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常夫人臉色煞白,雙手緊緊抱著薛逸海,面上是驚慌失措的神情,一邊輕輕晃著薛逸海的身體一邊哭得梨花帶雨,「逸海,你怎麼了?你醒醒,你別嚇我!」
見常夫人抱著薛逸海語無倫次的模樣,公儀音忙蹲下身來柔聲寬慰,「夫人,薛公許是突然昏厥了,你先稍安勿躁,放開他讓我看看。」
常夫人淚眼婆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的行為並不妥當,依言停止了手中的晃動,退在一旁無措地用帕子拭著淚。
公儀音伸出手指在薛逸海鼻下一探,不由舒了口氣,幸好還有鼻息,看來他只是暫時的昏厥。雖然不知原因,但眼下還是得趕緊請大夫。
想到這忙收回手,對著常夫人道,「夫人不用擔心,薛公只是暫時地昏過去了,快找人將薛公抬回房中,再請大夫過來看看。」
常夫人這才恢復了幾分清明,用手背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急急忙忙吩咐一旁亂作一團的女婢和僕從們去找副可以抬動的軟榻過來,又讓聞訊趕來的管家趕緊去請大夫。
這時,秦肅分開眾人大踏步走了過來,看一眼躺在地上的薛逸海,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他恰好聽到常夫人的吩咐,聞言介面道,「夫人,前頭帶路,我背薛公回房。」
常夫人愣愣地點點頭,在侍書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不想起身時,身子未站穩,竟晃晃悠悠地也跟著倒了下去!
見薛逸海和常夫人接二連三地倒下,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四下一片嘩然,眾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知如何是好。
薛靜儀站在一旁獃獃地看著,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眼下見常夫人也猝然倒地,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在常夫人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母親,母親您怎麼了?母親您不要嚇靜儀。」
秦肅的面色沉了下來。樹影篩下的光線打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流轉不定,在這樣金色的光芒下,他眼中的神色顯得愈發幽深如靜默寒潭。
他蹲下來,伸出手指在常夫人鼻端一探,微微鬆了口氣。
還有鼻息。
只是……好端端的,兩人怎麼會先後暈厥?這裡頭莫不是有什麼貓膩?
同樣覺得事情有蹊蹺的還有一旁冷眼瞧著的公儀音。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查出兩人昏厥的原因,而是先讓兩人醒過來再說。
她看一眼秦肅,正好秦肅也朝她看來。
公儀音沖他點點頭,示意薛逸海就交給她了,自己則指揮人群讓開一條道路,將常夫人抬到了僕從急急忙忙拿來的軟榻之上。
秦肅見她行動迅速,條理分明,遂放了心,徑直背著薛逸海朝他房中去了。
公儀音忙指揮僕從跟上,又扭頭焦急地看向雙目空洞的薛靜儀連喚了幾聲。可薛靜儀似乎被嚇到了一般,神情怔怔,半晌不曾回答。
公儀音無法,只得讓蕭染好生照顧她,自己則讓侍書在前頭帶路,讓僕從抬著常夫人,朝薛逸海和常夫人的院中急急奔去。
因著薛逸海佔了兩人房中的床榻,所以常夫人被安置在了院中的客房內。
大夫很快被請了過來。
事態緊急,公儀音顧不上多說,也顧不上避嫌,拉著他趕緊進了常夫人的房中。
大夫顫顫巍巍坐下,來不及喘口氣,看一眼常夫人逐漸鐵青的臉色,眉頭一皺,趕緊覆了塊帕子在常夫人手腕上,眯著眼睛凝神把起脈來。
把了一會,大夫臉上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這時,蕭染帶著好不容易回了神的薛靜儀掀簾而入,她們行得急,大袖衣擺帶起簾櫳上的玉珠,在空中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卻讓房中的氣氛愈發焦灼起來。
一踏進房內,薛靜儀就朝床榻看去,瞧見大夫臉上的神情,不由帶上幾分焦急之色,急急問道,「大夫,我母親怎麼樣了?」
大夫收回手,若有所思道,「夫人這癥狀,似乎是中了毒。」
「中毒?」幾人皆是大吃一驚,好端端的,常夫人怎麼會突然中毒?
