手之下,拍的不是別物,正是金花婆婆翹挺的香臀。
雖說這老鳩婆人老成精,但容顏卻是極美,並且她尚有一樣妙處,那便是身子嬌若無骨,若是壓於其上,便如同枕於水床一般,讓人意亂情迷,再難守得神智。青陽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這時便覺察到她身上的妙處來,但覺被她合身壓著,渾身上下無一不綿,軟中帶彈,竟是舒適無比。
「嗯……」
少年郎情不自禁的一聲輕吟。
「嘶……」
將將吟出口,肩頭痛楚又傳來,原是金花婆婆見他享受著自己的身體,心下大恨,嘴裡又加了幾分力。青陽被她使命一咬,立馬回過神來,便想將她推開,誰知,此時卻已然乏力,也不像是在推她,倒像是在輕輕的撫摸。
金花婆婆更用力,青陽更著急。
一時間,倆人模樣奇怪無比。
「唉……」李錦蘇走了過來,將金花婆婆提開,白了青陽一眼。
金花婆婆一離開青陽的身體,便恨恨地罵將出口:「我,我定然殺你!」
「老子不怕你!」
青陽心想:『你這老鳩婆雖然一心想要殺我,但如今卻也與我一樣動彈不得,誰怕誰來?咦,她那般厲害,卻是誰傷了她?』這麼一想,心頭突地一震,放眼向身周看去。
亂戰已止。
萬毒谷的女弟子們護著血花婆婆聚在殿門口,十亭去了兩亭。金羽嶺的門人更慘,十不存五,且幾乎人人帶傷,龜縮在台下東側。那金魑子倒是好運,手足猶自齊全,正一瞬不瞬的向青陽看來,眼光極為怪異。
白玉京浮在天上,身上泛著一層淡若雲紗的綠光。那啞奴垂著雙手站在他的身旁,目光卻凝視著血花婆婆。
小青侯躺在身旁,胸口一起一伏。小黑妞跪在夏侯雲衣身邊,正將他扶起來,斜抱於懷。
靜止若畫。
側耳一聽,沒有任何聲音,唯有詭異的心跳。
這時,血花婆婆突地怒道:「原來是你!」
「血花,莫要怨我。」
白玉京身上的綠光更濃,一個柔和的聲音從他嘴裡冒出,這聲音頗是和善,彷彿春風拂過心頭,令人如置身於蒼林翠湖間,也使人忘記了眼前的殺伐與血腥。
若木神尊……
青陽心頭一驚,這聲音極其獨特,正是那株萬載古樹所有。
血花婆婆從特蘭阿尼懷中掙紮起身,指著頭頂白玉京,厲聲喝道:「若木,我與你無怨無仇,待你如同道中人,且向來敬而有加,你為何要毀我萬毒谷?」
「哈哈哈……」
金花婆婆躺在地上笑起來,眉眼俱開,酥胸亂顫,嘴角卻不住的溢血,笑道:「姐姐,天下萬物各俱其心,你心安知他心?我算是想明白了,這顆老樹啊,其實一直不甘寂寞。若非如此,你我豈能入局?老樹啊老樹,你且說說,是準備將我們煉化了增長修為呢,還是貪圖人間情慾……」說著,媚了白玉京一眼。
此刻,她身受重傷,但卻由此而生一種嬌柔,便見她身上的血跡猶若朵朵血蓮盛開,被那金袍一襯,妖艷無邊。而她卻在那袍中輕輕顫抖,雪嫩的長腿、小巧的金鞋也在微微戰慄,彷彿不堪痛楚。殊不知,如此一來,更使人心頭狂跳、遐思連連。真真一個尤物,莫論喜、怒、憂、思、悲、恐、驚,無一不使人憐,無一不恰到妙處。
誰知,那附身於白玉京的若木神尊卻嘆道:「唉,人間情慾與我而言,不過浮雲掠煙。我之所為,也並非為一已之欲。」
「好個非為一已之欲!」
血花婆婆怒道:「是你,是你告知我那血眼妖的來歷與蹤跡!是你,是你引誘我去將它收伏!!更是你,設下諸般惡計,一點一點,最終害我功敗垂成,毀我萬毒谷於一旦!!如今,你卻說你非為已心所欲?若木,你當天下人的眼睛都瞎了么!!!」說著,鬚髮皆張,又指向那啞奴,眼目欲裂、血口大開:「我,我好恨,當年……」
「哈哈,當年,姐姐便該殺了他。」
金花婆婆嬌聲大笑,因此牽動了體內傷勢,吐了一口血,她卻不管不顧,雙手反撐,強行坐起身來,目光四下一尋,在人群中找到了特蘭阿尼,微微一笑:「小阿尼,你可知,這啞奴是何人?」
特蘭阿尼扶著師尊,眼看萬毒谷已化為斷壁殘垣,心中悲痛不已,隨口便道:「以往,他是御蘭大叔,現下,卻是我特蘭阿尼的仇人!」
「格格,小阿尼,莫要胡言。」
金花婆婆向金魑子一招手,因她積威深重,金魑子不敢不來,當下便飛上台蹲下身來。她掌著金魑子的肩,借力站起身來,走到台角,笑道:「小阿尼,他是……」
「玄蒼,休得胡言!!」血花婆婆一聲怒喝。
「姐姐,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瞞著么?」
金花婆婆卻不懼,笑顏盈盈地道:「小阿尼,你的這位御蘭大叔,他並非別人,卻是我與你師尊的大師兄呢。想當年,我們四人同為驚花師尊門下,師尊生性涼淺,大劫來臨之時,便想讓我們替她擋災。幸好,大師兄背戈一擊,要不然這個世上早已沒了我們。當然,也就沒有你。」
特蘭阿尼道:「這,這與我何干?」
「干係可大了……」
金花婆婆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啞奴,媚眼笑道:「小阿尼啊,需知,他是你的阿爹啊,而你的師尊卻是你的阿娘。你說,這干係大不大?格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