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菲爾公爵只是想起這事了就隨口提一句而已，然而這句話卻成功讓米莉渾身上下的神經就綳了起來，甚至於她吃飯時都食不知味，還差點用叉子舀湯，讓旁邊被遺棄的湯勺看起來分外孤獨、極為可憐。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飯，米莉立刻將伊洛拖進了自己房間。
「姐？」
伊洛奇怪地問道，同時，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米莉抱著他胳膊的手上——她的身體靠得很近，伊洛能聞到米莉頭髮上若有若無的香味，這種距離讓他的臉隱隱有些發燙。
然而，還沒等伊洛開心完，米莉便鬆開了手。
伊洛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在米莉的房間里。這裡果然又添置了不少物品，比兩周前更精緻了。
蛇聽見開門聲，便操縱著蘋果滾過來，心情愉悅地道：「哎呀，你們回來啦。」
米莉隨手將它拿起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示意接下來的對話比較重要，它必須一起聽。
接著，米莉看向伊洛：「伊洛……公……公爵先生說得魔物，是怎麼回事？」
提起公爵先生時，米莉不自覺地稍微停頓了一下。這一段時間，菲爾公爵已經對她多次表示過希望她使用女兒對父親的稱呼來稱呼他，米莉最近受到不少過分的寵愛和照顧，不好意思拒絕，便試著改了幾次口，可仍然覺得有什麼地方很奇怪，因此改稱呼的事尚在練習之中。
在伊洛面前，她果然還是很難用「爸爸」來稱呼菲爾公爵，於是換回了比較習慣的說法。
伊洛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對姐姐隱瞞的價值，且米莉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擔憂，一眼就能看出是關心他，便安慰道：「姐，你不要擔心，只不過是前幾天湯尼在我頭髮里發現了一隻黑魔球，那種魔物不危險的，我完全沒有受到攻擊，也沒受傷。我們一開始還不知道那是魔物，準備養起來來著，後來被菲爾教授發現以後，已經消滅掉了。」
黑魔球？準備養起來？已經消滅掉了？
米莉總覺得什麼地方隱隱聽起來不太對勁，其他魔王在魔王領地比較無聊的時候，也是養魔物玩的嗎？
米莉不禁皺起眉頭，蛇則在一旁裝模作樣地眯起紅眼，饒有興味地吐了吐信子，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哦？黑魔球？現在還有這種東西啊……魔王不是早就死了嗎？」
「嗯，所以教授跟我說它可能是從魔王羽毛里誕生出來的。」伊洛將菲爾公爵在餐桌上已經大致講過一遍的古書里關於博物館管理員的記載又說了一遍，「不過，那隻黑魔球是從博物館里逃出來的，還是從那個尚未主動出現的傳奇勇者那裡跑出來的，就不太清楚了。畢竟那個勇者肯定持有最後一根魔王羽毛吧？說起來……那個傳奇勇者為什麼不主動出現呢？明明是這麼榮耀的事……」
伊洛思索地將手指抵在唇上。
伊洛口中的某個不肯出現的傳奇勇者頓時心頭一跳，默默地移開了視線，僵硬地道：「不、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伊洛嚮往地說，「不過，他能夠放棄這種榮光，主動放棄國王承諾的財富和地位，肯定是個品行相當高尚的人吧！」
前段時間每天都在算計金錢還去過黑市的米莉老臉一紅：「也、也不一定吧……」
她一開始只是因為羽毛是白色的而沒法去找國王做鑒定而已，但事到如今，這件事已經沒法說出來了——如果她是傳奇勇者的話，伊洛那邊的說辭瞬間就會對不上，與此同時，之前說得許多謊都會被戳穿，伊洛的處境也會變得危險。
