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飯過三分飽,忽聽劉昭淡淡道:「萬里,我聽逸軒說,你私下與朱璇仍有來往?」


  黃逸秀眉一動,暗思:我什麼時候說過?不過,他是劉昭最親密的玩伴,恐怕比劉昂這個堂弟還親。他時刻有背黑鍋的準備,比如小時候他做了什麼不適合皇子皇孫身份做的,他都會認下,主要是黃逸最明白他那個身份的苦逼。劉昭看著光鮮,但他活得比一般的少年男子都要壓抑。


  陸程怪異地看了劉昭一眼,他穿著一身純白色的西裝禮服外套,內里是歐洲宮廷式的白襯衫,領口還扎著領結,俊美的臉淡淡的,看不出他內心想什麼。


  陸程道:「也……不算來往。當日,她被人打了,我就剛好碰上,現在她要告她們,有點麻煩,所以,我找她聊了聊希望能和平解決這件事,但她給我了一個下馬威。」


  「被人打了?怎麼回事?」劉昭愕然,斜飛的俊眉不禁一蹙。


  「應該是上次逸軒和士達大庭廣眾下去找她,惹毛楊家三房女及王家女那幾個了,女生就是這樣無聊。她那種不知是什麼性子,當場就報警了,我還被請去做筆錄,估計是要上庭。我聽說三天前警方拖不住立案了,已經拘留了那三個打人的女生,我是覺得這對朱璇也沒好處,想從中調解,還被她污辱了一通。」


  劉昭淺飲一口酒,一語道破:「你是不想上庭作證。」


  「是的。」陸程承認,雖然自私,但是以他的思維來他是真覺得他也算是為她好,當然朱璇不這麼認為。


  劉昭語氣有些冷:「你為了你們陸家的利益不願去法庭作證?她摔壞了腦子,現今怕是有些痴傻,但我不玩弄她,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萬里,但是你一邊玩弄她,一邊連為她作證都不願,你還是男人嗎?」


  陸程覺得自己比竇娥還要冤,苦笑道:「我玩弄她?怎麼可能?這個臭丫頭我可吃不消,她很邪惡……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不過,子賢,你那麼關心她幹什麼?」


  劉昭眸光一轉,淡淡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陸程看著劉昭挺直端坐於主座,一派皇太子宴會友人的風度,像是這個有些「無意義」的話題不是他挑起似的。


  陸程有些敏感,思忖了一下,道:「她喜歡你來接近你,你卻拒絕她,所以你對不住她——千萬不要這麼想。這個丫頭,我發現她的思維和別的女生都不一樣,可能是我誤會她了。她,其實,很清高。」


  「清高?」錢進不禁覺得好笑,「她憑什麼清高?一個平民。」


  陸程道:「我當初也是覺得不可能,才覺得她設計一切。但是仔細想想,她的能力做不到設計接近子賢,就算她是有錢有勢的人,子賢身邊的人會給她通風報信,那她也不可能在子賢拋下助手保鏢單獨行動時得到機會。除非她不是人。但是,不管怎麼樣,她既然順坡下了,反過來想想,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什麼意思?」


  「給你們想要的真相,就這樣。」


  「怎麼可能?」黃逸道。


  陸程語氣頗為氣憤:「我這次去醫院看她,發現她連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她以為我姓萬名里。」


  「裝的吧。」江風說,陸程在帝國一大也是風雲人物,首相的孫子,人文學院的才子。


  「不可能裝,是真的不認識我。」


  ……


  晚間,劉昭給長輩請過安后,回到書房讀書。


  對於他的大學專業課的各種資料案卷或者皇太子必須要讀的政治經濟學各種著作,他翻了幾頁覺得不在狀態。


  起身到了放置各種國學著作的書架前,指間劃過百家著作最喜歡的《韓非子》終還沒有取出,到是隨手取了精裝《詩經》下來。


  《詩經-陳風-月出》詩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天紹兮,勞心慘兮。


  劉昭看著簡單雋永的幾行詩,不禁出神,良久又微微皺眉。


  待見外頭夜雨綿綿,又哪裡來的月?

  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他又隨意翻著書頁,待到「風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他又覺得不寫實,如今在皇宮裡哪來的雞鳴。


  卻正在這時,卻隱隱聽到一聲雞叫,正是東宮小廚房那邊傳過來的。皇宮裡皇室成員吃雞自然是稱得上是貢品的品質,而且講究新鮮,從來不賣宰殺好的冰凍雞。


  當然,這有些扯遠了。


  劉昭反覆來回讀了幾遍,又蓋上書本,悠悠出神,想起那人靈動的眉眼,心中生出一股纏綿難以排解的滋味。


  ……


  翌日,還是一個雨天,天灰濛濛的。


  劉昭請過長輩安,坐在回東宮的四輪馬車上,馬車直直駛進東宮。下了車時,他黑色髮絲不禁也沾上些雨氣,李翰給他打著傘,他卻自己接過。


  他的皮鞋踏過地上的水,進入東宮起居室,換了鞋,進房間,聽那風鈴急響,因為宮女們都知道皇太子喜歡聽風鈴的聲音,而這個裡的斜風細雨還不足以打濕屋子,所以這個窗戶並未關閉。


