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在光明的黑暗處
幽暗的山洞之中不知時間流逝匆匆,開始還在心裡默默計算時間的楚風已經記不住自己到底將時間計算到了第幾天,只是在幽暗深邃的山洞中默默度日。
老人的確是個瘋子,瘋狂萬分的瘋子,他以折磨楚風,折磨小丫為樂。每日山洞之中迴響的都是老人瘋狂的笑聲,和**撞擊到石壁的悶響,以及痛苦的呻吟。在折磨完之後,他甚至又會幫楚風療傷,只為了第二日能夠更為瘋狂地折磨楚風。
而小丫,從來不需要去調理。因為正如楚風所猜測的那樣,小丫就是被鳳鳴山莊所囚禁的凰。至於到底生了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楚風不清楚,他也不能問,因為每一次不必要的開口,都會化作痛楚降臨在小丫身上。即便小丫是凰,但是她已經失去了一切,只保留著一點自身殘留的特性,每一次折磨都是無盡的痛楚。
而老人想要從楚風口中逼出來的,則是關於三妙宮那一戰以及神殿的內容。楚風對於三妙宮一戰沒有絲毫隱瞞保留,甚至連自己在進入鬼國之後到如何拜入鳳鳴山莊之間的事情,也有選擇地被逼供而出,保留了自己的一些隱秘。神殿之中的事情,楚風沒有太多扭曲,只是將自己在鏡湖世界滯留的時間延長到了數年,用以掩蓋自己這些年去向的事實。自然,楚風的氣海也是在被鳳送出神殿的時候受不了大帝威壓被衝破的。
這些故事講起來當然沒有什麼破綻,因為楚風的確沒有胡編亂造,只不過是移花接木罷了。老人雖然修為深厚,但終究也沒有登臨大帝之境,所以對於那樣的存在也不是很了解,也無從拆穿楚風的謊言。
由於楚風的良好表現,老人也終於在某一日,心情很好地給楚風賞賜,他延長了鎖住楚風的鎖鏈,使得楚風終於可以接觸到小丫,每日在他走之後,楚風終於可以保住小丫,讓小丫不再那麼痛苦。
楚風恨自己的無能,他無法救出小丫,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在小丫受盡折磨之後抱著奄奄一息的小丫,說些無力的話語。但是小丫卻彷彿是很懂事一般,總是輕輕撫摸著楚風的面龐,輕聲說自己沒事,爹爹不哭。
漸漸的,楚風心中的痛楚隨著眼淚流逝乾淨,他心裡不斷滋生的只有憤怒,只有恨意。只要自己還活著,自己就一定要找機會離開這裡,帶著小丫逃離這該死的洞穴,然後,回來複仇。
向這鳳鳴山莊中的每一個人復仇。這山莊之內,又有誰乾淨?我想要好好地做一個講道理的人,卻是你們想要把我逼成只會殺戮的野獸。
楚風虛弱地睜開眼睛,看著一片幽暗的山洞。他深呼吸一口氣,使得自己的呼吸盡量均勻平穩,才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丫。
小丫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楚風估摸著老人還要些時間才會來臨,所以他靜靜地打開了自己的芥子囊,從中取出了一粒丹藥給小丫喂服而下。
這些日子,小丫一直很憔悴虛弱,楚風所能做的,只有給小丫喂服丹藥,使得小丫能夠在藥力的滋養下,能夠恢復得多一些。
有的時候,楚風甚至寧願小丫直接死去,也不用再受這樣的痛苦。
但是他知道小丫死不了,因為小丫是凰。
紫瓊郡之事,之所以各派都在殺人,就連掌握檢驗方法的鳳鳴山莊也是在殺人,只是因為只有殺不死的那個,才是真正的凰。
所以鳳鳴山莊也根本不著急,不擔心他們要找的人會被殺死,因為他們要找的人,殺不死。
但是即便不死的人,也會痛。
接連不斷的痛楚,會使人瘋狂。
楚風平靜的外表下,內心已經幾近瘋狂,只是一直沒有宣洩的機會。
如果現在,給他一個可以一念抹殺鳳鳴山莊所有人的機會,楚風不會有絲毫猶豫,也不會再去想,其中有沒有人是無辜的。
即便現在無辜,遲早有一日也會沾染鮮血。
每個人都是如此,這是誰也無法逃脫的宿命,因為這是這個混亂的世道之下唯一的途徑,殺人或者被殺,沒有別的選擇。
「爹爹,我想娘親。」小丫小小的身軀蜷縮在楚風的懷裡,聲音沙啞,那是不斷的哭嚎所致,就算能夠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也難以得到恢復。
楚風咬了咬下唇,輕聲哄道:「我們會離開這裡的,離開了這裡,我們就去找娘親。」
「爹爹我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在這裡……」小丫的小手猛地抓緊了楚風的衣服,身軀開始劇烈地顫抖,那是刻入幼小心靈之中揮之不去的夢魘與恐懼,哪怕只是一想到,就彷彿要失去了生命一般地痛楚。
楚風抱緊了小丫,使得顫抖的幼小而冰涼的身軀漸漸緩和下來,才輕拍著小丫的脊背,道:「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們都是壞人,小丫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小丫把頭往楚風懷裡鑽了鑽,輕聲地啜泣起來,一邊啜泣,一邊斷斷續續地道:「小丫不怕,小丫不怕……」
楚風深呼吸一口氣,心中的憤怒愈多了一分。
他輕聲地哄著小丫,直到把小丫哄得沉沉睡去,才虛弱地靠在石壁之上,微微瞑目,深呼吸一口氣,瞑目靜思。
過了不知道多久,山洞內響起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很輕,一點也不像楚風聽習慣了的老人的腳步聲。
楚風不知道來人是誰,所以他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一個少年的身影,手中拿著一個盒子,掀開了水簾,走到了洞穴的最深處。
