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接二連三的意外(含獎勵名單)
「九郎,杯中有毒!」她一邊大叫出聲,一邊繞到廖青風身後使勁拍打著他的後背,想讓他將喝下去的毒酒吐出來。
「晚……了……」廖青風聲音變得嘶啞,費力地說出兩個字,唇邊露出一個解脫的笑容。說話間,嘴角已有絲絲泛著詭異黑色的血跡流出。
秦默匆匆上前,「刷刷」點了他幾處穴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怒問,「說,那份名單藏在何處?!」
廖青風蒼白地笑了笑,說話似乎越來越費力,「你……你找不到的……他……」
秦默看著他眼中閃過一抹厲色,連聲發問,「到底是什麼名單?!他又是誰?」
「是……」廖青風咿呀了幾句,嗓子卻似被毒壞了一般,再也發不出聲響。很快,他雙眼一閉,頭朝旁邊一歪,死了。
秦默陰沉著臉,伸出兩根手指在廖青風鼻下探了探,很快收回手,眸中滿是冷意。另一隻握住廖青風胳膊的手緊了緊,分明的指節處因為憤怒而有微微的泛白。
公儀音呆立在一旁,半天不曾回過神來。
她怎麼也沒想到,才交代完一切的廖青風居然就這麼服毒自殺了!
「九郎……」目瞪口呆過後,荊彥回了神,出聲喚道,「廖青風他……死了?」
「死了。」秦默面色沉沉地站起身,眉眼間覆滿清冷的霜色,眸中有跳躍的怒意,「是我太大意了!」
「九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公儀音滿心不解。她還在思考著方才廖青風交代的作案過程,怎麼突然就出了這等變故?!廖青風明明都已全部交代了,為何還要服毒自殺?
她看一眼几上的酒杯,眉頭皺作一團。
廖青風一早就在酒杯中下了毒,明顯是早有準備。既然他一開始就有自殺的打算,為何又要等到交代完所有事後再喝這杯毒酒?
她越想越糊塗,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個湍急的漩渦之中,怎麼爬也爬不出來,只得將希冀的目光投向秦默。
一瞬的失態過後,秦默很快恢復從容面色,眼中有淺淺流光閃動。他冷冷看一眼廖青風的屍體,吩咐廳外的捕快進來將其拖下去檢驗。
「荊彥,你留在此善後。」秦默顯然心緒不佳,吩咐了一句便朝門外走去。
公儀音朝荊彥點頭示意了一下,小跑幾步跟了上去。
秦默大踏步走得飛快,公儀音就算一路小跑也漸漸開始跟不上他的速度,只得氣喘吁吁出聲喚道,「九郎,你等等我。」
秦默這才停了腳步,轉身看來。
「九郎,你沒事吧?」公儀音倏然抬頭,恰好望進秦默幽深不見底的眼眸,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
秦默定定看了她一瞬,唇瓣微微勾起一抹清淺的弧度。他轉了目光看向遠方,那裡,大叢大叢的鳳仙花開得艷烈。他緩緩出聲,語帶自嘲之意,「沒想到,我居然被人擺了一道。」
被人擺了一道?被誰?廖青風?
公儀音想了想,腦中突然浮現一個可能,不由抬眼看向秦默驚奇地問道,「難不成……廖青風背後還有人?」
「你以為廖青風為何服毒自殺?」秦默沉沉看來,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一雙眼眸,褪去方才籠罩的黑霧,露出清澈明透的水潤來。
「自知罪行敗露,知道自己活不長久了,索性自行了斷?」公儀音在身前絞著雙手,試探著分析。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選在交代完所有事情后才喝下那杯毒酒?那杯酒,從我們一進來便已經斟好擺在了那裡。」
想到方才腦中浮現的猜想,公儀音倒吸一口涼氣看向秦默,「難道說……是有人授意他這麼做的?!先讓廖青風認罪,給此案做個了結。繼而讓他服毒自殺,以防我們繼續深挖挖出什麼來?」
「嗯。」秦默淡淡應了,唇角微抿,「我想,這人定是拿住了廖青風的軟肋,或許正是用了廖青風的家人來威脅他。廖青風自知自己殺人是事實,左右不過一死,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不得已答應了幕後之人的要求。只是……我猜廖青風被人當棋子擺布,定然心有不甘,所以才在死前鬆口承認了那份名單的存在。」
公儀音突然覺得周身一涼。
名單?究竟是什麼名單,讓廖青風不惜連殺兩人也不能讓它暴露於眾?又是什麼名單,讓這幕後之人不惜拿廖青風闔府老小的性命做威脅?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深處一團巨大的濃霧中。好不容易看到了前方的光亮,以為找到了出口,走上前才發現,原來光亮背後是另一團更為巨大的迷霧。
日光暖暖照在秦默的面容上,公儀音獃獃望著他,他的側顏輪廓極其乾淨清晰,面上神情還是如往常那般清淡高華。
莫名地,公儀音突然就定了心,彷彿有一道暖陽照進心田,驅走了周身的寒意。她在擔心什麼呢?有秦默在,這些謎團他定能一一破解的!