既為了轉移話題，也為了弄清楚正事，米莉連忙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頭髮里有魔物的？就發現了一個嗎？」
米莉當然知道那個所謂的黑魔球並不是從任何一根魔王羽毛中出生的，它是誕生於伊洛自己的魔力。蛇早就說過，魔王的成長會分階段，伊洛遲早有一天能夠擁有將魔法元素聚集成魔物的能力，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快。
不過……
或許也沒有她想象得那麼快，畢竟都過去一年了，伊洛名義上的年紀也已經有十三歲……
這麼一想，米莉忽然發現伊洛這個春天似乎長高許多，已經隱隱高出她幾公分了。雖然如果看臉的話，還是她稍微成熟一些，可伊洛已在不知不覺中日漸挺拔，褪去小孩子時的稚嫩，漸漸露出少年的稜角來。
米莉忽然便有些恍惚。
相比之下，她比一年前根本一點都沒變，且接下來也會如此。
漸漸地，伊洛才會成為外貌上比較年長的一方吧？到那時，他也會變得很像魔王……
米莉心不在焉地低下了頭，因此沒注意到蛇偷偷瞥了她一眼，然後深紅色的蛇眼飽含著一種古怪笑意地眯了眯。
伊洛亦沒有注意到米莉複雜的神情，他只是認真地在回答姐姐的問題：「唔，被湯尼發現那次是星期二凌晨，只有一個。不過我今天早上又發現頭髮里有一個，我把它放走了。我感覺那個黑魔球好像和之前是同一隻，可它明明被教授殺死了……」
「唔，這很正常。」蛇重新將目光放在伊洛身上，笑道，「魔物是魔法元素聚集出來的嘛，就算消散，再重聚就好了。只有失去聚合它們的契機——也就是魔王——魔物才會徹底消失的。」
頓了頓，米莉感到蛇意味深長地朝她看了一眼，才繼續說下去。
「當然，魔王羽毛也有一樣的效果，只是弱一點罷了。同理，越強大的魔王聚集的魔物越多，聚集魔物的數量也就越龐大；越靠近魔王，魔物聚集起來就越容易，這正是魔王之塔難以攻陷的原因。唔……不過……」
蛇似乎故意將嗓音壓低了一點，米莉很清楚它實際上並不是在給伊洛解釋，而是說給她聽。
「魔王的大部分魔力都在角里，要是有一個魔王沒有角的話，他生成魔物的能力大概只比幾十年才能生成一個黑魔球的魔王羽毛好一點點吧。哪怕是特彆強大的那種，頂多也就一個月產生一個魔物……曾誕生過又被打散的魔物，重聚耗費的時間會有所縮短。」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教授殺死的那個黑魔球大概花了三天時間重新聚合，然後又來找我了是嗎？」伊洛馬上就將前因後果串聯起來，恍然大悟。
……只是這些事大概連菲爾教授都不知道吧。
伊洛忍不住想。
蛇它到底……
「啊，對了。」蛇忽然開口，悠哉地晃著尾巴，「說起來，為什麼那個黑魔球為什麼會總在你的頭髮里呢？我聽說你的老師，也就是小米莉的爸爸正在研究一些很有趣的理論吧？別看我這樣，其實王國發行的魔法師學術周刊我每一期都看呢，那個理論真的是很新穎，發表的話會肯定會引起轟動的。嗯……我想想，如果是公爵先生的話會怎麼解釋這個現象呢？伊洛你最近是經常想什麼事情導致情緒特別激……」
「那、那個，姐！我雙休日還有作業要寫，我、我先回房間去了！」伊洛完全不想正面面對蛇的問題，面紅耳赤地就要落荒而逃。
另外……
萬萬沒有想到它是一條這麼關心最新學術信息的蛇！原來如此！想必它的先進知識都是從學術周刊上看來的吧！這樣就解釋得通了！難怪蛇的知識面各個領域都有涉及……而且，蛇一直住在公爵家，知道教授先生最近的研究內容也很正常……
啊啊啊啊！想不到連被困在蘋果里的蛇都在看最新的學術周刊！如此身殘（？）志堅！相比之下，他連上周剛發的講義都偷懶沒有讀完，真是太墮落了！拿到期中獎學金以後就鬆懈了！
伊洛受到沉重地打擊，感覺到了自己和蛇之間學習熱情上鴻溝般的差距，況且蛇本來就知識淵博，而他失去十二年記憶連常識都補了很久——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等蛇變成傳奇勇者了，他都還是個普通的小魔法師……