「可知是何毒?」公儀音忙問。她的心裡,有一絲淡淡的不安感升起,眼前閃過一個畫面,讓她心神一動,卻快得讓她來不及抓住。
大夫捋了捋鬍鬚,「如果老夫沒斷錯的話,夫人中的,應該是砒石之毒。」
「砒石之毒?」公儀音神思一晃,瑩然生輝的面龐上露出一絲不解,「可是砒霜?」
大夫搖搖頭,「砒霜是從砒石中提煉而成,毒性更烈,市面上也更難買到。幸好常夫人所中之毒為砒石而非砒霜,再加上攝入的量微小,老夫開一劑催吐的方子,趕緊煎好給夫人服下。夫人胃中的毒素被清除出來,再修養幾天應該就無大礙了。」
薛靜儀忙抬起手背擦乾臉上的汗珠,看向大夫道,「有勞大夫了,我立刻派人下去煎藥。」
人命關天,大夫點頭應了,龍飛鳳舞地寫了張方子遞給薛靜儀。薛靜儀喚過侍書,示意她下去親自煎藥,自己看向大夫道,「大夫,還要麻煩你去看看我父親的情況。」
僕從去請大夫時,常夫人還未暈倒,所以這大夫本就是為了薛逸海而來,聞言點點頭,急急背起藥箱在薛靜儀的帶領下進了房間。
公儀音也跟在幾人身後出了常夫人的房間。
她看一眼身後紅漆的門扉,陽光逆照下,那樣醒目的紅色也變得柔和起來。廊下掛著的風燈在微風的輕拂下搖曳不定地打著轉。
彷彿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午後。
可公儀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常夫人的中毒,一定是人為。那麼,到底是哪個環節被人下了毒呢?
她將今日之事粗粗過了一遍,並未想到什麼線索,只得先作罷,跟在幾人身後進了薛逸海的房間。
挑簾而入,大夫正坐在薛逸海躺著的榻旁,收手扣在他的脈上,神情依舊有些嚴肅。秦肅則面容沉肅地站在一側。
公儀音和蕭染、薛靜儀一道,在一旁惶惶不安地等著。
一時之間父母雙雙昏倒,薛靜儀頗有些六神無主了,一雙美目早已哭得紅腫,咬著手帕眼眶含淚,一動不動地盯著大夫面上表情,生怕看到什麼不好的神情出現。
大夫皺了眉頭收回手,狐疑地看向薛靜儀,「薛公這狀況,似乎不是病,也不像是中毒。」
「那是什麼?」薛靜儀不由奇道。
「似乎像是過敏的癥狀。」
「過敏?」薛靜儀一臉錯愕,不可置信地看著大夫道,「怎麼會是過敏?」
大夫又仔細看了看薛逸海的面色,肯定地點頭道,「沒錯,薛公的確是過敏的癥狀。」
薛靜儀舒了口氣,「如果是過敏的話,是不是很快便能醒過來?」
大夫點點頭安慰道,「老夫也給薛公開一帖葯,早中晚各服用一次,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薛靜儀千恩萬謝地謝過,吩咐女婢送大夫下去開藥方,並趕緊將葯送過來給薛逸海服了。女婢領命離去。薛靜儀這才走到薛逸海床榻旁,滿目憂色地看著昏迷不醒的薛逸海。
他方才臉上扮老生的油彩早已被擦去,這麼一看,面色顯得愈加蒼白透明起來。
薛靜儀一陣心疼,想到另一間房中同樣昏迷不醒的常夫人,淚水簌簌就往下落,嘴裡呢喃道,「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公儀音亦是不解,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她總覺得,這一次,無論是常夫人的突然中毒也好,還是薛逸海莫名其妙的過敏癥狀也好,都透著一股子詭異。
她抬頭看一眼淚眼婆娑的薛靜儀,從袖中掏出帕子遞過去,柔聲安慰道,「靜儀,你也別太難過了。大夫不是說了嗎?服過葯,常夫人和薛公很快便能醒過來了。」
蕭染也上前輕拍著她的後背,示意她不用太難過了。
薛靜儀抽抽搭搭地點了點頭,接過帕子將臉上的淚漬擦乾淨,抬頭朝公儀音和蕭染感激地笑笑,聲音中帶了絲哭泣后的喑啞,「謝……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公儀音看一眼一旁靜默而立的秦肅,出聲提醒道,「今日之事,亦多虧了秦五郎才是。」
薛靜儀似乎才想起秦肅的存在,忙對著秦肅恭恭敬敬作了一揖,真心實意道,「多謝秦五郎。待父親和母親醒轉,一定親自登門道謝。」
秦肅微微點頭,示意她不用客氣,沉聲道,「薛公待我有恩,這都是我該做的。只是……」說到這裡,他微微頓了頓,目光投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薛逸海身上,若有所思道,「依我之見,今日之事必然不是巧合。若是不想這種事再次發生,薛女郎還是儘早請延尉寺派人過來調查一番吧。」
「延尉寺?」薛靜儀不解,蒼白的小臉上出現愕然的神色,像是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嬌弱花朵,瞧著惹人憐惜。
公儀音微嘆,想來薛靜儀被薛公和常夫人保護得太好,如今驟然失了主心骨,一下子有些承受不住。
她不禁反思,若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又能否冷靜地面對?