想到這,公儀音長長吐盡心中濁氣,抬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意看向秦默道,「九郎,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秦默靜靜看著她,目光深邃而幽謐,藏著一絲公儀音讀不懂的情緒。他看著眼前的公儀音,她眸光清亮,帶著些微漉漉的濕意,面上是剛抽枝的花信般美好從容的神色。
這樣清泠的少女,實在不該繼續捲入到這樣危險的漩渦中來。
「收手。」他收回目光,淡淡道。
「收手?!」公儀音頗為詫異,「不查了?名單怎麼辦?幕後黑手怎麼辦?九郎,這名單如此重要,背後一定藏著驚天大秘密。真相也許就在不遠處了,我們為何要就此打住?!」公儀音十分不理解,說話的音調也提高了些,顯得有些激動。
「無憂。」秦默突然伸出雙手按在她的肩頭。公儀音能感到肩上傳來的厚實感和源源不斷的熱度,一時間,心跳得有些亂。
「你聽我說,此事絕非你想得那麼簡單,若貿然查下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秦默定定地凝視著她的眼眸,臉上是無比認真的神情。
「可是……」公儀音眉眼一挑,還想說什麼。
「噓……」秦默突然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唇瓣,讓公儀音不由自主紅了臉。
他上前一步低了頭,在她耳畔低低問道,「無憂,你信我嗎?」他的嗓音極富磁性,低柔清冽,帶著一種浮冰碎玉般清冽的質感,就好像悠然的清風掠過公儀音耳邊的肌膚。
一陣酥麻感傳遍全身。
甚至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秦默究竟說的是什麼話,公儀音便獃獃地,胡亂地點了點頭應下,腦中彷彿一片空白。
見她這幅傻傻的模樣,秦默突然覺得心情好了不少,低低輕笑一聲道,「這件事背後不定牽扯了多少人,不宜擺在明面上去查。既然信我,就將這事交給我,好嗎?」
「好……」公儀音眨巴眨巴了長長的睫羽,愣愣應了。
秦默這才退後了一步,看向她囑咐道,「記住,方才廳中之事不要同任何人講。我們不能打草驚蛇,以免驚動幕後之人,知道嗎?」
「知道了。」公儀音重重點了點頭。
重生一世,她不再是那個天真不諳世事的重華帝姬,她已漸漸明白,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沒法掌控的。秦默說的沒錯,若繼續擺在明面上來查,不定會牽扯出多少意想不到的情況來。所以,只能裝作讓此事過去,麻痹幕後之人,再暗中進行調查。
只是,她很快又擔憂起來,「九郎,若你暗中調查,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她的眼眸有著盈盈閃動的波光,小巧的鼻頭微皺,秀眉蹙成一個川字,臉上是滿滿的擔心。
秦默突然很想伸手去撫平她眉宇間的愁色。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衝動,朝著公儀音溫柔一笑,「我不會有事的,無憂不用擔心。」
「當真?」雖然秦默說得斬釘截鐵,可公儀音還是不放心地又追問了一句。陽光下,她的面容顯得玉白無暇,長長的睫羽下是一雙如朝露般澄澈的眼睛。
現在,那雙眼睛正緊緊地凝視著秦默,眼中的憂色似乎快要滿得溢出來了,秦默立在原地,有片刻怔忡。
這些年來,人人都覺得他活得恣意從容。
他是秦九郎,是天水秦氏的嫡支長子,是建鄴第一風流名士,是秦氏宗主最看好的秦氏子弟,是人們口中三歲識字五歲吟詩十二通音律的神童。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是萬能的。
他們只關心他飛得高不高,從來沒有人,像面前這個眉眼清雅的少女這樣,用那雙圓潤的眼眸擔憂地注視他,擔憂地問他會不會有危險。
這麼多年……只有她,只有她關心他飛得累不累。
這一刻,秦默的心裡,不覺湧上一股異樣的潮水般的情緒。不同於前幾日那抽枝發芽般的感覺,這一次,那樣的異潮恍若洪水一般,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周遭似乎一下靜了下來,兩人的耳中,似乎都只聽得到對方急促而綿長的呼吸聲。
驀地,一陣聒噪的蟬鳴聲響起。
公儀音一驚,倏然回了神,低垂了頭暗暗咬了咬唇,方才她好像又看著秦默出神了?