不行！這樣不行！他還要保護姐姐呢！
伊洛的學習鬥志前所未有地燃了起來，所以他立刻覺得自己跑路臉紅絕對不是因為怕每天都拚命想姐姐的事暴露，是為了馬上去學習！學習！
伊洛飛快地跑了，留下米莉一臉懵逼，以及蛇在旁邊泰然自若地搖尾巴。
「……你為什麼要誘導他去想自己吸引黑魔球的事？」頓了頓，米莉不滿地擰著眉頭，看向蛇。
「嗯？這算誘導？」蛇笑著道，「不用我問，他肯定自己也已經想過了。而且他今天看起來這麼輕鬆，估計已經從信任的教授那裡得到了答案。我……唔，只是隨便試探一下而已。剛才，我總覺得他可能在思考什麼對我很不利的事呢，不打斷一下的話，唔……那孩子可能沒你這麼可愛好騙……」
米莉：？！
米莉感覺額頭上的血管跳了跳，她拿起蘋果就要往角落滾，蛇連忙毫無誠意地道歉：「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不過隨著伊洛長大，糊弄他的確會越來越容易的，更何況他已經能聚集魔物了，就像我之前說的，以後大概每個月都會有一個黑魔球從他頭髮里冒出來吧，這個我會試試能不能解決，但是……再過一段時間說不定就會是魔王的青春期了，這個你最好自己有些準備。」
魔王的青春期也就是要長角的意思，米莉暫時還不希望伊洛發現自己是個魔王，想到到時候要怎麼隱藏他的角，米莉不禁感到了一絲沉重，沉默下來。
蛇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尾巴幽幽地晃了晃。它壓低了聲音，沙啞而溫柔地道：「當然，你不用太害怕。到時候……我會幫你的。」
……
這一晚，米莉由於焦慮，輾轉到半夜在睡著。此時房間里一片昏暗，窗戶的窗帘拉開了半邊，若有若無的月光灑在地板上，形成一片不同於其他地面的灰白。
忽然，一個小小的黑球在窗沿下探出身，它張開紅眼往裡看了幾眼，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窗戶沒關緊的縫隙里擠了進來。
然後，它啪嘰一下撞在了窗台上擺放著的水晶蘋果上，見蛇沒醒，又啪嘰一下撞上去，還沒醒，再啪嘰……
「……安靜點，小傢伙。」終於，蛇睜開一雙紅眼，懶洋洋地看了眼黑魔球。
黑魔球很高興：「嘰嘰嘰！」
「唔，別亂叫，雖然你們這群蠢魔物的確經常認錯，但我確實不是。你家魔王在隔壁呢。」
「嘰嘰？」
「不是，像大魔使那種東西我一口能吞五個。」
「嘰嘰嘰？」
「……哦，竟然猜中了，果然魔王製造的第一隻魔物智商一向比較高呢。作為獎勵，順便封口，我就吃了你吧。」
「嘰！」Σ(っ°Д°;)っ
黑魔球嚇了一跳，猛地往後滾了一下，藏在窗帘後面可憐地望著蛇。
蛇有趣地笑了笑，道：「不想被吃就算了。不過，你去找也沒有用，現在的小魔王陛下不會收留你的。不過，我倒是有事要指派你做，算是替魔王陛下分憂解勞吧。」
聽到蛇有任務，黑球又興奮了起來，問：「嘰嘰？」
蛇道：「你自己找個喜歡的地方躲起來，不要再騷擾魔王陛下。」
蛇話音剛落，黑魔球一下子又癟了，顯然對這個任務非常失望。
不過，作為一隻信守承諾忠於魔王的小魔球，它還是立刻執行了任務——它沒精打采地飛到了米莉那邊，然後默默地貼在了她額頭的魔法陣上——黑魔球和硬幣差不多大，正好覆蓋住那個硬幣大小的魔法陣。
蛇：「……你很會找位置嘛。」
「嘰嘰！」
「閉嘴，離那個女孩遠點，不然吃了你。」
「嘰？」
「嗯嗯，沒錯，是我的儲備糧來著，所以你可以滾了。自己找個水塘蹲著吧，再讓我看見的話就給你發獎勵。」
黑魔球：「嘰……」_(:3」∠)_
被嫌棄的黑魔球只好無奈地從窗戶縫裡又擠了出去，一邊疑似抽泣著一邊飄遠……
「等等。」忽然，蛇道。
「嘰？」黑球驚喜回頭。
「等魔王那邊有新魔物誕生了，你也一起帶走。被我看見的話就一起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