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連雲港海軍基地，司令部大樓。
李子明穿著一身筆挺的海軍中校制服，走路有板有眼，俊容冷然，通過走道，進了東海艦隊參謀長王炳德中將的辦公室。
李子明陳述來意，把王炳德中將嚇了一跳：「什麼？你也要去南洋？開什麼玩笑？」
李子明正襟危坐，說：「我沒有開玩笑。那邊土人海盜猖獗，南洋戰區的特種部隊和航空兵這一次都要擴充，我想過去。」
太/祖征戰一生，帝國領土和勢力範圍極大，不過南洋是個複雜的地方，土人人口眾多，局勢是靜中有亂。在二戰之後，太/祖去逝，太宗能力不行，而軍政部門也缺乏一個如太/祖一樣的軍政戰略大家，難免行動遲滯。後來，再發生五零政變，國內政局動蕩，直至武宗登基迅速平定國內的野心造/反勢力，但接著是推動民/主化進程等等。而武宗雖是軍人出身，卻也遠沒有太/祖一樣殺伐，多少採取懷柔政策，於是，帝國對於海外勢力和領土有很多都沒有如太/祖一樣強有力的控制。
六七十年代，敵對勢力也恢復當中，他們開始在這些地方埋了些釘子，又有軍/火走私，給帝國造成了間斷性局部麻煩。
王炳德道：「你還是再想想吧，快過年了，和家裡商量一下再說。」
李子明道：「參謀長是覺得子明能力不合格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參謀長對於調令的事行個方便，至於家中，我會告訴他們，我的決定，不會令你為難？」
「南洋那邊會有危險的……」
「有危險的地方讓別人去，沒有這個道理，誰適合誰上，輪到誰就是誰，當年太/祖的原話。」
王炳德被這話堵了還能說什麼，見勸不了他，只能同意。李子明夜晚就打了電話回家，電話那頭，父親少了些許嚴厲，語氣也有幾分哽咽。
「子明，就不能……好歹回家過個年……」
「父親，我會平安的。」
母親說：「子明，你是不是在怪我們，你別犯傻呀！」
「沒有的事。當了兵，建功立業就是本職，總不能一直在連雲港當少爺兵，那有什麼出息。」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交代他：「你一定要小心呀！」
「到我這個職位，直接臨敵的機會不多。況且，不過是一些不成氣候的海盜武裝和黑道傭兵，軍部這次是頂著國外輿論的壓力下了大決心了，不會留手，我們施展起來也方便很多。你們就放心吧。」
李子明第二天就收到通知，次日，他們一個大隊的航空兵將要調往南洋，大家都在暫時休整。
李子明用了午飯後，正在收拾行裝，一個少校軍官喜滋滋地到了他宿舍。到了中校的職位，不是在集訓或出任務，他自然是有獨立宿舍的。
「李隊，有美女找你！快去呀！」孫少校說著兩眼冒光，就算是多少女兵被李子明迷得七葷八素也沒有見他會這樣。
李子明微微皺了眉：「老孫，我正忙著，別給我瞎搗亂！」
孫少校連比劃邊說：「真的是大美女！天仙呀！我在電視看到過的，那個……李郁芳。」
李子明疊衣服的動作一滯，額前稍長的幾縷髮絲垂在眉稍，目中閃過一絲異色。
基地門口的接待室外，有三三兩兩的官兵探頭，張菁菁就是其中之一，她是剛好在附近，聽到有人聊著有個絕色美女來找李子明，好奇心加有些酸味之下過來探探。
當然聽到風聲趕來的女兵可也不只張菁菁上尉，還有一些卻正在輪值沒有來，不一一而述。
過了好久，故事的男主角終於出現，一身制服，沉著俊臉的李子明過來了，進了接待室。
不一會兒，又見他和那位美人出來，然後出了基地，他上了那美女停在外頭的車。
張菁菁等女兵心中一陣失望，而男兵們又笑嘻嘻與這些被嬌寵的女兵們討巧。
當一陣鳴笛聲響起，休息活動時候結束，要準備出操，這些人又作鳥獸散。
海軍基地不遠處的一間咖啡廳，窗沿的位置採光很好，在深冬的陽光能送來自然的溫暖。
男子面對面地坐在一張桌子旁，女子攪動著一杯藍山，而男子卻只要了白開水。
李郁芳秀眉微蹙，終於抬眸，看著他說：「南洋那邊近年又亂起來，你真的要去哪邊嗎？要是出什麼事怎麼辦？」