秦默別開目光,停止了發愣。
「走吧,這裡有荊彥善後,我們先回延尉寺。」他淡淡開了口,眼眸中又恢複流水般從容的神色,彷彿方才那樣劇烈的波動只是錯覺。
不同於來時的興師動眾,回府的車上,只有秦默和公儀音兩人。
車外熟悉的風景從車窗外一一閃過,公儀音看著街上那一張張或生機勃勃或喜氣洋溢的臉龐,想起這樁案子中冤死的瑤瑟和輕絮,不由一陣悵然。
她們明明還那麼年輕,明明還有那麼多美好的年華,可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在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夏日,驀然被切斷了軌跡。就像一顆流星,從高空倏然隕落。
「九郎,你說……廖青風對瑤瑟和輕絮,是不是從來就沒有真正喜歡過?」她收回目光,獃獃地看向秦默。
秦默看著公儀音,絕美容顏被竹簾外漏進的絲絲陽光染上朦朧的色彩,「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他輕輕開口道。
「只是替瑤瑟和輕絮有些感到不值。」公儀音悻悻地低了頭,手指無意識翻動著秦默放在矮几上的書卷。一時間,車廂內只剩下沙沙的翻頁聲。
「我猜……」半晌,她停下手指的動作,惆悵道,「輕絮一定是喜歡過廖青風的吧。雖然是被迫,可在廖青風答應替她贖身的那一刻,她的心中一定是歡喜的,所以她趁著廖青風不備,偷偷將寄託著自己所有少女心思的同心結掛在了那枚玉佩上。她一定也曾幻想過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生活。」
公儀音沒有抬頭,依舊緩緩說著,「還有瑤瑟……或許瑤瑟和輕絮曾經也曾彼此要好過,否則瑤瑟如何能在台上一眼認出輕絮打絡子的手法。只是生於歡場,她們沒有別的選擇,她們不得不去爭,不得不漸行漸遠。九郎,你說,人生在世,是不是永遠有這樣數不清的無奈?」
她的聲音,輕柔舒緩,卻帶了一絲濃濃的倦怠。眉眼間有一種迷茫的神色,讓人看著心中一疼。這樣的神情,本不該出現在公儀音這樣天生貴胄眾星捧月的女子身上。
秦默定定凝視著她低垂的臉龐。她的容顏如玉般精緻,散發著暖暖的光芒,似乎永遠這麼光彩奪目。可秦默突然覺得,他似乎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了。
她的身上,是不是經歷過什麼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無憂……」秦默突然伸出修長的大手,撫上她擱在矮几上的柔荑,微微用力一握。
剎那間,一股暖流傳遍公儀音全身,卻又似觸電一般,讓公儀音的心跳陡然一滯。
公儀音愕然抬眼。「九……九郎……」
「無憂,作為辦案人員,我們今後會遇到更多形形色色的案子。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自然……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兇案。不管是被害者也好,兇手也好,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他們都會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你都如同現在這般,突然感到迷茫感到惆悵,突然覺得人生變得了無意義,那麼我想,無憂,你並不適合來延尉寺。」
他的話語清冷,也許不留情面,卻是一陣見血。
「無憂,要做一名合格的辦案人員,你首先要學會兩個字,抽離。」
「抽離?」公儀音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目光緩緩落在覆在自己手上的秦默手背上。
「是的,抽離。破案過程中,你或許需要站在被害者的角度,站在兇手的角度去思考。但一旦案子結束,你要有迅速抽離的能力。你需要迅速回歸到自己正常的生活來。我並不是叫你失了現在的本真之心,恰恰相反,我想讓你永遠牢記自己的初心,不輕易動搖。」
公儀音靜靜聽著,腦中似有醍醐灌頂的通透之感。
秦默說得對,別人的生活是別人自己選擇的,她又何必在這裡鑽牛角尖悲春傷秋呢?
