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月夜奪劍
看著青侯像只小烏鴉一樣飆飛,轉眼就不見了蹤跡,青陽下意識的便想跟上去助戰,在窗戶上猛地一按,誰知卻用力太過,一頭撞中了窗棱。
「碰!」一聲悶響。
「青,青侯?」
青陽有點暈,內室卻傳出輕柔的聲音,趕緊抓住窗戶穩了穩神,他與妹妹干這樣的事,向來會刻意的避開大小姐,此刻一聽驚醒了大小姐,心中怦怦亂跳,來不及多想,捏著嗓子『嗯』了一聲。
「燭,燭台翻了么?」李錦蘇的聲音軟軟的,處於似醒非醒之間。
「嗯。」
青陽又應了一聲,疊手疊腳的走到桌旁,把燭台輕輕放倒,再用力搬正發出些許聲響,其後,取出火石點燃,身子貓了起來。
燭光搖影,斜斜的透在地上。
青陽矮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側耳一聽,被子響了幾聲,隨後呼吸漸漸綿長,想來,李錦蘇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大小姐身子不好,極其嗜睡。
隔得半晌,內室再無半點動靜,青陽心頭一松,悄悄吹滅了燈,徐徐起身,再度來到窗前凝神細聽。
風中傳來金鐵交接聲,隱約尚有驚呼與慘叫。
搬著窗棱探身一看,院牆高高什麼也看不到,再左右一瞅,院內也無半個人影,暗忖:『賊人都被攔在外面,青侯雙拳難敵四手,我得去助戰,以好速戰速決!』
當下便想從窗戶上跳出去,但見窗戶離地足有三丈高,這麼一落地肯定會再次驚醒李錦蘇,便輕手輕腳的來到門口,緩緩打開了一條縫,正欲擠身而出。
門外有人!
一雙眼睛鬼鬼祟祟!!
青陽眉頭一皺,猛然探出右手一把抓住門外之人的脖子,同時身子已然溜了出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擒著那人的脖子沿著光滑的走廊,一直將他逼到轉廊處,高高舉起來。
「誰?」
「呃,呃呃……」
圓月潑灑,將四野籠得一片迷濛,斜長而雜亂的影子透在走廊上,其中有一雙腿正在拚命掙扎,往上一看,灰白長衫無風動漾,青陽滿臉冰寒斜舉右手,一個單薄的身形在他手中不住蠕動,那人長得尖嘴猴腮,臉色漲得通紫,嘴巴張得老大,卻只能發出沙啞的聲音。
「掌,掌柜的!」
借著稀疏月光,青陽看清了手底之人,神情微微一愣,本欲扼斷那人脖子的手稍稍一松。
「放,放……」這人正是客棧掌柜的,脖子上一松,便欲叫起來。
「別叫,有賊人。」青陽哪敢讓他大叫,一把悟住他的嘴,將他慢慢放下來。
緊接著,青陽眉頭一豎,又低聲喝道:「掌柜的,你為何躲在我家大小姐門口?莫非,你和賊人是一夥的,這是家黑店!」說著,拽起了拳頭。
「非,非也……」
掌柜的剛一脫離青陽的手,便抵著柱頭喘起氣來,喘得一陣,搖手說道:「我方才入廁,聽得院中有動靜,所以來看看,不想,不想……」
青陽細細一陣辯,見他神情不似作偽,凝心一去,又憂心起青侯來,也懶得和他啰嗦,冷聲道:「賊人就在牆外,莫要亂跑,我去殺了賊人就來!」
「客,客官……」
掌柜的還要再說,青陽哪裡理會得他,提著他的衣襟竄下樓,把他往院中一扔,拽著方才順入院內的繩子,兩個起縱便已上了牆。
冷風漫來,院外刀光四起。
