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第151章 與你、一刀兩斷

  溫明珠回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原來，你與蕭棟之間，還有這麼一段前緣。」


  七歲，已經是開始記事的年紀了。更何況，是這麼重大的事情，他肯定記得是蕭棟將他從山上推下去的。所以，才會連他的父親蕭堯都始終堅信著蕭棟的死，是他造成的。


  「我對蕭棟的感情，十分複雜。」蕭舜解釋說。「我的親生母親在懷我的時候，誤食了藥物，導致我出生的時候臉和身子都是青紫的，被稱為『鬼子』。她視我為不祥之物，認為我是上天降下的懲罰。所以，在我出生半個月後。她就拋下我和父親，出家了。」


  「那時候的我，十分自卑，天天躲在家裡，不敢出門，不敢見人。而蕭棟，一出生就被冊立為太子。入學后，又因為天資聰穎，而人人誇讚，被稱為『天之子』。我很羨慕他，但不是妒忌。那種感覺，一定要用言語來形容的話，就是類似於一個久居黑暗的人，對於光明的渴望。」


  「七歲那年，父親得了閑暇，告了個長假，帶我到這附近遊玩、散心。這裡幽僻、安靜，少有人煙，也不怕有人看到我。但是沒想到，半途的時候，蕭赫帶著蕭棟來了。看到蕭棟，我心裡是很激動的。我很想與他說話，但他很嫌棄我，一直讓我離他遠點。蕭赫就訓他，他頂了幾句嘴，然後就跑到那邊山崖上生悶氣。我想去安慰他，就被他推了下來。」


  「然後，就遇到了你的母親，她救了你？」說到這裡，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溫明珠已經瞭然於胸了。


  「對。」蕭舜說道。「她不僅救了我，還幫我排出了體內的胎毒，讓我擺脫了『鬼子』這個惡名，終於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不再一直躲在黑暗之中。所以我說，她對我，恩同再造。」


  溫明珠聽完，不由訕笑道：「對，沒錯，她對你確實恩同再造。但你對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讓我明白她對你有多重要，讓我死的時候可以乾脆一點，更義無所反顧一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蕭舜解釋道。「我只是想把事情說清楚，同時，也想讓你更了解我。若非有無法逃避的理由，我不會想要如此待你。」


  「我明白了，我知道了，然後呢？」溫明珠有些不耐煩。他再三地向她解釋自己的迫不得已，但終究還是要對她不利，將她交給他的母親處置的，對不對？那又有什麼好說的！


  就像是一隻狐狸抓了一隻兔子，要送給自己病重的母親吃。那狐狸跟兔子解釋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呢？難道還要兔子體諒他感恩的心情，慨然赴死，笑著將自己一身的肉貢獻出來，給它娘吃嗎？

  沒有意義的好嗎！

  話音未落，眼角邊突然寒光一閃。眨眼之間，手動刀落。溫明珠還在發愣，便只見自己的一髮絲飄然而落。她都沒有發現蕭舜是什麼時候出劍的，在她從怔愣中醒過神來的時候，蕭舜已經收好劍，蹲下身，將落在地上的髮絲仔細一根不落地拾起來，整整齊齊地打理好，收入一方綢布之中。握在手裡，對還是一頭霧水的溫明珠說道：「以發代人，從這一刻開始，你與我母親之間的恩怨，就如此發，一刀兩斷。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溫明珠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問道：「你能替你母親作主？」


  「不能。」蕭舜將綢布收好，放入懷中。「但是我會想辦法。」


  「你這會兒，倒是不怕你母親達不成心愿，會含恨而終了？」溫明珠問出這句話之後，便立時察覺到自己這話問得實在是太欠扁了。蕭舜明顯是這段時間經過了複雜的心理鬥爭，才決定違逆母親的心愿，而選擇放過她，她卻還要再三地挑最戳他心窩子的話問。難不成，還要重新激起他心底的矛盾，非要他一定要對付自己才好么？

  「算了，你就當沒聽見這句……我不該問的。」不等他回答，溫明珠就趕緊承認了錯誤，並收回了前話。


  蕭舜對此也沒說什麼，只是看著她，沉默了一會，說道：「我馬上就要回江都了。」


  「哦……」溫明珠問。「那我呢？」


  「你留在這裡。」蕭舜說道。「明天，就會有人來接你。」


  溫明珠漫不經心地說「哦」了一聲，她總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還有什麼話要說。但是，一時半會的，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蕭舜又說：「有個事情，你要答應我。」


  「什麼事？」


  「有關我母親的事……」蕭舜說道。「不要告訴任何人。」


  溫明珠猜測他所針對的，多半是她的父親，他不想讓溫雲笙知道段雲裳還活著的消息。段雲裳曾經是溫雲笙的妻子，現在卻是北江的皇后。若是這事走了明路，那影響的，可不僅僅是他們兩個家庭如此簡單。


  假如這段恩怨真的能夠就此塵封，不再被提起的話，她也不想讓溫雲笙知道這個消息。她始終覺得，父親對段雲裳應該是有感情的，那份感情，或許還多過於她的母親長安公主。若是讓他知道了段雲裳尚在人世的消息，他會怎樣，真的很難說。


  這麼多年來，他都以為段雲裳已經死了，那就讓他繼續這樣以為下去吧。繼續保持著已經過了十幾年的這種平靜的生活，不讓兩個家庭因此而受到干擾。


  「好。」溫明珠答應了。「如果你這邊能捂住的話，我自然也不會說出去一個字。」


  蕭舜點點頭，說了句「那就好」，然後就轉過身，緩步往外走去。


  溫明珠忍不住喚住了他：「你現在就走？」


  「嗯，那邊的事情拖不下去了。一直在催我，我必須馬上回去了。」蕭舜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身。


  「哦。」溫明珠應了聲。


  待蕭舜走到門口，溫明珠又開口喚住了他：「接我的人，什麼時候到啊？」


  「明天。」


  「哦。」


  蕭舜停了一會，見溫明珠沒有再問什麼，再次啟步往外走。快走下台階的時候，她又問了：「你就留我一個人在這裡啊？」


  「我留了人保護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溫明珠有些著惱地說道。「你把我從望京帶出來，然後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啊，你有沒有責任心的？」


  蕭舜沉默了一會，說道：「那我明天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