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備
樹堡二層的一個房間中,窗子被一席不透光的厚重窗帘所遮擋,只有邊緣滲入的一絲光亮,讓人大致看清楚昏暗房間中的景物。房間中的布置很簡單,一桌一椅一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桌面上,六隻拳套整齊地擺放成一排,其上隱晦地散出悠悠的魔法光芒,每隻拳套所散出光芒的強弱並不相同。在本就是暗色調的房間背景下,很容易分辨出光芒的強度——從左至右是依次增強的。
通常來說,煉金裝備上散出光芒的強弱,大致就代表其整體性能的優劣。雖然也會與附魔、珠寶等方面有所關聯,但拳套作為承載這些的基質,無疑是最為主要的。
藤椅上面,凱文正襟危坐著,他的目光在每一隻拳套上面掃過。這些拳套都是在每一場比賽中他所鑄造的,而拳套在桌上放置的順序,正是按照比賽時間順序排列。排位賽、第一輪小組賽、第二輪小組賽、第三輪小組賽、四分之一決賽、半決賽,六場比賽中他臨場親手鑄造,給阿西巴所使用的拳套。
只要是對鍊金術方面稍有涉獵的輔助職業者,就能夠看出,這段時間凱文鑄造拳套的水平一直在穩定進步著。凱文本是珠寶師而非鑄造師,新接觸的領域進步較快也是必然,固然有這方面的緣故,但能夠在如此緊張激烈的比賽中還能穩定進步,也是極為難得的。
對於絕大部分參加煉金大獎賽的輔助職業者來說,比賽中能夠正常揮就已經極為不易了,更何況凱文還在每一場比賽中都實現了自我突破。在排位賽時,當時僅有4個人的達科隊排在了13位,那隻拳套就已經水平不差了,而之後還能在比賽中竟還能不斷提升,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恐怕只有凱文自己才知道,他在其中傾注了多少的汗水和努力。他在半決賽時所鑄造的拳套,已經接近了某種極限,很難再提高了。然而凱文依然不滿意,目光鎖定在那最後一隻拳套上,眼中全是凝重。
凱文的目光凝滯在一處,腦海中的思緒卻在波濤洶湧地快運轉著,彷彿又將曾經看到過的某些影像回放出來一般。那是安卓在比賽中的表演,雖然凱文只旁觀了三場,但那種煉金機械一般精準的操作卻已經深深印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在凱文的臆想中,一隻拳套隨著安卓的動作被漸漸鑄造出來,隨即出現在一隻獸人的身上。而凱文在半決賽中鑄造的那隻拳套,也在他的想象中出現在阿西巴的身上,兩隻獸人勇士隨即便戰鬥在了一起,如同擂台賽一樣,拼得難捨難分。
兩隻獸人勇士打得越來越激烈,凱文的額頭上漸漸有汗水滲出,沿著臉頰向下一路匯聚到下巴,並越積越多。凱文猛地伏在桌面上,劇烈地喘著粗氣,眼睛瞪地老大,毫無聚焦地空自看著前方。
「果然……還是不行嗎……」
雖然只是自己的臆測,但凱文對此卻深信不疑,他知道僅僅是現在這種程度,還不夠!安卓那近乎完美的鑄造過程,事實上是標定了一個極限,要想將其打敗就只有越那個極限才行。凱文知道自己還沒有達到那種程度,他對於珠寶的理解還在於拼概率的層次上面,安卓那樣的完美鑄造,或許十次當中他有一次能夠成功。然而比賽中卻是不容失敗的,於是需要靠降低精度來提高成功率,那樣鑄造出的拳套自然也距離極限更遠。凱文提升的過程,就是在成功率與精品率之間權衡的過程。
敲門聲打斷了凱文的沉思,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揮手間將桌上的六個拳套收入了空間戒指中,同時順手取出了一瓶紅酒和一隻高腳杯來,這才慵懶地叫道,「請進。」
莉雅推門進入,正看到凱文半躺在藤椅上,愜意地品著紅酒。