凝目一看,只見有十來個人正圍著青侯廝殺。人群中,一輪鉤月翻飛如蝶,地上已然橫七豎八的躺著不少人,卻無人呻吟。不奇怪,青侯下手向來不留活口。
「唰!」
突地,一名賊人瞅著個空檔,輪起板斧高高躍起,朝著青侯從上至下豎斬。眼見即被一剖兩半,青侯背後卻彷彿長了眼睛一般,微一側身,險險避過,腳尖在那斧頭上一掂,身子旋轉而起,月光一閃。
「嘩!」大好頭顱飛起,脖子濺血如潮。
青侯凌空一翻,避過如柱血水,反手將月刃一揮,又取一條人命。
不過盞茶功夫,賊人已折了一半。
眼見青侯翻來滾去取頭如探囊,眾匪心膽俱裂。
帶頭大哥滿臉橫肉亂跳,心中暗悔不已,來時二十餘人,滿以為十拿九穩,誰知對手竟如此厲害,再不逃都得死在這裡!當即,抱起大刀一陣狂斬,將青侯劈開些許,扯著脖子叫道:「點子扎手,兄弟們扯呼!」
一干賊人早就等著他下令,當即四下逃竄。
月泄如水,賊人紛逃如涌,青侯豈容他們逃跑,擒賊先擒王,飛身向那帶頭大哥追去。那帶頭大哥的也有一好本領,奈何卻難敵青侯神勇,眼瞅著要被追上,心中一橫,腳下猛地一頓,雙手抱刀將身反彎,倒劈。
青侯未料帶頭大哥居然還有這一手,竟愣了一愣,直直的向刀口撞去。
「吃我一刀!」便在此時,高高的院牆上突然躍下一人,如蒼鷹撲擊長空,似落日懸墜大江,雙手抱著厚背闊刀,就著墜落之勢,竭力一斬。
「嘩啦啦……」血腸落滿地,帶頭大哥已被攔腰斬作兩斷。
「嘿嘿……」
青陽抱著刀,看著青侯直笑。
誰知,青侯卻不領他的情,翻了個白眼,指著滿野亂跑的賊人,怒道:「你不保護大小姐,跑來壞事幹嘛?我本想活捉他,威攝群匪,現在你把他殺了,誰去追銀子?」
「這……」青陽語塞。
「別這了,快追!」青侯拍了下腦門,懶得理他,飛身便追。
青陽縱目環掃,但見賊人逃得頗有章法,有人往林子里竄,有人往巷子里奔,東一個、西一個,絕不成堆,暗暗一嘆,心道:『就算捉住了匪首,看樣子他們也絕對不會停下來,不過,若是有人逃脫,她定然會全全賴我,再不給我酒喝!』
這麼一想,渾身一抖,趕緊提氣狂追,胡亂追得一陣,突見不遠處有名賊人背著個大布囊逃得較慢,青陽心中豁地一喜,大聲叫道:「賊子,休走!」
那賊人身形一頓,也不回頭,反手打出一梭鋼鏢。
「叮!」
青陽揮刀一格,將暗器挑飛,步伐卻慢得一分。便見那賊人沒命的逃,身法頗佳,像兔子一般彎來拐去,且不住的向身後亂髮暗器,雖說青陽每次皆能挑飛,但離賊人卻越來越遠。
眼見即將追丟,突然,那賊人身形驟然一矮,兩隻腳還在朝前奔,上身卻已往地上栽去,須臾之間,頭也掉了,撲落落滾在泥土裡。
見得此景,青陽揉了揉眼睛,驚奇、震憾齊齊湧來,愣得一陣,抱著刀四下搜尋,冷街空巷,除已之外、更無一人,小心翼翼的湊近一看,只見那人確已被斬作三截,斷口處光滑如鏡,並無血液流出,那顆腦袋上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天上蒼月,死不瞑目。
詭異,令人身心發寒。
這時,身後傳來衣帶裂風聲。
青陽反身一劈。
「鏘!」
「死酒鬼,你幹嘛?!」
小烏鴉振翅暴退,在半空中盤了一下,輕巧落地,單手叉腰,以月刃指著青陽。
原來是小青侯。
青陽訕訕一笑,指著地上的殘屍說道:「快來看,這個人死狀極奇,莫不是妖怪來了?」
「妖怪?」
