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釜底抽薪
這麼難吃的飯食,供應一次就夠砸招牌的了,趙三娘居然一個月里讓做上三回,自家鋪子的名聲還要不要啦?
趙四娘興辦這家百味堂的初衷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想為自家掙名聲。如今倒好,怕是名聲也能賺到一些,只不過是「臭名」而已。
有個這麼會扯後腿的二姐,真的是夠了!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其實,趙四娘這麼想就有些冤枉趙三娘了。趙三娘是性急不錯,但她並不魯莽,她這樣做之前也是經過一番思考的。
像趙四娘這種無利不起早的人,自然很少會「貴腳踏賤地」。百味堂她都很少去,棚戶區就更不用提了。來這兒也快半年了,她就只去過一回棚戶區,且只是在外圍望了望,根本就沒有走進去瞧。故而,她是不會知道每年夏秋兩季那兒都有不少人死於瘧疾。這會兒天氣雖然涼了下來,但也不能掉以輕心。趙三娘就是出於這種考慮,才會這麼頻繁地安排大伙兒吃社飯。
理解不了趙三娘苦心的趙四娘立刻就想撂挑子回家,再不想插手管這樁「吃力不討好」的煩心事。
不過,這會兒她見趙三娘傲嬌地撇過臉去,始終不肯搭理程昱,讓人家好生尷尬。出於對程昱的「關心」,她便代為回答道:「我師父是這麼說的,至於靈不靈,我就不知道了。」
百味堂每天就做早午兩市,此時才結束完早市不久,按理來說,鋪子里應該沒什麼人了。但百味堂情況特殊,作為一家愛心食堂,很多客人抱著「先到先得」的信念,早早就來到鋪子門口排隊候著午市了。因此,這會兒鋪子門口已經聚了好些人。
趙四娘見狀忽然靈機一動,忙提起精神,繼續上面的話題講了下去:「想當年。我師父的家鄉先是三年大旱,大旱過後又是大澇。等大澇過去的時候,他們村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口。剩下的人雖然失去了好多親人,但想著大災總算是過去了。心裡還是很慶幸的。誰知道這還不算完,村子里又有很多人害了打擺子的癥候。雖不是每個人都有事兒,但每家每戶總有一兩個人犯這毛病,漸漸地死的人也多了起來。
「當時我師父他爺也得了這個癥候,就在他覺得自個兒快不行的時候。迷迷糊糊間做了個夢。夢裡頭,他祖爺爺怪他爺好幾年沒祭拜土地爺,讓土地爺以為他家不把他當神仙,心中一氣惱就不肯保佑他家了,他家這才會連年來三災八難的。
「那年頭又是大旱又是大澇的,人都沒口吃食,誰家還顧得上祭拜土地爺呀?我師父他家自然也顧不上。不過他祖爺爺都託夢來了,他爺不敢耽擱,忙讓他奶去左鄰右舍借東西回來做社飯。原來他們那兒的規矩,祭拜土地爺得用社飯。雖說按他們那兒祖傳的方子做出來的社飯不太好吃。可土地爺就好那一口,也無法可想。
「他奶好不容易東拼西湊做出碗社飯來祭了神,他爺也到了彌留之際。為了不讓他爺做個餓死鬼,他奶就把那碗飯餵給了他爺吃。喂完了飯,他奶就把家裡所有人都叫了過來,打算一家人圍在一起送他爺最後一程。可等啊等,等到第二天早上他爺都沒閉眼,到了中午人甚至清醒過來了。又過了一天,他爺就好全了。他們村的人聽說后就有樣學樣,紛紛祭起土地神來。然後把社飯給病人吃。還真別說,就這法子,差不多把所有病人的命都救了回來。
「往後我師父他們那兒的人就懂了,害了打擺子的癥候要吃社飯來治。幾乎百試百靈。這法子是有用的,可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後來有個很有名望的大夫聽說后,特地來看了他們村的社飯。仔細琢磨一番后,大夫總結說這裡面加了黃花蒿,正是有了它,才能治好了打擺子。原來呀。黃花蒿是一味醫治打擺子的奇葯。」
趙四娘一口氣編完了這麼大段的故事,只覺得口乾舌燥,接過阿弦遞過來的水潤了潤喉嚨后,又道:「當然了,這只是我從我師父那兒聽來的傳聞,靈不靈的,我還真不敢打包票。畢竟我還不曾見過打擺子的病人,沒法子讓他吃了看效果。不過我這一身做菜的手藝都是我師父教的,他老人家說的話咱家人都是很相信的。所以,我二姐才會讓鄉親們每個月吃上三次社飯,想藉此使大伙兒免受打擺子之苦。」
