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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七竅玲瓏

  李碧雲見青陽與大姐一前一後進了屋內,還閉了房門,心下生奇,又見佐近也無人,暗自一琢磨,便提氣竄上了院牆,沿著牆棱一陣奔,待來到屋后,再一個倒吊金鉤,無聲無息地懸在後窗上偷聽。


  「小妹無禮冒犯,尚望先生莫怪。」


  「二小姐只是天性純真,也談不上冒犯,不知大小姐……咦,窗外竟有浮鳥……」


  「嗖!」


  話尚未落,一物破窗射來,李碧雲心中一驚,伸手抄在掌中,誰知氣海卻泄了,身子便往下墜,落在地上攤掌一看,卻是一枚核桃,抬頭向窗戶望去,彷彿看見了李錦蘇,趕緊一縮頭。


  就聽李錦蘇嗔道:「碧雲,休得胡鬧。」


  「知道了,大姐。」


  李碧雲扮了個鬼臉,捏著核桃沿牆溜走,邊走邊想:『大姐要和他商議什麼事?莫不是想把我給嫁給他?不行,此事萬萬可,我得找爹爹理論去!』把核桃一扔,尋李盛懷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李錦蘇站在窗口,目送李碧雲一蹦一跳的走遠了,便將窗戶一關,回過身來凝視青陽,只見他端端正正的坐著,臉上掛著刻意的微笑。


  這微笑極其局促,令李錦蘇心中驀然想起昨夜,臉頰微微一紅,神情卻不改,端莊大方的走到青陽面前坐了,見桌上置放著各式茶具,便提起大鵝壺往雲屯裡注水,又自茶灶中引了火,一言不發的煮起茶來。


  夕陽西下,淡紅的光映著窗,對面的女子調水弄火時靜若處子,凝雪皓腕拔茶香,似行雲若流水,美麗如畫。


  稍徐,茶香淺淺泛起。


  青陽更為局促,心中生起異樣情愫,說不清、道不明,似一縷微風軟軟的纏著心間,不溫不火,令人心神怡然。


  煮茶極為耗時,青陽喜酒不喜茶,但欣賞李錦蘇煮茶又有不同,時間慢慢的流逝,倆人都沒有言語,等到落日沉下去,茶湯已經九起九伏,李錦蘇執起小竹勺勾了一勺茶,慢慢注入茶盞中,然後放在青陽面前。


  「多謝。」


  青陽捧起小小的茶盞,一口便飲了,暗自一回味,心想:茶不如酒,淡淡如水。


  李錦蘇怔了一下,眉梢顫了顫,雙手捧著茶盞,挽在面前輕輕嗅了一口,面上神情悄然一展,然後才淺淺抿了一口,微微一笑:「這雨後寒茶若遇初冬雪泉,其味更為悠長。且待來日,山中若逢雪,錦蘇再為先生煮來。」


  青陽略顯尷尬,便舉起葫蘆飲酒,心中卻生微漾,莫論是在凜威如獅的李盛懷面前,還是面對妖媚眾生的徐姬,他的一顆心都平靜如水,但與她相處,卻總是無風起波瀾,昨夜的怒發攻心,今日的忐忑難安,都讓青陽摸不著頭腦,況且,尚有一奇,她話中有話,到底所為何來?

  這時,李錦蘇慢慢放下了茶盞,未看青陽,輕聲道:「今日冒昧來尋先生,是錦蘇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先生能成全。」


  「大小姐但且說來。」青陽不假思索的道。


  「飲了這杯茶,先生可否離開這裡?」李錦蘇輕描淡寫。


  「嗯……」青陽驀然一愣,眉頭挑起來。


  李錦蘇拿起小竹勺,再度勾水,邊勾邊道:「先生是世外高人,此地卻是紅塵濁世,先生何不早日回山,以免身染污塵。」


  青陽冷聲道:「大小姐都知道些什麼?」


  李錦蘇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只知自先生一來,這裡便不平靜。若是先生可隨錦蘇此願,他日,錦蘇……」手一頓,臉頰微染一層紅霞,輕聲道:「他日逢雪,錦蘇即入山中尋訪先生。」手指顫抖,聲音微弱,卻清亮如雪。


  此時此刻,她微低著頭,美得不可方物,青陽心頭一盪,轉念又一冷,問道:「這是李老爺子的意思,還是大小姐意欲逐客?」


  「是錦蘇的意思,與爹爹無干。」


  李錦蘇悄悄看了一眼青陽,見他捧著葫蘆悶飲,便以為他意動了,心中卻由然一悲,昨夜,她從白乘風那裡聽了些許,再合著今早觀聞,芳心已起疑惑。她本是那七竅靈瓏心的人物,細細一合計,雖仍不明其中究理,卻知李盛懷之所以愁眉不展,定然與青陽有關。


  李錦蘇心想:『東院的人明顯是與這青陽為敵,爹爹參於其中也彷彿極是為難,偏生這人卻泰然自若。世人都說,藝高人膽大,莫論爹爹他們圖什麼,恐怕極是危險。若能替爹爹解些憂愁,也算是盡孝道了。再說,昨夜,昨夜他那般待我,雖然我裝作不知,但除了他,我還能嫁誰……』


  這麼一想,李錦蘇心中悲傷稍減,再把青陽一看,又想:『雖說長得不盡人意,不過,卻也有一身本領,不然豈能從那惡賊手裡救得了我!嗯,待替爹爹解了憂愁,東院的人也都走了,我便求求爹爹,再,再求求他,讓他入贅進來,如此一來,倒也不用漂泊山林了,只是那隻兇惡的狗,也不知他要不要帶來……』


  俏臉緋紅,目光迷離,便是這麼短短的一瞬間,她便已謀划周全,還想到了那隻老狗,不愧是聰明絕頂的人物。不想,卻聽青陽道:「大小姐此請,且恕青陽難從。」


  這回,輪到李錦蘇微微一怔,不過轉念間她便明了,輕聲道:「此事雖是錦蘇之意,但,但錦蘇絕不食言。」頓了一頓,又道:「昨,昨夜,多,多謝先生。」眼眶紅了,言下之意卻是:我只能嫁你了!