楚風看著那在微弱光芒下若隱若現的俊美面龐,嘴角不由微微上挑,露出一絲嘲諷而輕蔑的笑容,陰陽怪氣地道:「原來是鳳二公子,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啊。」
鳳飲醴有些瘦小的身子微微一怔,旋即面上浮現出一絲不自然的尷尬,一絲慍怒,卻又有一絲悲戚。
鳳飲醴把手裡的盒子放下,打開,把盒中所裝盤的飯菜拿出來,一一放在了楚風面前,又開了一瓶酒,而後在楚風的對面坐了下來。
「真是感謝鳳二公子的賞賜,小的真是感激不盡,下輩子做牛做馬一定要報答你啊。」楚風繼續著他的冷笑,卻一點也不推辭面前的美食,一隻手抱住小丫,一隻手抓起食物便放進嘴裡。
他不想叫醒小丫,因為他已經知道他和鳳飲醴之間的對話,不會愉快。
註定不會愉快的事情,還是不要再給小丫增加負擔了。
鳳飲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喝了口酒,然後才道:「路長老死了,被穆少恩殺了,我師傅去追殺穆少恩了。」
楚風只是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來,才以一種極其莊重的口吻道:「穆少恩真是窮凶極惡啊,連名門正派的長老都敢殺,這個仇,必須要報,殺回去,殺回去。」
鳳飲醴看著楚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有憐憫,有同情,也有痛恨。
他的眼神很複雜,複雜得讓楚風都有些不明白鳳飲醴到底想要做什麼。
不過楚風也不在意鳳飲醴想要做什麼,他用自己的空餘的手,將面前的飯菜分成了兩份,其中最好的那份放在了一邊,等小丫醒來再吃,自己則隨意地抓取著塞入自己的口裡。
「你其實知道路長老……他反對……」鳳飲醴話說到一半便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喝了一口酒,然後自嘲地笑了起來。
路紫煙反對又怎麼樣?他最終還不是一樣默許了事情的生,只要不生在眼皮子底下,他就不會去管。
路紫煙到底該不該死,鳳飲醴不知道,正如鳳飲醴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死一樣。
「我爹也重傷了……他快要死了。」鳳飲醴擦了擦嘴角的酒漬,他看著楚風又要做出的一副嚴肅表情,不屑地哼了兩聲,道,「我知道你其實很高興,我是你我也一定很高興。這就叫罪有應得,你說是不是?可是……可是我就算認為他們做得不對,我又能怎麼樣?他終究是我爹,是我的親人,我還能向他們動手嗎?換了是你,你又能對穆少恩動手嗎?」
楚風心中微微觸動,卻還是不為所動,戲謔而嘲諷地道:「我只是個該死的囚徒,我哪裡知道那麼多東西喲,二少爺你實在太抬舉我了,小的受不起啊,真的受不起,會折壽的啊。」
鳳飲醴看著楚風,也終於露出一絲諷刺一般的笑容,只是那諷刺的意味,三分是在諷刺楚風,七分是在諷刺自己。
他之所以會來跟楚風說這些,是他以為楚風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個楚風,他的朋友們,辛南歸消沉,陳棟楠已經走上了暴怒的極端,藺琿則才在生死的關頭走過了一遭,本該必死的她也許是因為天賜的福氣才有了一線的生機,重傷未愈。
他不知道該和誰說這樣的事情。
他唯一想到的是大哥,可是大哥不在了,然後他想到了楚風。
事實證明,這一切,都只是他以為。
他所以為的那個楚風已經不在了,存在在這具軀殼裡的所有的溫柔,都不會再對姓鳳的張開,也不會再對鳳鳴山莊張開。
他與鳳鳴山莊其實早已是仇敵,只是自己以為,他不會有什麼變化。
想想也是,被囚禁在這裡不見天日,又怎麼能沒有怨言呢?
換了自己,又能承受多少呢?
鳳飲醴嘲諷地想著,然後他站起身,道:「你慢慢吃吧,我走了,今後幾天,會是我來照顧你的飲食。」
「噢?」楚風挑了挑眉,然後笑吟吟地道,「那可實在有勞二公子費心了,讓小人榮幸之至啊。」
「你到底夠了沒有!」鳳飲醴終於還是有些按捺不住,轉身看著楚風怒吼,「你殺了姜戎,不過將你囚禁,你還有什麼不滿的!陰陽怪氣,你像個男人嗎你!」
楚風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地道:「小人不是男人啊,小人就是小人咯。」
楚風從始至終未必沒有察覺到鳳飲醴的哀戚,畢竟在情感上,楚風是個敏感的人。
但是楚風不願意跟鳳飲醴說這樣的事情,也不願意跟鳳飲醴說什麼道理,談什麼感情。
鳳鳴山莊的人?
楚風已經不信任了,哪怕是鳳棲梧,楚風都不信任了,更何況是一個並沒有什麼深交的鳳飲醴。
誰知道你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呢?
誰知道你又在做什麼算計呢?
楚風不想去想,但是既然對鳳鳴山莊的人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也就自然不會有任何的失望。
楚風知道他這樣做也許和那一次與楚紫兒所談的勇敢相去甚遠,但是楚風終究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還想要信任鳳鳴山莊,信任這些人,他做不到。
鳳飲醴看著楚風,神色有些獃滯,他真的不曾想到當年那個敢與姜戎一戰的人,已經變成了這般德行。
所以他冷笑,眼神中已經充滿了輕蔑,而後一撫袖,轉身便走,直到一個虛弱的聲音,使得他僵硬在原地。
「爹爹,他……他今天不吃我的肉嗎?」
給讀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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