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約

  包廂當中,彼得緩緩將手指收回寬大的袖子里。 場下的學員又是一陣驚呼,包廂中的教學導師們卻都是一片沉默,他們清楚地看到彼得在剛才的危急關頭,手指探出袖口,瞬了一個大雨箭,準確地擊中了雙足飛龍的後腦。雨箭術只是水系魔法中的一級魔法,大雨箭術也不過三級,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三級魔法,不但穿透了五級的防禦魔法陣,還刺破了雙足飛龍的鱗甲。


  溫蒂就坐在彼得旁邊,她所看到的又是更深一層。她感覺到,那個大雨箭術穿過防護魔法陣時,並沒有引起魔法陣的任何反應,就好似穿透過去一樣,這種同系魔法的穿透效果在戰場混戰中偶爾能夠見到,那是當兩個魔法恰好頻率相似時,同系的魔法就會沒有阻礙地互相穿透彼此。


  每個魔法師都有屬於自己的魔法頻率,與精神力波動相關,是不會改變的,那麼也就只有一個可能,這奧術殿對練場的水幕魔法陣都是刻意被製成了與彼得的魔法頻率相同。而雙足飛龍的後頸確實是魔法穿透了過去,而水系魔法本就進攻孱弱,彼得擁有一些穿透類能力也是正常的,比如具有物理穿透效果的血脈能力,溫蒂就知道好幾個。


  分析出這樣的結果,溫蒂也就釋然了。沒有無緣無故的強大,每個看似奇異的事件背後,都是耗費無數心力和努力的結果。


  彼得臨走時,對著一旁的教導主任露西說,「把這場決鬥的魔法影象分別送給雙方的監護人,他們自己會妥善處理的。另外,為了從雙足飛龍的攻擊中救下哈里斯,學院也付出了一些損失,叫他賠償學分吧。」


  露西想了想,了解了院長的意思,點頭應了下來。


  在這次決鬥中,哈里斯家族可謂是被德文將顏面喪盡。若是德文死了,家族必然會給德文報仇,但現在德文未死,那麼他就要受到家族的懲罰了。而哈里斯家族要照顧到家族的面子和聲譽,就不會再找達科麻煩。


  可是這一切都是在魔法學院中生的,那麼學院就必須要表明一個態度。畢竟這樣粗劣的陰謀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若是不給策劃陰謀的人一點警告,恐怕以後這樣的事情會越來越多,那麼魔法學院的威信和影響力就會下降。


  但事關兩個家族和兩個教會,絕不是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的。處罰德文的學分,借口是為救他損失的資源,至於是什麼資源自可以腦補,可以是防禦魔法陣的損失,也可以是出手援救時的人工費用。而且哈里斯家族還不會拒絕,畢竟彼得救了德文一命是確確實實的。至於幕後的指使者,黑暗神殿和耐克瑞蒙斯家族自會去找,而魔法學院只要做出一個姿態,即可遊離於事外。


  理論上說,魔法學院對於這件事情如果公平公正,毫不偏袒。完全可以順其自然,讓兩人分出個你死我活,何況雙方已經簽過了生死契約。然而,政治追求的並非是公平,而是平衡。彼得將這一個信條貫徹得十分徹底。


  溫蒂是聽說了決鬥的消息之後才匆忙趕來奧術殿的,對之前的衝突並不知情。於是在決鬥結束之後,她來到了藏書塔中,從二十層的傳送陣出來,就看到了尚未整理乾淨的滿地狼藉,她一個個片段地在腦海里拼湊出當時事情的大致經過來。


  半晌后,溫蒂輕輕一嘆,緩緩飄到那一捧破碎凌亂的粉紅薔薇間。白色的衣群在點點粉紅之間更顯得純凈高雅,如一朵正在綻放的百合。


  溫蒂抬起右手,平置胸前,衣裙涌動間,陣陣風刃平地升起。將地面上的點點粉紅帶上空中,風刃的度逐漸加快,少部分仍然依附在莖桿上的花瓣也被片片剝落,全部加入到了飛舞的陣列當中來。奇異地變幻形狀,下部縮小上方擴大,最終化作一個旋轉在溫蒂手心中的風旋。風旋肆意搖曳生姿,裡面籠罩的點點粉紅在這風力的撕扯中並未破散,反而其上沾染的泥土都被風力吹靜。


  看著其中的變化,溫蒂展顏一笑,揮手上揚,風旋圈卷著眾多瑰麗的花朵經過露天平台,直飛上遼闊的天空中。直到目力難及的極高處,風力才消散殆盡,但那裡已經是信風吹襲的高度,這些花瓣將開始它們新的旅程。


  背後傳來腳步聲,溫蒂沒有回頭,卻微笑著說,「你來了。」


  「謝謝你,羅伯茨小姐。」布萊特站在露天平台旁,看向深遠的高空,雖然什麼都已看不到。


  放飛花瓣是達科的想法,但布萊特覺得由自己來做出感謝也是一樣,畢竟達科與他是同一個人。但布萊特卻對溫蒂更加疑惑,「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想要將這些花瓣放飛呢?」