一直以來,她其實也被父皇保護得太好,若失了父皇的庇護,自己是否還能獨當一面?如今南齊表面看著平靜,實則風雨飄搖,她必須儘快成長起來。身為皇族,她有自己的使命和義務。重生一世,她不能真的把所有的重心全放在追秦默身上。
更何況,秦默雖然已追到,然而她和他的前路如何,終究是個未知數。秦氏定然會阻攔,到時,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和本事迫得他們同意?
想到這,公儀音不由沉了眸色,看來得為日後早做打算了。
「為何要去找延尉寺?」薛靜儀用沙啞的嗓子問道,眼眶紅紅,強迫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
秦肅神情冷靜,「今日之事,怕是是那心存不軌的人暗中下的毒手,若不儘快揪出來,此人一擊不成,下次還會伺機而動。」
薛靜儀驀然瞪大了雙眼,半晌才怔怔點頭,「好……我……我派人去延尉寺報案。」
秦肅身子朝公儀音這邊動了動,面上神情清冷而平靜,目光在公儀音身上停留了一刻,方才緩緩開口道,「如今情況不明,延尉寺或許不一定會受理,不如請重華帝姬辛苦辛苦,親自去延尉寺請老九過來如何?有你出馬,延尉寺應該不會拒絕。」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公儀音覺得,他的唇角帶了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
公儀音凝視著他,想看清他心中所想,然而那雙寒涼眼眸太過幽深,絲毫看不出眼底真實的神情,只得作罷,點點頭道,「自然。府中大局還請秦五郎幫忙主持,在延尉寺來人之前,不要放任何人離開府中。」
秦肅淡淡頷首應下。
公儀音微微放了心,轉向薛靜儀道,「靜儀,你也別太過憂心了,府中之事有秦五郎和阿染替你打點,你若是覺得身體不適,不如先去休息休息。」
薛靜儀搖搖頭,神情暗淡道,「不了,我去看看母親。」
「也好。」公儀音掃一眼幾人,道,「那我先去延尉寺了。」
出了房門,在院中焦急等待的阿靈和阿素忙迎了上來,「殿下,薛公和夫人怎麼樣了?」
公儀音搖搖頭,「還在昏迷,不過大夫已經開了葯,應該很快便能蘇醒吧。我們現在要去延尉寺一趟,阿素,你可知黎叔和寧斐他們在哪裡?」
阿素點點頭。
「你先過去,讓他們駕車在薛府門口等我。」
阿素應了,快步離去。
阿靈跟在公儀音身後,不解地側頭看向她,撲閃撲閃的大眼中閃爍著疑惑的光芒,「殿下,我們去延尉寺做什麼?」
公儀音腳下步伐加快,言簡意賅道,「常夫人中毒,薛公過敏,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巧合,許是別有用心的人暗中算計所致,為了不讓日後再出現這等危險,需要儘快把這幕後黑手揪出來。」
阿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忽而眸色一亮,「那殿下是去請秦九郎?」
聽出她話語中抑制不住的雀躍之情,公儀音哭笑不得,睨她一眼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這小腦瓜里還在想些什麼?」
阿靈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常夫人和薛公都是好人,好人都是有福氣的,一定會沒事的。不過,這樣一來,殿下又可以見到秦九郎啦?」