不過,他方才提到什麼,「初心?」唔,自己入延尉寺的初心,不就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么?公儀音興緻勃勃地抬頭打量秦默一眼,方才眼中迷惘的神色已迅速退去,只剩下清空明澈的瀲灧之色。
秦默霍然撞上公儀音流光溢彩的墨瞳,不由一怔。他怎麼從她眼中,讀到了一絲不懷好意的氣息?方才還傷感得像被瑟瑟秋意包裹的無憂,這麼快便恢復了往日的靈動?
秦默苦笑一聲,突然覺得自己方才那一大通話都白說了。
自己果然沒有真正看清過面前的女子,她像是一塊閃著七色光芒的寶石,神秘而魅惑,讓人忍不住一探究竟,讓人忍不住去了解她每一面的美好。
突然想起自己的手還擱在公儀音身上,秦默倏地將手縮回,直了直身子故作鎮定道,「好了,瑤瑟和輕絮的案子總算是告一段落。雖然結局有些不盡如人意,但不管怎樣我們都已儘力。」他看一眼公儀音,帶上淺淺笑意,「看來當初一時心軟留下你的決定倒沒有做錯。」
公儀音微紅了臉,卻一揚眼尾,托腮看著秦默一眨不眨道,「九郎,什麼叫一時心軟?你難道不是被我露的那一手絕技給震住了嗎?」
秦默淡淡睨她一眼,忍住笑意道,「我留下你,自然是看在帝姬的面子上了。」
公儀音撇了撇嘴,顯然不信。
這個男人還真是傲嬌,明明是要誇讚自己,卻非得說一番這種不痛不癢的話來。
見公儀音撇撇嘴不理他,秦默抿了抿唇又道,「無憂,為了破這案子你也辛苦了,你先好好休息三天再來延尉寺吧。」
放她三天假?那豈不是意味著三天見不到秦默了?
公儀音剛想拒絕,只是轉念一想,自己累了這麼久,休息幾天調整一番也是好的。畢竟養足精神才能更好地追到秦默啊,於是,話臨到嘴邊改了口,歡快地應了下來。
「既然這樣,我就不回延尉寺了,直接送我去回帝姬府如何?」
秦默點點頭,出聲對馭車的衙役吩咐了一句,牛車便掉了個頭,朝帝姬府駛去。
很快,帝姬府便到了。
衙役替她挑起車簾,公儀音看一眼秦默,笑盈盈道,「那九郎我便先回府了,三日後見。」
「嗯,好好休息。」秦默淡淡應了,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
公儀音朝他眨了眨眼,在心裡說了一句,不要太想我哦。爾後,輕盈地下了車,大步踏進了帝姬府中。
瞧見公儀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秦默這才放下車簾,淡淡出聲吩咐道,「走吧,回延尉寺。」
*
清晨的風從半開的窗戶間吹了進來,吹動房中床榻四角上懸著的鏤空銀球,有淡淡香味在空氣中縈繞。窗外綠蔭正濃,蔓蔓青蘿,夏意盎然。一陣微風掠過,吹動枝頭的嫩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公儀音難得的睡到了自然醒。
等到她睜開眼時,外頭已天光大亮,陽光暖暖地灑進來。她扭頭朝窗外看去,只見庭樹深碧,亭亭如蓋,只覺神清氣爽。
她無比饜足地坐了起來,臉上還有因酣睡而顯出的片片酡紅。
「阿靈,阿素。」她獃獃地坐了一會,直到腦中完全清明,才出聲喚了阿靈和阿素進來服侍她梳洗。
「殿下昨夜睡得可好?」阿靈看著她笑意盈盈地問道,一邊將漱口的竹鹽和茶杯遞了過來。
公儀音接過來,細細漱完口,點點頭道,「睡得可香了,真是久違的愜意和舒適啊。」說著,將茶杯遞迴去,接過帕子又認真地擦著臉。
「殿下,您每日這麼辛苦,幹嘛還要去延尉寺找累呢?這才一個多月,您看看您,清減了不少,奴婢瞧著都心疼了。」阿靈嘟了嘟嘴勸道。
「是啊。」阿素介面附和,「您先前說對查案感興趣,現在在延尉寺待了一個多月,也算是親自體驗了一番,難道還要繼續待下去嗎?」
公儀音看著兩人擔憂的神色,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殿下。」阿靈拿起牛角梳,輕輕地替她梳著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似有些欲言又止。
