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斯哥特城位於黃昏之地南側，靠近光明教會勢力範圍一邊。 再向南就是光明教會的腹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光暗雙方千年征戰，斯哥特城已經不知沐浴過多少次戰火，北面的城牆上血跡與魔法焦痕相互映襯成斑駁的深紅黑色，在黃昏之地的渾黃光線照射下格外驚心怵目。
城牆上正有幾名士兵半睡半醒地坐著，懶洋洋地看不到一丁點士兵該有的樣子。
老魔法師德懷特是一名中級魔法師，也是守城第三小隊的隊長，此時他雙臂枕頭靠坐在城頭上，嘴裡叼著一截草梗，眼睛卻始終虛眯著，望向無限遠處。光暗之爭是如此漫長，長到將一切浮華滌盡，只剩下最樸實實用的部分，現在第三小隊的狀態就是在保持警覺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放鬆，以備隨時可能到來的戰爭。
「有人來，不是商隊。」德懷特微眯的雙眼不知何時已完全睜開。他的聲音並不大，彷彿自言自語一般，但他的話音未落，所有城頭的士兵都已經站起來，各就各位，進入臨戰狀態。
遠處緩緩走來兩個人影，從長袍和盔甲上面的金色紋飾來看，均是光明教會的高級神眷者。
這兩人就是奧斯卡和玫麗，他們在黃昏之地與黑暗教會接觸過之後，就一路趕回距離最近的斯哥特城來，每人都跑死了兩匹馬，到最後只能徒步。即便這樣，趕到斯哥特也用了整整三天時間。
斯哥特城屬於純粹的戰略重鎮，幾乎沒有商貿上的人員流動，城內的傳送陣坐標也就沒有公開，所以斯哥特是沒有回城卷的，這樣可以防止回城卷流入黑暗教會手中，通過傳送進行偷襲。
二人在距離城門五米處站定，奧斯卡抬頭向著城頭方向叫道，「奧斯卡?塞隆、玫麗?瓊斯，斥候任務歸來，請求進城。」
城頭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聲。
「他就是奧斯卡啊，他背後的劍一定就是光輝聖裁了！那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史詩級武器。」
「光舞者玫麗，她是光舞者玫麗！如果在死前我也能得到光明之神的封號，那就能瞑目了。」
「羨慕什麼，沒看到他們都是一身風塵的逃回來的？聽說被黑暗神殿的斥候小隊打敗了，還賠上了十幾個光明騎士。」
「怎麼可能？誰打敗了他們？不過看他們身上的風塵，的確像是跑回來的。」
「你的消息太不靈通了。這事情我也聽說了，但細節有出入。據說這次他們出斥候任務不止帶了光明騎士，還有布萊特也一起去出任務的。結果沒想到遇上了黑暗教會的埋伏，布萊特被殺了，只有他們兩個人跑回來！」
「什麼？魔法天才布萊特死了？」
「是啊，可惜了啊，才二十歲。」
「說不定就是為了掩護他們兩個逃跑才被殺的呢。」
奧斯卡臉色鐵青地聽著這些聲音，身上殺氣越來越重。德懷特見狀心底一沉，準備要喝止手下的議論。
「默。」玫麗抬起纖麗的雙手下壓，一大片金黃色光芒從她指縫間撒出，落在城頭上，一時間所有聲音都戛然而止。眾士兵互相看著對方嘴巴翕張，卻全無聲音。
德懷特驚懼更重，玫麗釋法的是暗言術中的靜默術，但從法術光芒來看卻又是聖言術的金黃色光彩，這一反差讓德懷特有種莫名的錯亂感。德懷特親自見識了教皇學生的實力，無論聽聞怎樣的傳言，都沒有親臨其境時來的震撼。
玫麗已經背過臉去，顯然不想再說話。
「請二位驗證身份。」德懷特也不敢多言，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塊魔力水晶，這塊魔力水晶中正有一縷若有若無的乳白色像小蝌蚪一樣遊走不定。
德懷特將魔力水晶從城頭扔下，奧斯卡不等水晶落下，已經到了彈指出一縷鬥氣，其中包含的精神力隔空注入到水晶里，這縷精神力匯入水晶，立刻與原有的那縷乳白色交融在一起，像一尾游魚般在水晶內遊動。水晶也受到奧斯卡的鬥氣影響，極打起轉來，並又被高高頂起，呈一個拋物線落回城頭。玫麗則向著城頭上空一指，一道精神力后先至匯入水晶當中。剎那間，水晶放出乳白色的精神力包裹了城頭上方的空間，彷彿這層白光是有形有質的液體，而那塊水晶才是其中的游魚。隨著這乳白色光芒的散，城頭上的士兵們現又恢復了聲音，但這次沒有人再傻到繼續去議論了。