青侯搶過來細細一看,眉頭一皺,漫不經心的四處看了看,滿不在乎的撅著嘴:「妖怪來了才好,那可是黃金千兩。」
說完,一腳將殘屍踢飛,卻踢出了一個大布囊,頓時,大眼睛雪亮,將那布囊搶在手中,蹲在地上,忙不迭地解起來。
一邊解,一邊嚷:「銀子,銀子……」
青陽見她只顧著銀錢,無奈的聳了聳肩,抱著刀蹲在她身旁,輕聲問道:「青侯,我們當真是兄妹么?」
「當然。」
這布囊系得太緊,青侯解來解去就是解不開,心中煩燥不堪,隨口便答。
「讓我來!」
青陽提刀將布囊划爛,看著青侯的大眼睛,說道:「若我們真是兄妹,為何你的眼睛如此大,我的眼睛這麼小?」說著,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不小,但與青侯那碩大的眼睛相較,不可同日而喻。
一聽這話,青侯愣了半晌,暗忖:『莫非他看見了大小姐的劍咒想起了什麼?』瞥了他一眼,見他若有若無的笑著,那笑容極為可惡,她心中更慌,細眉卻一豎,怒道:「誰說兄妹便會長得一樣?你叫青陽,我叫青侯,這還不是兄妹么?」說完,緊張的看著青陽,連她自己都不大相信,名字差不多便是兄妹。
「嗯……」
青陽長長的「嗯」了一聲,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把刀往背後一擱,抱著手臂笑道:「說得在理,你我當然是兄妹。」慢慢站起身來,卻飛快的摸了一下她的羊角辮,哈哈笑起來。
爽朗的笑聲盤盪在空巷中,青陽笑得極為得意,他老早就想摸一摸她的羊角辮了。
青侯也摸了下頭上的羊角辮,也不知想到了啥,臉上驀地一紅,怒道:「別笑了,再笑把妖怪都招來了!」
聽得此言,青陽立馬止住笑聲,並不是他怕妖怪,而是現在滿城寂靜,他這樣放聲大笑,指不定便會被人當作妖怪。當下,隨意的向天上看去,但見圓月坐天懷,星河燦爛,耳畔有夜風徐拂,令人心神洞開,若非現下正干著殺人劫財的勾當,真想飛到屋頂上肆意的躺著,一邊吃竹筒飯,一邊喝點小酒,人生痛快無邊。
驀然,眼神一凝,只見在那圓如銀盆的明月下,冉冉飛起一隻黑鳥,騰挪之時,道道黑芒乍現,一撲一閃,不見。轉眼,從城外山中又竄起一條人影,越竄越高,直欲往月亮里鑽,在那條人影的身後,追著兩個小點,相互一陣纏鬥,人影疾射而去,兩個小點緊追不捨。
這一幕看似漫長,實則一瞬間。
「青,青侯……」
「別吵,我正忙著!」
「哦。」
青陽一回頭,只見小青侯從布囊里掏出了個長長的木匣子,正自擺弄不休,顯然她還沒找到銀錢,便又轉頭向月亮看去,心想:『會不會再有奇事出現?』果不其然,但見皓月中開,一個細長的身影從月亮里擠了出來。
那影子在天上頓了一會,彷彿在辯著方位。
清風徐徐,繚著那人的長發,如絲瀑漫灑,兩腿極長,腿間綁著彩帶,一雙眼睛清澈無比,冷幽幽的掃著身下城池。
須臾,那細長的影子彷彿有所覺察,轉眼向青陽看來。
一眼,冰寒。
青陽心神一凜,身子卻下意識的疾閃,反手拔出刀,護住身後的小財迷。
「哇呀,果然沒錢!「、「酒鬼,我們得去捉妖怪!」
便在這時,小財迷凄涼的叫聲響徹長空冷夜,青陽驀然一回首,只見小女孩哭喪著一張臉,蹲坐在地上,長長的木匣子已被她打開,內中躺著一柄綻藍呈幽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