「喂,科斯特納!我們馬上就要同你哥哥的團隊決賽了,你怎麼還這麼悠閑,一點都沒有小組賽第一次時候憤慨的樣子了,你難道忘記當初我們是怎麼慘敗的了?」莉雅雙手叉著腰,氣鼓鼓地說。
「人么,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呀。」凱文說著,將一杯紅酒倒進嘴裡。
「哼,快點下來,大家都到了,就等你呢!」莉雅說罷也不等凱文,徑自轉身就走。
凱文這才想起來,幾個人約好了今天要在地下室商議決賽的對策,將對戰科斯特納隊時的戰術制定好。畢竟是總決賽,而且之前在小組賽中就輸給過科斯特納隊,對此怎樣重視都不為過。
凱文用力晃了晃腦袋,將一頭金黃色的頭甩得蓬鬆了些,才跟在莉雅後面向樓下走去。他們剛剛進入地下室,就聽到菲麗絲那機具穿透力的聲音。
「……所以我們乾脆就想盡一切辦法來加強攻擊力,阿西巴一開始上去就搶攻,正面來上一拳,說不定剛好打到對方的要害,就一擊致命了!」
「開什麼玩笑?若是將那些用來防禦的輔助手段全部加強攻擊,阿西巴的防禦就會大幅度縮水。一旦對方起反擊,恐怕馬上就要潰敗了,我們不可能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你所謂的一擊致命上面。」溫蒂馬上表示了反對。
「沒錯,如果攻守不平衡,只會像菲尼克斯隊一樣,毫無懸念地輸掉。」達科在一旁摸了摸鼻子,顯然也不贊同菲麗絲的觀點。
達科隊為擂台賽制定的標準方案,自然是能夠讓阿西巴揮出最強整體戰鬥力的方案,也是經過上百次試驗才得到的最優方案。若在最優方案上面進行改動,增加了一點攻擊力,就要損失兩點以上的防禦力,自然是得不償失的。所以若非是剛好能夠剋制對方,他們輕易都不會作出改動,菲麗絲提出放手一搏的方案實在太過冒險,又毫無針對性,並不可行。
「那你們說怎麼辦?」菲麗絲雙臂環胸,不滿地說道,「我們整體實力本就不如科斯特納隊,標準方案在小組賽第一輪就輸過一次了,還有什麼方法勝算更大嗎?」
菲麗絲這樣一問,幾個人就立即都不響了,實力上的差距是毋庸置疑的,經過這兩輪淘汰賽之後他們更加看清了這一點。安卓帶領的科斯特納隊就像一個精密的煉金機械,幾乎不會犯錯,而且攻守均衡,一路將所有的對手碾壓過去。甚至阿西巴也感受到了現場凝重的氣氛,低沉地嗚咽了一聲,垂下頭來。
「安卓科斯特納隊依然是小組賽時的科斯特納隊,他們的每一項輔助強化手段都沒有變更過。但我們達科隊,卻已經不是小組賽時的達科隊了。」凱文走到近前,一句話將幾個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就連剛剛同凱文一起下來的莉雅,都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只見凱文環視一圈後繼續說,「我們就按照標準的武裝模式來,像羅切克倫門丁隊那樣,與科斯特納隊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場!」
幾個人齊齊看著凱文,閃爍的目光中所包含的思緒各不相同,最後還是奧托開口問道,「科斯特納,你有幾成把握能贏?」
「不到三成。」凱文乾脆地回答,作為一個資深賭徒,很顯然他早已經將下一場比賽的勝率計算清楚了。
「這麼說,我們真的沒有奪冠的希望了嗎……」莉雅無力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像是一下子變得頹廢了。