  青陽便是再迷糊,此刻也心知肚明,但見她誤會越來越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此間瓜葛甚多,若是告訴她,如果他一旦走了,恐怕她便只能再活一日,不知她會如何作想?


  看著眼前柔弱的女子,青陽心中愈來愈煩燥,索性冷聲道:「明日一過,青陽即會離開此地,至於昨夜之事,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昨夜,青陽未曾見過大小姐!時辰已不早,大小姐請回吧!」起身走到門口,推開房門。


  逐客?


  被這神棍逐客?


  我不嫌棄他,他卻嫌棄我!

  莫非,我李錦蘇便這麼惹人嫌!

  李錦蘇呆住了,胸口不住起伏,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緩緩站起身來,卻晃了兩晃,冷聲道:「先生今日此言,他日切莫後悔!」


  青陽心中一揪,答道:「大小姐說什麼,青陽聽不懂。」


  「青陽,青陽,好……」


  李錦蘇閉了下眼,將淚水含入眼中,滿心滿腔只余羞怒,提著裙擺與青陽擦身而過。


  夜色已起,星入夜幕,月斜星海。


  李錦蘇單薄的身影逐漸消失,院中的燈火卻陸續亮起來,青陽打坐時難以做到心如止水,便走到院中夜觀星宿,仰望著寂寥的星空,心中久久難以平靜,自打有記憶以來,他便是獨自一人,不知何為孤獨,也不知何為情感,神智清晰時,爬在巨石上眺望山下,偶爾也會羨慕人世間的煙火與悲歡離合。


  所以他極喜外出雲遊,遊走在人世間的角角落落里,打量著七情六慾與世間百態。


  亡師曾言:千年前,這個人世間有諸多神仙,那些仙人們倚山為仙,餐風飲露而獨善自身,追尋著星空軌跡,探索著大道由來。不知何故,漸漸消亡於天地間,只留下一個個傳說。


  「或許,他們是因太過孤獨而失去自我,失去了存乎於天地的本由……」


  青陽喃喃自語,並不羨慕那些飛天遁地的神仙,他們得到了長生與虛無的追索,卻失去了本我,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便與李盛懷一般!驀然間,心頭突地一亮:『天地,或許本就是空,因而他們迷失於空……』


  「轟隆隆……」


  猛然一聲雷爆,天地變幻,星海沉浮,月光黯淡,須臾之間,一切的星輝與月色齊齊盡滅,黑漆漆的世界伸手不見五指。


  「轟,轟轟!」


  目不見物,震天的雷鳴卻炸裂不斷。稍徐,遙遙的東方突地凝出一條千丈雷鞭,在那黑色的蒼穹中肆意一抽,羅預之間,整個天幕布滿了電芒雷網,「嘩啦啦……」


  排山倒海的雷束吞吐不休,傾盆大雨隨即而來。青陽眉頭大皺,伸掌在院中石桌上一按,身形衝天而起,撲向屋頂,隨即,舉起酒葫蘆狂飲一口,神瞳如劍,劈開層層暴雨,罩向東方。


  雷電已然收斂,雨珠也彷彿變緩,東方的雨幕如同滾沸,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的煞氣在向那裡聚集,越聚越濃。


  天地間的煞氣原本無形無色,但在青陽的神目下,卻分明看見,那濃郁的煞氣不住翻滾,漸而,竟然聚成了一片血海。少傾,血海劇烈的縮減,愈來愈少,赤紅勝血。再有幾個呼吸,那血海已凝成了一個血團。


  「噗……」的一下,破裂。


  漸漸的,一切歸於寂靜,唯余天穹下的暴雨仍在肆掠奔泄。


  「凝煞化形!」


  青陽心中咯噔一跳,目光慢慢黯淡下來,心道:『煞凝為形,百年難得一見,觀此煞相更是與眾不同,莫非是為李盛懷而來?』轉念又搖了搖頭:『李盛懷所凝不過人煞,豈會將它招來!』


  「先生,先生!」


  恰於此時,李盛懷的聲音響起。青陽側首一看,只見李盛懷正站在院外,目光炯炯,逼人心寒。


  「該來的,總會來!」


  青陽躍下屋頂,揮手一拂,身上的雨水沿著長衫褶皺滾落,稍稍一抖即平展如初。


  李盛懷步入院中,朝著階上的青陽深深抱了個拳,沉聲道:「先生,李某左思右想,即如先生所言,本領不過身外物,豈可與李氏傳承相較。李某已然作決,明日,即請先生助李某褪煞!」


  「甚好,青陽必然竭力而為!」青陽淡然道。


  李盛懷神情一松,魁梧的身形也彷彿矮得一分,猶豫了一下,再度抱起拳向青陽一揖:「不過,李某卻有一請,懇請先生務必應允。」


  青陽眉頭一挑,道:「老爺子說來。」


  李盛懷抱拳未起,說道:「昨夜之事,先生已知。都怪李某交友不慎,竟險些害得錦蘇性命。幸好錦蘇命中合遇貴人,因而承蒙先生搭救。但……」頓得一頓,身形下匍:「但老朽老來得女,實為不易!而錦蘇何錯?實屬無辜!是以老朽厚顏,懇請先生憐娶錦蘇!」


  青陽一怔,下意識地問:「何時?」


  「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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