李子明喝了一口白開水，說：「我這個級別的士官，一般不會有生命危險。」
面對他的平淡回答，李郁芳心中澀然，問道：「你何苦呢？你為什麼非要走這條路？」
「我沒有選擇。」
李郁芳質問：「那個身份，那個身份對你就這麼重要嗎？你覺得你這樣做就能改變什麼嗎？」
李子明一怔，輕輕嘆了口氣，悠悠道：「我也不知道是否能改變什麼，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怎麼樣。可是，從我懂事起，我就這樣活著，我已經不知道怎麼拋下。我嘗試著把自己分裂成兩個人，一個繼續這樣活著，一個做我喜歡的事愛我所愛。可是，我終究是同一個人，那個我希望的生活的樣子只是我的幻想。」
李郁芳美目中有一絲水汽，說：「當年你放棄了我，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可是，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子明，我……我現在也配得上你了，讓我陪著你好嗎？我們好好過日子，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全力支持你。」
她想了好幾天，如果不是上一次他主動聯繫她，讓她幫那樣的忙，她那像是休眠中的火山一樣的心不會這樣勇敢地蘇醒。可是，終究是忘不了他，她拋不下，放不開，這一份情在這麼多年以來，痛苦和甜蜜交織，如果她沒有情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
李子明一怔，有些愧疚，他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把這些都說出來，而不是像之前能保持故友見面的方式。
「對不起，郁芳，不是說好了做普通朋友嗎？我對你的感情早在七年前就結束了。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愛情，七年前你我就都明白這一點。」
李郁芳美目中忽湧起一線嫉妒，反問道：「那麼朱璇呢？你如果七年前就已經明白你沒有愛情，為什麼七年後你還招惹了她？如果是這樣，當年的我究竟是什麼？」
李子明被反問得，既心中生疼又有些尷尬，抬眸看著她，問道：「你恨我？」
「是，我恨你。你說過的，你沒有愛情的，七年前你拋下我，我心甘情願，一定是我不夠好，一定是我不足夠讓你愛我到可以拋下一切顧慮，或者說我不足夠可以配得上你尊貴的身份跨越障礙。曾經的感情和無奈，那都是假的嗎？如果是真的，七年後，你為什麼要和她在一起？」李郁芳這些傾訴和質問說出來，自己卻忍不住流淚。
李子明俊眉陰冷，卻仍有幾分紳士，取了紙巾遞給她。
他澀然低聲說：「我們沒有在一起。」
李郁芳也是成年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男人只有對一個女人動了真情，才會不在乎僅僅是*的佔有。你是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
李子明喉頭上下動了動，良久，才勸道：「郁芳，真的，找個愛你的人嫁了吧。」
她擦著眼淚，問他：「你覺得我還是配不上你嗎？」
他搖頭：「不是這樣。我曾經喜歡過你，但我非常清楚我現在對你只是普通朋友，而且，當年是我對不住你。我將來定會娶一個彼此都清楚立場的單純的聯姻對象，我也心安，因為我給不了愛。」
他少年時喜歡她，是他的初戀，但是父親說，想要成為登上巔峰只有先克制自己的喜好，不能讓自己的喜好左右自己的判斷，讓那些沒有關係的東西左右自己從而失去機會。七年前還是少年的他想通了，與她約了最後一次會，和她分手，因她會是他通往青雲之路的障礙。