公儀音從銅鏡中看到阿靈的神色,輕笑道,「好啦,你有什麼事便直說吧,這麼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殿下之事,婢子本不該多言,只是……婢子實在有些擔憂。」她頓了頓,吸一口氣,似下定了決心似的,一口氣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殿下,您是不是喜歡秦九郎?!」
公儀音正在妝奩中挑揀耳墜的手一頓,抬了眉眼往銅鏡中看去。
阿靈一臉緊張地看著她,手中的牛角梳被她攥得緊緊的。
她轉了身,沉思的目光落在阿靈身上。
阿素一見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忙拉著阿靈「噗通」一聲跪下,口中道,「阿靈不該妄言主子之事,請殿下恕罪。」
「好了,起來吧。」公儀音定定看她們一眼,嘆口氣道。
阿靈和阿素這才站了起來,低垂著頭站在一邊,不敢再多說。
公儀音看著她們這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笑道,「好了好了,我沒生氣,別一副我要吃人的神情。」
見公儀音笑出了聲,阿靈和阿素才鬆了口氣。
這也是這幾個月,殿下的性子愈發通情達理了才不做追究。若換作從前,殿下定會嚴辭訓誡一番,再怎麼說,阿靈方才那話的確是逾矩了。
阿素偷偷撩眼看一眼公儀音,心中沉思,面容分明還是熟悉的面容,可自己總覺得殿下的氣韻愈發高貴清華了,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讓她整個人有了一種不同於以往的大家風度。
看來,殿下的確是長大了。
雖然長公儀音不過一兩歲,阿素心裡,還是生出一股子「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來。
公儀音從妝奩中挑了一對羊脂玉柳葉耳墜帶上,定定地望著雕花銅鏡中的自己出了一會神,心中微嘆,自己喜歡秦默的事情,估計再過些時日便瞞不住了。
阿靈和阿素對自己素來衷心,告訴她們也無妨。
想到這,公儀音轉了身看向兩人,嘆口氣道,「你們看出來了?難道我表現得有這般明顯?」
正在惴惴不安的阿靈聞言一愣,詫異地抬頭看向公儀音,結結巴巴道,「殿……殿下……您說什麼……您當真……?」
公儀音挑了挑眉,起身望著她似笑非笑道,「你都已經看出來了,怎的還這般驚訝?」
「婢子……婢子……」阿靈猶自震驚,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阿素微微蹙了眉頭,猶疑片刻后沖著公儀音福了福身,聲音中含了一絲隱憂,「殿下,請恕婢子多嘴。您應該知道,秦九郎身為秦氏嫡子,秦氏是不大可能讓秦九郎成為駙馬郎的。」
「我知道。」公儀音點點頭,神情從容而淡定。雖然秦氏嫡支做駙馬,乍一聽上的確有些不可能。但……前世她既然能成功嫁給秦默,重生一世,佔盡天時地利,她自然不會失敗。
「傳早膳吧,我餓了。」
阿素擔憂地盯著公儀音,見公儀音低頭沉默,只當她將自己的話給聽了進去。沒想到下一刻卻聽到她開口傳早膳的話,不由一愣。
見阿素和阿靈一臉發懵地看著她,公儀音「嘻嘻」一笑,拍了拍阿素的肩膀道,「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她的眼中閃動著自信滿滿的光芒,讓阿靈和阿素擔憂的心也隨之鎮定下來。殿下既然打定主意,那就必然有自己的法子,她們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想到這,阿素釋然地一笑,笑意盈盈介面道,「好,婢子這就傳膳。」
一頓早膳,亦是用得無比滿足而愜意。吃飽了,她示意阿靈叫人將早膳撤下去,轉頭看一眼窗外明媚的天氣,伸伸懶腰出門走到了院中。