  溫蒂轉過頭面向布萊特,莞爾一笑,整個露天平台上的氣流都似為此停滯了一下,「我在這裡感受著當時的每一個片段,體會他的每一分情緒,也就能夠大概猜到了。人格帶入雖然是很稀有的能力,但推衍表象並不是很難。最主要的,他其實很簡單的,方便了我的推衍,而不像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布萊特平靜的說著,心臟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雖然他沒有心臟。布萊特體內的魔力凝聚又散開,反覆了幾次,終於消弭,放棄了動手的想法。別說他現在肯定不是溫蒂的對手,即便能打得過,在魔法學院裡面也無法善後。


  「雙重人格雖然少見,卻也不算稀有,你們黑暗教會的那位樞機主教不就是么。」溫蒂揮手攏了攏額間散落的頭,手中出現了一個暗棕色的捲軸,外表勾勒著荊棘一樣的銘文,其中不停散出一縷縷隱晦的神術氣息,「不過你的身世卻讓我很是好奇,怎麼樣?有興趣陪我交流一點秘密嗎?」


  「默世誡律!」布萊特大驚失色,他憑藉著自己前世的記憶認出了這捲軸,其中包含著禁言神術。


  禁言神術是七級神術,被施以此術的多是得知了教會中重要秘密的信徒,神不允許透露的秘密,信徒就無法宣諸於口。一旦有了透露秘密的行為,就會被視作背契,從而受到神明的懲罰。而默世誡律相當於將禁言神術同時作用在交流信息的指定幾個人身上,從而達到將秘密限制在小範圍內的作用。禁言神術已經涉及到了法則層面的力量,只能由諸神的神官施術,而默世誡律這種捲軸平常更是難得一見。但溫蒂身為暴風教會的聖女,能夠擁有這種捲軸反倒不奇怪了。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值得你使用這個捲軸?」布萊特死死地盯視著溫蒂,想從她的表情當中看出些端倪。


  「你對我沒什麼用,我說過了。」溫蒂手中飄起縷縷微風,吹拂著默世誡律的捲軸緩緩浮起,「我想和另一個達科聊一聊,想要同他確定一些事情。」


  布萊特想了想又問,「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的友誼。」溫蒂微微一笑,自信地說道,「只要我還是暴風教會的聖女,這就等同於是暴風教會的友誼。」


  布萊特從溫蒂的言辭中感覺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於是試探著問道,「但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暴風聖女了,也就不能等同於暴風教會的友誼,與你之間的聯繫反而有可能引來暴風教會的敵意,對嗎?」


  溫蒂聞言臉色變了變,竟是沉默不語。布萊特見狀也是一驚,他本只是猜測,現在溫蒂的表情卻證實了他的想法。


  「我同意與你分享秘密。」就在溫蒂已經不抱什麼期望的時候,布萊特忽然說道,「不過,你要找的人現在情緒不大穩定,只能由我來代勞。」


  溫蒂驚訝地看向布萊特,卻沒辦法透過斗篷看到他的面容,不過即便能夠看到面容,也只是一個骷髏。她所不知道的是,在糾結著是否遺棄前世信仰的布萊特,也很想要找到一個情況相似的同類相互傾訴,而溫蒂很像是這樣的一個同類。


  「不過在這之前,你要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每次都能認出我?」布萊特將疑惑了很久的問題提了出來,「請你不要拿直覺之類的答案來搪塞我,我不會相信的。」


  「這件斗篷與其他斗篷樣式相仿,但兜帽上卻有一張流逝的面孔,這是耐克瑞蒙斯家族的標記,通常沒人注意到那麼不起眼的標記,但只要有針對性的觀察,自然就能看到了。」溫蒂看到布萊特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得笑著繼續說道,「耐克瑞蒙斯家族中雖然也有一些旁系成員在魔法學院中,在通過身上的死息就可以分辨了。你身上的死息是地獄中帶出來的,比任何亡靈法師的都要更為精純,遠遠地就知道是你。」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布萊特心中瞭然,計劃著要去藏書塔找找隱藏自身氣息的方法,「我們走吧。」


  「好的,跟我來。」溫蒂揮了揮手,一股風旋將布萊特輕輕托起,兩人直接從露天平台飛出,向著遠處的群山飛去。


  布萊特被風旋輕輕托著,在空中飛了好一會,他才猛然驚覺,自始至終溫蒂的出的每一個魔法都不曾吟誦咒語,竟然全部是默!布萊特試著探出精神力感覺周圍的魔法波動,他才大概了解到了這裡面的原因,溫蒂出的風旋無論大小,都是由一個個一級風刃術組合而成,而一級魔法自然可以做到瞬。但這原理看似簡單,實際操作卻是極難,不說別的,要將那鋒利的風刃組合成這樣可以承託人體的風旋,操控力就不是一般的水準。


  這一天,直到很晚的時候,布萊特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的心臟依然止不住的通通亂跳,他想要靜下心來冥想,卻現自己連冥想的狀態都無法進入。


  布萊特搖頭苦笑,真是一盤好大的棋啊!


  在最後,溫蒂再次向布萊特提出了那個邀約,邀請他一起去預言神殿。但被布萊特一口回絕,布萊特在遺失了信仰之後,已經不再想與任何神明產生關係。


  溫蒂卻似乎知道布萊特的態度,絲毫不以為意,只是讓他好好考慮考慮,再給她答覆。布萊特覺得,這個事情自己應當與達科好好商量一下。只是達科現在仍然在氣頭上,恐怕不適合商量這麼嚴肅的話題。


  布萊特無奈地嘆了口氣,事情真是千頭萬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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