公儀音佯怒,瞪她一眼道,「你啊,待會到了延尉寺可不能這麼口無遮攔了。再說了,九郎有沒有空還不知道呢。若他不在延尉寺,自然就是別人過來了。」
「奴婢曉得了。」阿靈滿口應了,雙目閃爍著靈動的光芒,小跑幾步跟上了公儀音的步伐。
到了薛府門口,阿素寧斐和黎叔已經在車旁等著了。
顧不上多說,公儀音朝幾人點頭打過招呼,帶著阿靈和阿素上了車。
「去延尉寺。」
黎叔應一聲,牛車緩緩動了起來。
知道公儀音趕時間,黎叔一路趕著牛車行得飛快,很快便到了延尉寺門口。
公儀音下了車,示意黎叔和寧斐在門口等著,帶著阿靈和阿素往府衙內走去。
她今日做女裝打扮,門口的當差的衙役自然沒認出來,伸手攔住她道,「來者何人?」
公儀音朝身後的阿靈示意了一下,阿靈會意,將帝姬府的令牌掏出給衙役。
衙役接過一瞧,立馬變得恭敬起來,雙手將令牌遞迴行禮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帝姬贖罪。不知帝姬今日來延尉寺有何要事?」
「秦寺卿可在?」
「在的在的。」衙役忙應了。
「嗯。」公儀音不想被人看出她就是曾經的宮無憂,一本正經道,「前頭帶路,本宮有事找他。」
「是,殿下裡面請。」
走過熟悉的道路,很快就到了秦默辦公的聽松軒。
公儀音擺擺手示意帶路的衙役退下,自己推開了半掩的院門。
一入院中,一眼便瞧見松林間那間四面敞亮的小軒中坐著一人,素白大袖袍服,衣擺旖旎鋪地,坐在黑松木小几前,手中執著一書卷,哪怕遠遠看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清冷微光,似天邊的流雲,淡雅而清新。
公儀音對身後的阿靈和阿素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們在此候著,自己則躡手躡腳地輕輕往前走去。
秦默身子側坐,目光並未看向這邊。
公儀音四下一瞧,起了幾分玩鬧之心,輕手輕腳地繞到院牆處,貼著牆根朝秦默挪去。
許是秦默看得太入神,他並未發現公儀音進了院中,目光依舊淡淡地定格在手中的書卷上。
公儀音費力挪到秦默身後,拿手捂住他的雙眼,故意變粗了聲調道,「秦九郎,猜猜我是誰?」
秦默失笑,唇畔勾起一抹流雪迴風般柔軟明凈的笑容,溫聲道,「可是阿音?」
公儀音鬆開手「咯咯」一笑,轉到他身旁坐下,看著他眉目彎彎,「你怎麼知道是我?」
「你身上的香味,我再熟悉不過了。」秦默溫柔地凝視著她,一本正經道。
這個傻瓜,那麼堂而皇之地進了院子還怕自己不知道?只是看著她這麼興緻勃勃的模樣,自己陪她玩一玩又有何妨。
「真的?」公儀音湊到他面前,目光亮晶晶地盯著他,細碎的陽光灑落她的眼角眉梢,如碎金一般閃著玲瓏的光芒。而後舉起袖子聞了聞,好奇道,「什麼香味,我怎麼聞不到?」
秦默被她這孩子氣的舉動給逗樂了,輕輕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含笑道,「今日怎麼有空來找我?我記得今日你要去參加常夫人的壽宴。」
公儀音面上笑容淡了淡,「我正是為這事而來。」
「怎麼了?」見公儀音神色突然凝重起來,秦默也收了玩鬧的心思。
「常夫人和薛公雙雙昏倒府中,大夫說,常夫人中了砒石之毒,而薛公,則是過敏的癥狀。我和秦五郎都覺得,這裡頭定有蹊蹺,所以想請你去查一查。」
「五兄也在?」秦默略有詫異。
「是。」公儀音點頭,解釋道,「他似乎與薛公私交甚篤,薛府中如今亂成一鍋粥,他現在正在薛府中主持大局。」
「府中賓客怎麼處理的?」秦默淡問。
「我怕他們當中藏有嫌犯,不敢貿然放他們離開。便讓靜儀出面先將他們留在府中,等調查清楚了再放他們走。」