聆音園的院子佔地頗廣,院中立著幾塊嶙峋的太白山石,砌成疊翠的假山模樣,假山下一汪清泉,水色如玉,澄澈漸低,乃從別處引來的活水。水中幾尾游魚,歡快地擺尾四下遊動著。
院中一側種著大株花木,絲垂翠縷,芳香馥郁。另一側是滿架的凌霄花,因著季節未到,只有滿架蔥鬱的綠葉。凌霄花架下扎一架鞦韆,垂下的繩索上亦有蔥綠的藤蔓纏繞,枝葉柔軟,滿眼的綠意盎然。
公儀音信步走到花架下,在鞦韆上坐了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盪著。
阿素站在她身後輕輕推著,看著公儀音溫潤的眉眼,低垂著頭安靜地站著不說話。
今日天氣極好,日光像細細的金線從藤蔓縫隙中投射下來。透過密密匝匝的枝葉,能看見一星碧藍的天空,半朵流雲也無,藍得像一塊巨大而純粹的寶石。
忙碌了這麼些天,突然之間閑下來,還真有些不適應。公儀音自嘲地笑笑,以前怎的沒發現自己居然是個閑不住的性子?
她眯著眼睛想著,在沒去延尉寺之前,自己每天都做些什麼呢?無非是練練才藝看看書,府里待得無聊了便出去走走。說起來,自己似乎很久沒逛過街了。
想到這,公儀音倒來了些興緻,從鞦韆下跳下來,興緻勃勃看著阿素道,「好久沒去街上逛逛了,走,叫上阿靈一道,出去透透氣。」
片刻的功夫,三人便準備妥當。
公儀音日日扮男裝,早已有些厭倦,此番便選了件低調素雅的海棠色襦裙穿了,一頭烏髮挽了個簡單的墮馬髻,斜插一支赤金鏤空銀葉步搖。
街上遊人如織,人聲鼎沸。身處這樣的熱鬧當中,覺得心情都明媚起來。
阿靈素來是跳脫的性子,公儀音去延尉寺,她自然沒多少機會出府。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眼睛都發亮了,看著這個也喜歡,看著那個也歡喜,一路上都只聽到她清脆的聲音傳來,「女郎,您看這個,女郎,這個也好看……」好在她還沒有歡喜過頭,知道機靈地改了公儀音的稱呼。
一襲黑色勁裝的寧斐在後頭緊緊跟著,一雙清透的眼睛半分也不敢從公儀音身上挪開。街上人這麼多,隨時都有可能走散,殿下的安危重要,絕不能掉以輕心了去。不過短短功夫,寧斐的後背便已濕透。
這時,前頭傳來一陣熱鬧的議論聲。
阿靈眼神亮了亮,扒開人群鑽了進去,公儀音張嘴想喝住她,卻見她的嬌小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公儀音無奈,只得站在原地等著,一眨不眨地盯著人群。
阿靈很快又鑽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方才有個小乞兒突然在街上暈了過去,正好有輛牛車經過,見狀便停了下來。牛車裡頭坐的是位貴婦人,剛剛婢子遠遠瞧了一眼,長相雖然沒看真切,但周身那種溫柔的氣質真是讓人倍感溫暖啊。」阿靈微揚著頭感慨,似乎還在回味那位貴婦人的風姿。
「然後呢?」公儀音見她半晌也沒繼續往下說的打算,只得自己開了口。
「哦?哦!」阿靈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著道,「原來那乞兒是因為幾日未吃東西了才餓昏在街上,那婦人也是個好心人,叫僕從去買了包子來給乞兒。方才大家都在看著熱鬧呢,都說那貴婦人菩薩心腸。」
說話間,圍著的人群漸漸散開來,原來是那婦人身側的僕從恭謹地鞠著躬,嘴裡請大家散了,不要再圍觀他們家夫人。
等人群漸漸散去,公儀音這才得以看到阿靈口中那位好心腸的貴婦人。只見她一襲時下流行的月牙白大袖對襟襦裙,腰間束白玉腰帶,墜下環佩香囊,五官看不分明,但的確如阿靈描述地那般,有一種溫柔淡泊的氣質。
只見她將僕從買來的包子遞到那灰頭土臉的乞兒手中,低聲同他說著什麼,另一隻手還溫柔地在乞兒後背拍著,似乎怕他嗆到了。
公儀音有些微詫異,要知道,那乞兒身上可是髒得很。換做她,最多也只是叫人替那乞兒買了吃食過來,哪會這麼溫柔細緻地又是說話,又是拍背?