德懷特接住落下的水晶，心情複雜地看著裡面濃郁的光明精神力。容貌可以變化，聲音也可以通過魔法來作假，但體內的精神力屬性卻是與靈魂的信仰相聯通的，故無法改變。水晶內原有一縷光明精神力，如果有其他性質的精神力注入，水晶就會爆裂。只有相同性質的精神力才能融合在一起，所以唯有精神力屬性，才是萬無一失驗證身份的方法。不，也並非萬無一失，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個男人……那個被稱作史上最強降神師的男人……
德懷特身子不由得一抖，忙收回思緒，轉頭向著城內的士兵喊道：「打開城門！」
「普照眾生。」
「普照眾生。」
施禮過後，奧斯卡和玫麗通過城門走進城內，一名年輕的光明騎士立刻迎上來，將二人帶到光明神殿在斯哥特城的分殿休息。
斯哥特城的光明神殿就在城門正對的中軸線上，從北門到神殿的一條十分寬敞大道叫做中央大道，神殿正門前是五百米方圓的聖輝廣場。神殿後方是傳送陣，出於戰略方面考慮，斯哥特城的傳送陣只能進行單向傳送，既其他城市可以傳送到斯哥特，而不能逆向傳送。
玫麗和奧斯卡進入神殿後，玫麗就將一個捲軸交給了分殿的一名神官，讓他進行魔法傳訊，又吩咐了幾句，就隨便找了間候客廳休息。
奧斯卡跟了進來，坐在椅子上，這時他的臉色依舊鐵青，「我們三天前才用魔法捲軸傳訊給主殿，到現在就已經路人皆知了，這消息傳的還真是快啊！」
玫麗聳聳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做這事之前就應當有心理準備了吧。」
奧斯卡哼了一聲，「我是想知道到底是誰，誰這麼急著想看我們出醜，在這麼短時間裡到處傳播，弄得謠言四起。」
玫麗手肘支著桌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有什麼好氣的，這麼猴急的想要我們難看，卻是暴露了自己，實際上什麼目的都沒能達到。遇上這麼沒有城府的敵人，是我們的幸運才對。」
奧斯卡想了想覺得有道理，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這時門又被敲響，「瓊斯大神官，主殿給您傳來的魔法傳訊。」
得到許可后，分殿的一名女神官走進來，將一卷帶有魔法封印的捲軸交給玫麗，又掩門退出。
玫麗仔細檢查過封印之後，將捲軸打開，看過兩遍，指尖放出一縷乳白色火焰，將捲軸燒掉，連一絲灰燼都沒留下。
奧斯卡沉聲問，「已經查出來在後面搗亂的猴子了么？玫麗我越來越佩服你的效率了。都有哪些人，快告訴我。」
玫麗點點頭，又搖搖頭，「查是查出來了，但不是猴子，而是獅子。好在他的智商顯然與實力不成正比。我不能告訴你是誰，免得你不自覺流露出的敵意讓對方察覺，打草驚蛇。」
「你……」奧斯卡雙手按在桌上，騰地站了起來，價值千金的象牙沉香木桌砰地一聲炸成無數木屑，在房間里四散紛飛。玫麗卻依然像什麼都沒生一樣安然坐著，甚至雙手還虛搭在原本桌面的位置。半晌過後，奧斯卡終於平靜了一點，又重新坐了下來，這也代表他認同了玫麗的做法。
這時，窗外忽然傳來魔法鐘的聲響，兩短一長，代表敵襲！緊接著就是城內魔法擴音的指揮調度聲和一隊隊士兵的奔跑整隊聲。奧斯卡和玫麗對視一眼，已經知道生了什麼。奧斯卡冷哼一聲，「真的被你猜對了，塞爾比果然又派遣軍隊來追我們，還好我們及時趕到了距離最近的斯哥特城，我這就去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玫麗也站了起來，她抬手攔住奧斯卡，「不要去，我們要馬上離開斯哥特，回到聖瑞迪恩斯去。」
奧斯卡眼睛瞪得溜圓，「黑暗教會都打到眼皮底下了！為什麼不出去應戰？怎麼？玫麗！你是不是怕艾琳娜追來，你不是她的對手？」