程昱曾在梧桐街上的鋪子里工作過好幾個月,自然曾聽東家老爺吹噓過,說他閨女的一身本事都是由一位來自寧國的師父所授,而他家能買得起那麼多鋪面也是靠了那位師父。因而,程昱也很相信趙四娘那位師父的能耐,既然他說黃花蒿能治瘧疾,那就必然是能夠治的。這會兒他想到先前自作主張,不往社飯里加黃花蒿,無異於是浪費了一大盆良藥,頓感羞愧不已。
相比於因羞愧而默默無言的程昱,其他聽到趙四娘故事的鄉親們則沸騰了起來。
要知道,打擺子這種癥候有輕有重,輕一些的甚至可以不藥而癒,而嚴重的就是要人性命的絕症了。這會兒他們聽說打擺子居然有葯可醫,還就是百味堂的社飯,自然欣喜不已。不少人甚至後悔早上沒選社飯,而是選了其他做主食。
「三小姐,今兒晌午還有社飯嗎?我想帶回去給我孫孫嘗嘗,這孩子身子弱,多吃點兒葯防著總沒錯!」一位老人家率先問道。
有了帶頭的,大伙兒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問了起來,一時間百味堂里炸開了鍋。
得!瞧這陣勢,大伙兒還真把社飯當成藥了。
正宗的社飯有沒有防疫的效果,趙四娘不太清楚,但自家出品的這款應該或多或少有一些,拿回去防疫還真有一定的可行性。
不過,趙四娘上面說了那麼一長段話,可不是為了宣揚這種口味詭異的社飯的。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就把這種「砸牌子」的玩意兒丟出去,永不錄用。那她是圖什麼呢?原來她說了那麼多,是想向大伙兒解釋自家整出這麼難吃的社飯是事出有因,並非做飯的水平不行。再有就是,社飯的精華在於黃花蒿,而不在於飯本身。要想防疫,光吃黃花蒿就成,社飯不吃也罷。
「社飯一個月吃三次,今早才吃過一次,晌午就不安排了。不過我二姐特地從家鄉運來一些新鮮的黃花蒿,待會兒拌好了就給大伙兒端上來。我師父說過,相比起幾經烹調的社飯,新鮮的黃花蒿效果更好,想預防的鄉親可以嘗嘗。」鋪排了這麼多,趙四娘開始說出她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仔細想想,咱這兒又沒有用社飯祭拜土地爺的習俗,吃社飯不過是為了防疫罷了。而社飯為啥能防疫?人名醫說了,那是因為裡頭有黃花蒿。既然如此,還不如把黃花蒿直接發給有需要的鄉親們呢!畢竟,社飯放兩天就壞,不能留著以備不時之需;而黃花蒿磨成的粉存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想啥時候用就啥時候用,拿著它更加便宜不是?
「所以啊,信得過我師父、想用黃花蒿防疫的鄉親們,明兒就來百味堂一趟,屆時咱家會給每人發一兩黃花蒿做成的藥粉。不過咱家畢竟是食鋪不是藥鋪,家裡頭存著的藥粉很有限,也就三十來斤,只能讓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則,發給先來的鄉親。所以說,有需要的鄉親,還請明日務必趕早啊!」
真要防疫,直接發葯不就得了?也就只有趙三娘這個傻缺才會想出做社飯這種既費銀錢又討不到好的蠢法子。
自詡聰明的趙四娘深深擔憂起自家二姐的智商,暗自嘆息道,自家智商欠費的原本就不少,如今再加上一個趙三娘,真是令人擔憂啊!
不過轉念想到,黑暗料理的原料被自己派掉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她也會牢牢地扣在手中,趙三娘就算想折騰也折騰不起來了,總算是了了件煩心事,頓時心情大好。
第二天天不亮,百味堂門前就排起了一條長隊,就為那一兩重的藥粉。雖說大伙兒都不知道這葯是否真的有效,可拿著總沒有壞處的。像他們這樣的窮人住在那樣的破屋子裡是最容易害上打擺子的癥候的,說不定到時候就能靠這葯救上一命呢?抱著這樣的信念,好多人都冒著寒風苦苦等待。一時間,百味堂里裡外外喧囂非常。
場面如此之熱鬧,遠遠超過了趙四娘這個發起人最初的設想。不過,不要說趙四娘事先沒有料到,就算她預料到了,也不會過去照看一二。這倒不完全是因為懶,主要還是外頭太冷,出去一趟就能凍得她麻爪。
這個時候,窩在房裡的趙四娘無比憂傷地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箱籠,為那塊「見不得人」的虎皮默默哀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