  他仰頭看著這箇舊風鈴,已經修過兩次了,看著一樣,卻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了。他總想起那一幕,讓自己胸口悶悶的,而經過昨天陸程帶來的消息,他的心情就像這天氣。


  忽聽電話響起,他一看是校學生會長,同樣是法律系的同學,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手機號碼的,甚至知道也打不通。


  「關於帝國五大學辯論大賽,明天我們要開會商討,你會來嗎?」


  他思忖一會兒,回答:「我會來的。」


  他想想又打了個電話給黃逸。


  ……


  小美、小亮還有朱璇盤坐在病床上打著撲克,貼紙條,一個大孩子和兩個小孩子打成一團。朱璇麻將賭博技術非常低,只有「鬥地主」打得好,兩個孩子病友很快和她熟起來,她對著他們又同情且為他們的堅強而自慚形晦,所以,不知不覺就想讓他們開心,這才申請和他們住同一個病房。


  朱璇教著他規則技巧,偶爾又賣個破綻,兩個孩子很聰明,很快就學會了,還把朱璇這個師父打敗了好幾回。現在朱璇臉上貼著十一張紙條。


  「哈哈哈~~小二在我手裡,看我不殺得你們片甲不留!」朱璇若是和大人玩肯定不會這麼傻說出來。


  兩個孩子不服氣,小亮說:「放馬過來呀!」這口頭憚也是剛學自朱璇的。


  於是,三人就又撕殺了起來,眼角忽見兩個人進來,黃逸和一個衣裝有些殺馬特的人,一頭及耳長的黃毛一副墨鏡,非常經典的是那唇上的「陸小鳳」式的小鬍子。


  朱璇見著是黃逸就有氣,她受這無妄之禍本就是源自於他和錢進出面找她,而那天陸程讓她很不爽。


  「喲,黃大少爺呀,稀客。」朱璇瞟了他一眼,又叫道:「慢著,我三個j!」


  看著朱璇出牌,本來以為自己的三個10很大的小亮瞬間泄氣,朱璇把一對3給帶上了。然後,兩個小孩叫「過」,朱璇又出了一個4,小美跟6,小亮跟8,朱璇剛好跟上了9。小美再出一個a,但是她有小2。


  朱璇出玩了牌,得意得洗著牌,黃逸看了看她當他們不存在似的,不禁道:「朱璇,你有沒有禮貌呀?」


  朱璇一聽,轉頭看他,如有小弟跟著的女流一樣支起一支腿,手撐在膝蓋上。


  「我沒禮貌嗎?這裡是醫院,你空手來好意思呀?」


  黃逸不禁道:「你不是不要陸程的水果嗎?」


  朱璇道:「我不要是我高不高興的問題,你不送是你的品格問題,一碼歸一碼。我現在為什麼躺醫院?就是你和那個錢多多給我惹的禍。」錢多多就是指錢進,真是極品的名字,姓錢名進,錢不要命的賺進來不就是錢多多嗎?

  黃逸不禁惱怒,他不過是幫死黨的忙而已,他所為何來呀!這個丫頭當初還那麼畫風不對地向子賢表白,現在子賢站她面前她都認不出來。


  「我好意來看你,你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停!請不要對我用『你這+某形容詞+女人』句式。還有,想要說服我撤消對那三個女人的控告少浪費唇舌,我就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


  「誰說我們是來要你撤消控告的?」


  「那你來幹嘛?」


  忽聽那個殺馬特「陸小鳳」開口,說:「我們是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律師,法律界我也有些人脈。」


  聽他聲音沙啞,朱璇瞄了他一眼,說:「你是?」


  他刻意壓低聲音,但是朱璇還是覺得耳熟,靈光一閃。


  朱璇原來也沒太注意,這時見他身材高拔,還帶著墨鏡,那線條優美的下巴太眼熟了,當初她也遇上過戴墨鏡的他。朱璇覺得古裝電視劇中女人穿上男裝就能被人認為是男人是天大的笑話,除非有精湛的易容換面之術,不然若是認識熟悉的人是瞞不過的。


  朱璇見到病房的攝像頭,還有身邊的兩個孩子,以及隨時可以進出的醫生護士,隔壁的病人。這什麼環境,若是在這裡他泄露身份,大駕光臨這裡還和她有關,她將來怎麼辦,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但見他沒有坦露身份,難道他是因為連累她受傷不好意思了?


  朱璇總是會在不怎麼對的時間裡腦筋動過頭。她決定當作沒認出來,不然按照她「深愛皇太子」的「前設」,她現在是不是應該演出激動感動幸福心心眼等等戲碼。那些戲真的好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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