不止是莉雅,達科等其他人也都全部沒了聲息,好像被施法了群體沉默。經過這麼多場比賽下來,他們都已經了解到了凱文在賭博方面的天賦,其在賽前預估的結果,十有**都是準確的。接下來的總決賽,更可以排除掉很多方面的干擾,可以確定將是一場公平的對決,勝負上面的變數也就更少了。煉金公會可以為了一些利益,而在前期比賽上面對黑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總決賽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被作假的,不然就脫離了煉金大獎賽的本意,也會觸及煉金公會能夠容忍的底限。
達科等人各自也都有著對科斯特納隊實力的預估,並且與凱文所得出的勝率相差不大。雖然很不服氣,但不得不說,科斯特納隊實在是太強了。就好像上一屆煉金大獎賽,喬治帶領的耐克瑞蒙斯隊以勢不可擋的氣勢,摧枯拉朽地擊敗所有對手。如果不出意外,這一屆的科斯特納隊也將會以同樣的姿態問鼎,而達科隊則是對方奪冠時的背景。
「都打起精神來,比都還沒有比過,怎麼可以就這樣沒有精神了呢?」凱文忽然將音量提高,把達科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身上,「正因為對方是強的對手,我們才要鼓起幹勁來,將最強的實力展現給對方看!」
「可是……可是你剛剛才說過,我們獲勝的幾率不足三成……」莉雅低聲說。
「這只是我通過賠率計算出來的勝負幾率,但並不意味著我們就一定會輸!」凱文雙拳猛地攥起來,咬牙切齒地狠聲說道,「我們都已經一步一步地努力到現在了,怎麼能在總決賽開始前就放棄掉?賭那不到三成的勝率也好,賭我對賠率的計算失誤也罷,總之我是不會就這樣服輸的!在總決賽上,我要拼盡一切地去爭取勝利!而且是用硬碰硬的姿態,與科斯特納隊正面對決!」
達科等人都被凱文的氣勢驚了一呆,繼而內心中也泛起了幾分豪氣,心想即便是輸也不能窩囊地輸掉,應當拼盡全力去爭勝才行。而此時他們也意識到,唯有用他們的標準方案隊阿西巴進行武裝,以最強的姿態去面對科斯特納隊,才有一線勝機能夠贏得決賽。
菲麗絲猶自不屑地哼了一聲,「科斯特納,你不是每一場都押注我們的對手獲勝么,無論比賽結果如何,你都是賺的嘛。」
凱文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竟罕見地嚴肅起來,「前面的比賽我確實玩心過重了,都押注了我們對手獲勝,也是為了讓自己以輕鬆的心態面對比賽。但接下來的決賽卻不一樣了,這是我和安卓之間的戰鬥,我在技術上本就比他略遜一籌,若是連必勝的信念都沒有,又憑什麼戰勝他呢?」
達科一驚,急忙問道,「凱文,決賽的賭局你已經押注了嗎?」
凱文默然,半晌之後才點點頭,平靜地說,「我將自己全部的錢都賭上了,壓的是我們隊贏盤。」
幾個人都是一陣愕然,就連菲麗絲都驚訝了,再找不到什麼來指責凱文。他們都沒想到凱文會將所有的積蓄全部押註上去,平常都是玩世不恭的凱文,到決賽的時候卻是如此堅定、如此決絕。
「喂喂,科斯特納,你之前的比賽可是贏了不少錢呢,怎麼就最後一場想不開,全都要砸進去呀?」菲麗絲直接跳了起來,但當她看到凱文那淡然的眼神時,似乎理解了什麼,於是拍手叫道,「既然如此,我要跟注!加上我的三萬金幣!」
莉雅愣了愣,旋即笑起來,「來參加煉金大獎賽的時候,我也得到了家族一點支持,既然錢都帶出來了,不派上點用場可是很浪費的,我也跟注吧,四萬。」
接著達科、溫蒂和奧托也紛紛表示跟注,甚至阿西巴也問達科借了一枚金幣,交給了凱文。凱文看著手中這一大堆的金幣,表面上依舊平靜,心中卻早已風起雲湧。是的,無論即將面對的是勝利還是失敗,他都不再是一個人了。
至此,從實力到信念,達科隊已經萬事俱備,只等著決賽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