玫麗也不生氣，只是自顧自地向門外走去，「先，塞爾比和艾琳娜都不會來。我們雙方的交易是建立在共同獲益的基礎上，任意一方若被逼無奈將事情真相宣傳出去，都會給對方造成不小的麻煩。」
奧斯卡雖然不願，卻想繼續聽玫麗的解釋，只好跟在後面走出來。
「要想掌握一個人，就得了解他想要的是什麼。奧斯卡，如果你是塞爾比，面對之前我們的『狩獵』邀請，你會怎麼做？」玫麗忽然轉過頭，看到奧斯卡一臉的獃滯，「這麼說吧，給你一個可以獲得神恩，但有些風險的機會。你會告訴很多人嗎。」
奧斯卡脫口說，「怎麼可能告訴別人，我只會帶上自己信任的人，而且最好是身邊的親信，這樣既不會有人分好處，又可以將風險降低！」
「塞爾比還帶了艾琳娜，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先不去管它。」玫麗緩緩的走在斯哥特城光明教會分殿的寬敞走廊中，好像在閑庭信步一般，「所以，塞爾比只帶了卡帕多西亞家族的族人，這說明他沒有告知過其他人。對這件事情的保密，不但能獨享神恩，又不會有人揭穿他，獨自帶隊殺死布萊特的戰績也會讓他名聲大噪，這就是塞爾比想要的！」
奧斯卡恍然大悟，「所以塞爾比為了保密，在這件事之前一定沒告訴過其他人我們的計劃！也就是說他是離開之後才通知了黑暗教會的軍隊來追殺我們！」
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走到了神殿五層馴養獅鷲的閣樓上。
「還不算太笨么。」玫麗回頭拍拍奧斯卡的臉，「黑暗教會在黃昏之地北側駐軍是以一百二十人的中隊為基本單位，臨時召集起來追擊我們的黑暗部隊，不會過三個中隊。」
奧斯卡並未因玫麗的諷刺而怒，喃喃道，「只有三百多人么？」
「沒錯，所以他們的目的不在於攻城，而是只為了截殺我們兩個而已。當然，跑了這麼遠的路沒能追上我們，他們也不會就這樣回去。意思性的進攻一下，如果有可能把我們引出去，就試試靠精銳突襲能否幹掉我們，這就是現在的狀況了。」說話間玫麗率先翻身上了一頭獅鷲，並拍了拍旁邊一隻獅鷲的鞍，「只要現在我們離開斯哥特，他們也就失去了進攻的意義，過上一會兒自然就退兵了。」
「我以為你能想出什麼妙計來，現在讓我和你一起夾著尾巴跑路，竟然是為了讓黑暗教會退兵？哼！」一圈鬥氣以奧斯卡為中心猛然擴散開來，他的整張臉都憋得通紅，顯然已經怒極，「或許我沒有你那麼多算計，但我們與黑暗教會的千年戰爭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進行么？就這樣不去戰鬥？這樣靠臨陣脫逃來避免戰爭？那我們存在的意義是為了什麼？現在這裡就是戰場！我要去殺光黑暗教會的人！」
奧斯卡氣沖沖地沿著來路返回。
「將黑暗信徒殺光了，戰爭就結束了嗎？」玫麗依然是平靜淡定，卻讓奧斯卡定在原地。
將黑暗信徒殺光了，戰爭就結束了嗎？很顯然不會的，光明、黑暗兩位神祗都屬於跨位面的強大神明。黃昏之地的戰爭只是凡俗的戰爭，只是光明之神與黑暗之神的神戰在阿美西亞位面的一個投影。
確切的說，如果黑暗神殿的信徒被殺光，確實可以影響到黑暗之神信仰之力的來源，從而間接在神戰中給黑暗之神造成一點小麻煩。而神明大可以對不同位面間的神恩進行調整來穩定信徒數量。更何況，將黑暗神殿信徒殺光時光明教會又還能殘留有多少人？
奧斯卡心底一驚，玫麗她，已經站在神的角度來思考問題了嗎？真是狂妄呢。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吧？奧斯卡想明了這點，竟就釋然了。
「你走吧，我要去戰鬥。有敵不殺，違我本性。」也不等玫麗回答，奧斯卡就抽出光輝聖裁，一劍劈碎身旁的窗子，合身跳出，向著戰場趕去。
騎在獅鷲上的玫麗先是怔住，繼而綻放出一抹艷麗的笑容來，「這才是你么，奧斯卡。」
「可別死了哦。因為，我要親手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