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伊洛和湯尼面面相覷，都搖頭表示確實只見到那麼一顆黑球，沒有更多的。伊洛心裡還有點疙瘩，他抿了抿唇，壯著膽子問道：「教授，你……會不會弄錯了？」
菲爾看向他。
伊洛繼續說：「那個黑球……很溫順，很親人的。它一直在我的頭髮上沒怎麼動過，就算捏它也不掙扎，一點都不像是魔物……」
伊洛停頓了一下。
話是這麼說，但他其實並沒有底氣。因為沒有遇見米莉以前的記憶，他並不知道魔物到底是什麼樣的，只是從書上得知它們兇狠殘暴，會兇猛地襲擊人類和試圖登上魔王之塔的勇者，大部分擁有黑色的毛髮和羽毛，以及跟魔王一樣的紅眼……
想到這裡，他定了定神，說：「而且，我檢查過，它沒有魔物標誌性的紅眼……或者說，它可能根本沒有眼睛，所以——」
說著說著，伊洛的語氣不自覺地急切起來，於是菲爾公爵打斷了他。
「我不會弄錯的。」菲爾搖了搖頭，「你們看到它被魔法擊中時的樣子了。沒有血液，沒有屍體，只會完全消散在空氣中，這就是它是魔物的證明。」
——只有和魔王有關的東西，才會在死去時不留下一絲痕迹。
菲爾沒有說下去，因為這句話是每個魔法師和戰士都必須銘記於心的。事實也確實如此，不需要他講，伊洛和湯尼的腦海中便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這句被教科書反覆提醒的話。
伊洛心裡一涼，他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肩膀和附近的地面，可菲爾說得沒錯，他什麼都找不到。
所以……那個小球真的是魔物？可是，為什麼會在他的頭髮里？
菲爾問：「你們確實只發現了這一隻？」
湯尼和伊洛都點頭，伊洛特別心不在焉。
菲爾沉默下來，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伊洛卻忍不住有些心慌意亂，等了一會兒，見菲爾沒有反應，便問道：「那個……教授先生，它好像比起湯尼更喜歡我，早晨也是在我的頭髮里發現的……這個，是不是我有什麼問題……？」
菲爾聽到他的聲音，暫時停下思索，頓了頓，問：「你最近……是不是情緒不太穩定？」
伊洛一愣，立刻就想起自己因為思考米莉的事太多而徹夜魔力暴走的事，這毫無疑問是嚴重的情緒不穩定了。可是被米莉的父親，也就是菲爾公爵親自提起來……
伊洛尷尬地臉頰發熱，有些不敢直視自己的導師，只胡亂地回答：「是、是吧。我昨天晚上，還發現自己有些控制不好魔力……」
「嗯，那就是因為這個。」菲爾沒有發現伊洛的不自然之處，他安撫地摸了摸伊洛的頭，「這種魔物會不自覺地被狂躁的魔法元素吸引，我之前狀態不好的時候，也曾經吸引到很多類似的東西。你只引來一隻這麼小的魔物，應該情況不嚴重……」
說到一半，菲爾想了想，又改了口。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我當時還在魔王復活時期，現在是和平年代，所以……」
所以和平年代為什麼會有魔物呢？
菲爾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就自行陷入了思考，手指抵著下巴，額間微微蹙起。
湯尼卻沒有跟著菲爾公爵的思路走，他卡在之前的一個詞上，見菲爾沒繼續說下去的意思，連忙問道：「教授！狂躁的魔法元素是指什麼？」
這個辭彙對湯尼來說很新，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這種說法……簡直就像是說魔法元素有生命一樣。
菲爾怔了怔，才解釋道：「這是我最近在研究的課題，一種新的關於魔法元素的理論，目前還在試驗階段，沒有發表。我懷疑我們普通魔法師使用的魔法元素，和魔王、祭司使用的黑白魔法元素實際上是同一種東西，只是在不同狀態下呈現出的不同反應。白魔法是使用極為平靜的魔法元素的魔法，黑魔法則相反。魔王大概是本身具有激怒魔法元素的能力，而祭司他們則是在長期的心理訓練以後，能夠做到清心寡欲，他們的心境使得自身的魔力比一般魔法師的要更加平靜、更好控制，因此能夠……你不用記筆記，這些只是我個人的猜測，沒有得到任何認可，期末考試不會考的。」
湯尼不知何時已經掏出了筆記本和筆開始奮筆疾書，被教授叫停，他的臉紅了紅，道：「不不不，那個……教授，我只是想聽你說而已！我對這個理論很感興趣！不是當做期末考點記的……」