「靜儀?」秦默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不解地看來。
公儀音便把薛靜儀的身世同秦默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秦默點點頭,沉吟片刻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出發。」清亮的目光在她面上打了個轉,道,「阿音,你是坐車來的吧?」
「是。」公儀音偏了頭看向他,「現在停在府衙門口。怎麼了?」
「先去車上等著,我先下去交代一下荊彥,讓他帶一隊衙役趕去薛府,我待會跟你一道坐車去過去。」
「好。」此時耽擱不得,公儀音自然也收了同秦默嬉鬧的心思,正色地應了,整了整衣裳起身欲走。剛待站起,卻見秦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到她面前,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在她紅潤的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你……」公儀音杏目圓睜,一臉錯愕地看著他。
秦默今日怎的這麼熱情大膽?阿靈和阿素在門口候著呢。公儀音臉一紅,做賊心虛般朝院門口望去。好在兩人低垂著頭,沒有朝這邊看來,這才微微舒了口氣。
「你做什麼?」她抬頭看秦默一眼,卻被他眼中日光般明媚的亮色給灼得低下了頭,心跳得飛快。
秦默實在長得太好,哪怕近距離見過他無數次了,還是每每失神。
看著公儀音紅撲撲的臉頰,輕輕顫抖的長長睫毛,秦默唇邊笑意愈深,如拂過松林間的清風,讓人心曠神怡,只願溺在這樣的笑容里長醉不復醒。
「幾日不見,阿音可有想我?」他的聲音,溫柔得像在蜂蜜中泡過的蜜餞,讓公儀音的心裡,不住地冒著甜滋滋的泡泡。
她低垂著小臉,不敢抬頭看她,只糯糯道,「想……想……」
「那方才那一吻,就當是我找阿音討要的見面禮罷。」他低低笑一聲,如浮冰碎玉般清涼,微涼的指尖碰了碰她滾燙的臉頰,道,「快去吧。」
公儀音匆匆應一聲,含羞帶怯睨他一眼,急急忙忙離開了聽松軒。
出了聽松軒,阿靈好奇地看著她燦若流霞的臉龐道,「殿下,您臉怎麼這麼紅?可是太熱了?」
公儀音含含糊糊應了,不敢多說,只低著頭催促她們走快些,以掩下內心的羞澀。
在車上沒等多久,便聽到車外有細微人聲傳來,豎起耳朵一聽,正是秦默的聲音。
「你們殿下在車裡嗎?」
得到寧斐的應聲,秦默跨上車轅,掀開彩綉車簾進了車廂。
公儀音只覺眼前有光亮一閃,緊接著,便看到秦默清俊的身影進了車內。她還沉浸在方才那個吻中,一時沒敢抬頭看她。
阿靈看了兩人一眼,眼波一轉,笑嘻嘻戳了戳阿素道,「阿素,我和你去外邊吧。」
阿素一愣,狐疑道,「外面坐得下么?」
阿靈朝她擠眉弄眼道,「擠擠就坐得下呀。」說著,朝公儀音抿唇笑笑,拉著阿素掀開帘子鑽了出去。
阿素在黎叔身側坐下,阿靈擠入寧斐和黎叔中間,也坐了下來。
寧斐朝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些位子來,轉頭看著身後的車廂奇道,「你們怎麼出來了?」
「車裡太擠了。」阿靈沖他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寧斐看一眼身後微微晃動的車簾,又看一眼坐了四個人的車轅,心道,車裡太擠了?車外更擠吧?