「我不介意，我真不介意你愛過她，我可以等，讓你的心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郁芳，我介意，你值得更好的。你回去吧，不要浪費美好的年華在我身上。我明天就要走了。」
她殷切地看著他：「我來送你。」
他說：「丈夫許國，不必相送。」語氣很輕，卻不是那種豪情之味，或是吊絲男裝逼，卻悠悠帶著一種落寞無奈的自我放逐。
李子明在傍晚回到軍營宿舍，卻見門口走廊上站著一個女上尉，一見他過來，就跑了過來。
張菁菁目中帶著一絲詢問：「李中校，你回來了？」
李子明淡淡問道：「張上尉，你這麼早就下班了嗎？」
「我今天不當值，就常規訓練。」
「有空怎麼不出去轉轉？」
「要不，李中校你帶我出去逛逛？」她目中帶著一絲渴望。
「對不起，我沒空。」
「沒空？我都看到你和一個年輕女人出去逛了。找到軍營來，什麼女人呀？看著有些面熟。」張菁菁不服氣了，覺得他這是借口。
李子明打開了自己的宿舍門，見張菁菁還站在門口沒有走的意思，眯了眯眼，說：「不好意思，張上尉，我要換衣服了。」
說著，他啪一聲關上房門，張菁對著房門握了握拳，又懊惱地跺了跺腳。
忽又一轉念：換衣服？
她一雙眼瞪大，移動腳步到了窗戶邊，只可憐窗帘緊閉，她不禁貼近頭去，看一看有沒有縫隙。
「張上尉！」
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叫她，張菁菁忙站直了身子，臉色漲紅，尷尬地咳了一下。
「楊上尉，許中尉，你們怎麼在這兒？」
兩個年輕漂亮的信息數據科的女軍官也是聽說了李子明要調走的事，心中不舍。如李子明這樣年輕高位、風流倜儻、氣質也顯然出身不凡的男軍官自然是女軍官們夢寐以求的對象。本來，在基地女兵們都是寶貝，追得人特別多，但是條件好些有些底氣的女軍官們卻都瞄上了少數的那幾個年輕俊美的軍官，李子明就是其中極品了。
許中尉問道：「張上尉又怎麼在這兒？你剛才趴在窗戶上要幹什麼？」
楊上尉說：「張上尉，你是女人，你是要在這裡偷窺李中校嗎？」
張菁菁道：「我……我幫我哥哥傳句話給李中校，我就看看他在不在……」她的哥哥也是在基地當兵的，與李子明有些交情。
許中尉道：「就算你哥哥和李中校是好友，你也不能這樣做吧？為什麼要你傳話，沒有電話嗎？」
張菁菁不高興了：「許中尉，你這是和上級軍官說話的語氣嗎？」
「……」許中尉不服卻也反駁不了，她和軍校同學楊上尉結成暫時攻守同盟，可惜的是她的級別低了張菁菁一級，張菁菁對著她可以官大一級壓死人了。
李子明在屋裡收拾著東西，隱隱聽到屋外傳來的爭論，無語地翻了翻白眼。這些女人，真是沒完沒了。
翌日，兩艘驅逐艦駛離連雲港，軍部沒有往南洋增派航母的計劃，而在反海盜、反恐活動中，他們也多半不用最先進的戰機群。可能他們還要改開直升機、三代轟炸機、運輸機等，李子明也只好暫時告別自己的戰機了。
李子明站在船沿，扶著欄杆，他一身海軍艦載飛行員中校制服，天青色的貝雷帽下一張如刀削的俊美逼人的臉龐。冬季的大風透骨的冷，當是軍人卻不能縮著脖子。
他從口袋輕輕掏出一個小東西……
「璇兒……」
他輕撫著那個曾被他稱之為汽球的並蒂花，又從口袋掏出一個皮夾，上面塞著一張明眸善睞的少女照片。忽覺得自己的一生悲哀又荒唐，命運這老/婊/子總是這樣戲弄懵懂之人。
他，因為這個家族恩仇和身份，他也無法面對她是仇人之女的出身，紅顏禍水，他嫡親的舅舅一見紅顏終生誤，家破人亡，他恭親王一脈原本顯赫的妻族格局大變。
而他卻也外甥肖舅嗎？不能那樣呀！可是，做出那樣的決定，也催他心肝。
他，沒有退路了。
璇兒，願來生不生在帝王家，咱倆無怨無仇，願化蝶、化燕、或還做人，我好好愛你……
李是我母姓，我姓劉，劉暄，字子明，恭親王世子，太/祖正統嫡曾孫。
他，也只有這個身份了，為了家族要拿回他身為帝國太/祖嫡系子孫的榮光和尊嚴，他什麼都放棄了。
他倚在欄杆上，面朝大海，讓冰冷的海風吹乾他的赤熱的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