湯尼當然知道期末考試只會考魔法師界已經得到公認的知識，比如黑魔法是邪惡的魔王創造出來的，白魔法是上天賜給虔誠信徒的武器，能夠用來對抗世上一切的黑暗和不公正……呃，這些他都背下來了，但是……
「是這樣的，教授……」湯尼很少在課上說出自己的想法，所以難得說大膽的言論，有些不好意思，「期中考試之前，我不是控制不好自己的魔力嗎？我之前以為自己是真的控制不好魔力，或者越緊張反而越控制不好……但是，現在想想，說不定是因為我的情緒太極端，所以影響到魔力的情況，讓我能使用的魔法元素變得更不好控制了。我、我覺得這很合理！」
菲爾教授略微感到有些吃驚。老實說，在他眼裡，湯尼一直是個按部就班地、死板地學習書本知識，甚至有些太過照本宣科的學生，因為他太過依賴於書本，常常鑽牛尖，在接納魔法學習里靈活地方的方面有困難，有時候不太好教。
……這一次倒是說了讓人意外的話。
一直被否定的理論頭一次有人覺得合理，哪怕是自己的學生，菲爾也難免覺得有點高興，也有點不知所措。愣了一會兒，他才點頭道：「……謝謝。」
道謝完后，菲爾再次看向伊洛，說：「所以，我想你是因為情緒暴躁，使自身的魔力變得接近於黑魔法，不小心吸引來了那隻魔物。你……」
菲爾原本想問伊洛是因為什麼事情煩惱，但還沒問出口，就收住了嘴。
能讓伊洛個性這麼穩定的孩子發生魔力暴動，在他自身沒有什麼問題的情況下，只有可能是家庭的重大變動了。至於伊洛家庭的變動……菲爾自然一清二楚。
這麼說來，伊洛的情緒失控，也有他的原因了。
菲爾嘆了口氣，再次摸了摸伊洛的頭。
「星期五下課以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米莉她……應該已經很想念你了。」
「誒？」伊洛一愣，「姐姐她……很想念我？」
「嗯。」
「真的？」
「……嗯。」
得到教授的反覆肯定以後，伊洛忍不住隱隱開心，再看菲爾教授也沒有之前那麼微妙了……畢竟如果那個黑球真的是魔物的話，在第一時間把它消滅是最正確的行為，教授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跟你一起回去！」伊洛果斷地回答道。
菲爾點頭表示明白，又拍拍他的肩膀。
由於黑球這個意外事件，這節課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見目前的情況告一段落，菲爾翻開講義，準備繼續上課。
不過……為什麼魔王已經死了的情況下，還會有魔物出現呢？
想起當初所有人都認為魔王沒有復活、艾麗卻被黑魔法殺死時的狀況，菲爾的眉頭擰得更深了一些。
……
這一周的接下來幾天，菲爾除了上課，都在查找關於那個新生魔物的資料。可是，那種黑球一般的魔物出現的時間總是非常短，又極為脆弱，被認為是「沒有研究價值的魔物」，因此人們收集的信息遠比其他難對付的魔物或者魔使少得多。
菲爾對和魔王有關的事上一向比其他人敏感，即使女兒回到了他身邊，這個習慣也很難在一時半會兒改變。他在圖書館和資料室看了幾天，甚至去了一趟國王的宮殿，試圖在皇室圖書館里尋找可能有用的信息，然而依然一無所獲。那種生物的官方名字叫做「黑魔球」，關鍵詞只有「成群出現」「最弱小」「風大時會被吹散吹跑」「經常在魔王正式復活前幾周組團在魔獸棲息地附近散步」這麼幾個。
因為太不像魔物了，時間也對不上，還有人認為它並不是魔物製造出來的，而是上天在魔物復活前提前降下的徵兆性的生物。不過，這種說法顯然站不住腳，黑魔球符合鑒定魔物的所有標準，它甚至是擁有紅眼的，只是極少睜開而已。
菲爾公爵突然有些意外人們竟然對這種生物這麼不關心，資料這麼缺乏……當然，或許和這種生物抓住后就很容易死，存活時間和存在時間都短，因此研究樣本不足也有關係吧。
唯一有用的新信息，就是一本書里記載，曾有一個國立博物館管理員宣稱，他在半夜值班時看見一個黑魔球直接從魔王羽毛上生成，不過由於魔王羽毛是封閉在玻璃箱內的，那個黑球沒過多久就憋死了，魔物死後又不會留下痕迹，因此無法證明這個管理員說的話的真假。
難道伊洛頭髮里那個魔黑球是從國立博物館里意外跑出來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應該研究的就是魔王羽毛了……
菲爾公爵暫時無法下定論，伊洛那裡也沒有繼續出現魔物的身影，線索斷開，這件事只能暫時擱置。轉眼，一周又過去了，沒多久就到了星期五。
這一天，伊洛是在一陣小雞般的「嘰嘰嘰」的叫聲中被吵醒的，一睜眼，他就看見一隻黑色的小球，在他枕頭邊上跳來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