見寧斐面露不解之色,阿靈拿手肘捅了捅他道,「獃子,九郎在裡頭,自然要給他和殿下留出一些空間來了。」
寧斐神色黯了黯,低了頭沉默不語。
阿靈狐疑地看他一眼,面露不解之色,咬了咬唇道,「寧斐,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我怎麼看你成日愁眉不展的模樣?」
被阿靈戳中心事,寧斐身子一僵,不敢抬頭看阿靈,下意識否認,「沒……沒有。」
「是嗎?」阿靈語氣微微上揚,似有些不信,一雙玲瓏大眼緊緊盯著寧斐,倒把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耳根處不由自主飛起一抹紅暈。
「嗯……嗯……」寧斐結結巴巴應了,怕阿靈再繼續這個話題,忙岔開話題道,「那……那個,薛府發生什麼事了?」
見寧斐問起這事,阿靈收起笑容,將方才發生的事同寧斐簡短地說了一遍。
寧斐這才恍然,點點頭謝過了阿靈,目光直視前方不再出聲。
阿靈若有所思地瞥他精緻冷然的側臉一眼,唇角笑容退去些許,不知想到什麼,眸中凝聚起一層薄薄的水汽。
此時的車廂內,秦默也在問著公儀音關於常夫人和薛逸海暈倒的具體情況。
「這麼說,薛公當時是在戲台上突然暈倒的?」秦默沉吟著問道。
「是,只是當時我有些走神,沒看清薛公倒下的具體情況,等我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被華韶班的人團團圍住了。」
「可知薛公是因何物過敏?」
公儀音搖搖頭,「還未來得及查出。」
「那常夫人的情況呢?」
「常夫人當時看到薛公暈倒在台上,大驚失色,忙跑了上去,抱著薛公哭了一會,誰也沒料到她站起來時,身子卻突然一晃,也跟著倒在了地上。」
說到這,她臉上露出一絲后怕的神色,「當時我只當常夫人是驚憂過度才昏過去的,不想大夫卻說她中了砒石之毒!」
秦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凝視著她的眼睛柔聲道,「那常夫人和薛公現在情況如何?」
「大夫開了葯,說是服了葯之後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
默了一默,公儀音微微抬了眼睫看向秦默,眼中是滿滿的不解,「阿默,你說……究竟是誰人如此狠心,竟下此毒手?薛公早已退隱,常夫人素來低調,待人又溫柔可親,怎麼會有人想要害他們?」
秦默若有所思地搖搖頭,「現在沒有經過調查,一切都還不好說。不過,很多事情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這話說得在理。
公儀音贊同地點了點頭,每個人的心裡,總藏著一星半點不想讓他人知曉的秘密。便是溫柔可親如常夫人,應該也不例外吧。
「最近宇文淵可有異動?」見眼下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公儀音轉而問起了宇文淵的事。
秦默似笑非笑看著她,帶了幾分玩笑的意味,「阿音倒是對宇文淵關注得緊。」
公儀音睨他一眼,理直氣壯道,「自然。他就像一顆隨時會炸開的炮仗一般,我自然要關注著些。」
「放心吧,有三皇子看著,他暫時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公儀音若有所思地睨他一眼,眸中盈盈光華流轉,「我放心的不是三皇子看著,我放心的,是你的人在盯著呢。」
秦默低低笑出聲,「你怎麼知道我派人盯著?」
公儀音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因為那你是秦默啊。宇文淵此次來建鄴,一看便沒安什麼好心,你自然要派人盯著些,否則宇文淵要是出什麼陰招,豈不是難以招架?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不是?」
「你倒是對我放心得很。」秦默淡笑。
公儀音綻放出一個清麗的笑容,日光從外斜射進來,照在她瑩白的頰邊,一對梨渦若隱若現。她今日略施了粉黛,愈發顯得通身盈盈光華閃現,竟比腰帶上鑲嵌著的那五彩琉璃珠玉還要耀眼幾分。
牛車很快駛回了薛府。
因著府中突如其來的變故,薛府門口被嚴密把守著,面容肅然的灰衣僕從排成一排站在門口,不讓任何人出來。
公儀音和秦默剛下車,恰好荊彥也帶著一隊衙役從後頭趕了上來。
秦默向門口守門的護衛出示了延尉寺的腰牌,示意荊彥撥幾名衙役把守住門口。
荊彥依言行事,目光往秦默身後一掃,突然怔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恢復女裝的公儀音,只覺這一刻,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眼前的公儀音,一襲清新的湖水藍曳地長裙,高聳的留仙髻上斜簪一根碧璽流蘇簪,耳邊是一對水滴狀碧璽耳墜,順著她的走動微微晃動著。碧色的光芒映照在瑩白的肌膚之上,愈發顯得容色惑人,恍如偷閑下凡的神仙妃子。
荊彥愣愣地盯著她,不由看呆了去。
秦默瞥一眼荊彥,剛待出聲,卻聽得公儀音「噗嗤」一笑,伸手在荊彥眼前一晃,露出珍珠米粒般細碎的牙齒來,「荊彥,你怎麼呆了?」
荊彥這才回了神,不好意思地垂了頭,「我……你……」
「我怎麼?」公儀音側頭朝著她嬌俏一笑,成心逗逗他。
「你……你……」荊彥「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看著他這副語無倫次的模樣,公儀音愈發樂不可支起來,眼眸一眨,似有一汪春水盈盈流淌,「我怎麼?我長得太美了,讓你看呆了去?」
「是……」荊彥下意識點頭應了,很快又反應過來不對勁,忙否認,「不……不是……」
秦默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荊彥驀然回神,尷尬地笑笑,垂了頭不再看公儀音。
秦默率先進了薛府。
公儀音憑著記憶,先帶秦默和荊彥去了薛逸海和常夫人院中。
門外垂首候立的女婢見幾人到來,其中一人認出了公儀音,忙行了個禮,挑簾請幾人入內。
薛靜儀正在常夫人的床榻旁守著,雙目紅腫,一臉無措的神情。
聽得身後動靜響起,她扭頭看來,見是公儀音,忙吸了吸鼻子迎了過來。
「無憂。」
公儀音點點頭,指著秦默和荊彥向她介紹道,「這是延尉寺寺卿秦默和司直荊彥。」
薛靜儀忙朝兩人行了個禮,「靜儀見過秦寺卿,見過荊司直。」
秦默虛浮一把,示意他不用多禮,目光看一眼床榻上面色蒼白的常夫人,道,「方才的事無憂已經同我說過了,常夫人現在情況如何?」
「方才已經服過葯了,只是還未醒來。」
「薛公那邊呢?」
薛靜儀搖搖頭,眼中一抹憂色,「也沒有蘇醒。」
見她一臉難受的模樣,公儀音忙出聲寬慰,「靜儀,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大夫說了,服過幾貼葯才能見效,你放寬心再等等,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薛靜儀憂心忡忡地點點頭,朝公儀音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女郎在此候著吧,我們再去薛公房中看看。」秦默道。
薛靜儀應了,道,「我帶你們過去。」說著,示意侍書在此好生照顧著常夫人,自己引他們過去薛公房中。
薛逸海方才也服過一次葯了,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葯香,房中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守在薛逸海床榻旁的女婢見薛靜儀過來,忙上來行了禮,又安靜地退至一側。
薛靜儀看著躺在床榻上面無血色雙目緊閉的薛逸海,內心那種倉皇的無力感又如排山倒海般湧來,眼中不由一酸。只是這麼多人在,她自然不可能表現得這般脆弱,吸了吸鼻子將湧上來的淚珠生生壓了回去。
荊彥好奇地看著薛靜儀的面上神情,眼中閃過一抹讚賞的神色。
「靜儀,薛公對什麼東西過敏?」不同於常夫人的中毒,薛逸海的過敏到底是人為還是不小心所致,現在還無法確定,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找出過敏源出來。
薛靜儀歪著頭想了一會,「我記得,父親只對海鮮過敏,從前他並不知曉吃過一回,當時就昏厥了過去。只是……」薛靜儀皺了眉頭,「海鮮本就是稀罕之物,府中並未常備,今日席上的菜肴中也沒有海鮮制的食物,我實在想不通父親為何會過敏啊。」
她眯著眼睛,使勁回想著,突然,眸色一亮,道,「對了,父親似乎還對薔薇過敏!」
「薔薇?!」公儀音狐疑看去。
薛靜儀肯定地點點頭,「是的,父親有一次在一位同僚院中聞到了薔薇香,當時也是出現了不適的癥狀,只是幸好吸入得少,沒有什麼大礙,休息了一會便好轉了。從那以後,府中便禁止養薔薇了。」
公儀音用力吸了吸,試圖分辨出空氣中是否有薔薇的香氣來,只是房中來來去去這麼多人,又飄著葯香,其中夾雜的氣味十分難分辨。
她腳下一動,剛準備朝薛逸海床榻靠近些再仔細聞聞,突然聽得房外有一陣喧嘩之聲傳來。
公儀音不由皺了眉頭。
明知常夫人和薛逸海昏迷不醒,誰這麼沒有眼力勁兒,竟還在院中大聲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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