那乞兒狼吞虎咽地將手中的包子吃完,抬頭看向婦人。
公儀音笑了笑,正要離開,突然看到那乞兒一把跳起,扯下婦人腰間系著的織錦錢袋撒腿就跑。
她不由沉了臉色。
真是恩將仇報!那貴婦人好心給他吃食,居然還想搶她的錢袋,真是豈有此理!
「寧斐,去追回來!」
寧斐沉聲應一聲,剛要上前,突然又一陣喧鬧聲由遠及近而來,那沸反盈天的喧鬧聲中竟夾了隱隱的馬蹄聲。
公儀音一愣,面露狐疑之色。要知道,這個時代馬匹十分金貴,多隻用於戰爭中。現在居然能在建鄴的街道上聽到馬蹄聲?莫不是邊關有什麼急報傳來?
她低著頭沉思,耳邊聽得馬蹄聲越來越近。
突然,人群中響起一聲驚呼,她下意識抬眼看去,就見到方才那乞兒一動不動站在道路中央,臉色蒼白驚恐,似乎是被嚇到了。
公儀音扭頭一瞧,遠處幾匹馬越跑越近,打頭的那一匹,眼珠赤紅,似乎發瘋了一般。
「寧斐!」公儀音慌亂喚道,示意寧斐上去救人。話音未落,便見寧斐墨色的身影似離弦的箭一般躍了出去。他足尖輕點幾下就到了路中,伸手一攬,將那驚呆的乞兒抱至了懷中。另一隻手朝後一揚,只見一道寒光閃過,急射如電。
很快,有馬兒凄厲的嘶鳴聲響起,只見為首那匹馬轟然倒地,激起一陣飛揚的塵土。後面兩匹狂奔的馬兒被這麼一阻,馬上之人慌忙勒緊韁繩,也堪堪停了下來。
公儀音趕忙擔心地望向那乞兒。
見她看來,寧斐搖搖頭,示意那乞兒無礙。那乞兒得了救,一雙圓溜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驚恐地四處打量著,一邊用力想掙脫寧斐的懷抱。
公儀音走上前,示意寧斐將那乞兒鬆開。
乞兒一逃脫寧斐的禁錮便想跑,好在寧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讓他不能亂動。
公儀音從乞兒手中將方才那貴婦人的錢袋拿回,直直凝視著乞兒的眼睛道,「為何要偷東西?」
乞兒瞪她一眼,頭往旁邊一歪似乎不願理她。
公儀音氣不打一處來,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長大了還得了?!當下咬咬牙道,「你還倔?等我把你送到延尉寺去看你還倔不倔?」
聽她這麼一說,乞兒眼中這才閃過一絲慌亂,面上總算有了一絲孩子臉上該有的驚慌和無措。
公儀音本還想嚇嚇他,卻聽得一旁傳來一個溫柔似暖陽的聲音,「多謝女郎出手相助。」
公儀音轉頭望去,原來是方才那個貴婦人。只見她面容清秀雅緻,膚白肌紅,猶似雙十年華。耳畔浮翠流丹,又顯出幾分雍容氣度來。
見正主來了,公儀音笑笑,將錢袋遞了過去,又看一眼那乞兒道,「夫人,您看他……您好心幫助他,他卻恩將仇報,是否需要送延尉寺?」
貴婦人看一眼乞兒,秋水般的瞳中有幾許波動,神色愈發柔和起來。她伸手摸了摸那乞兒的頭,嘆口氣道,「罷了,他也是被生活所逼。」說著,從錢袋中掏出幾串五銖錢來遞給乞兒,語聲柔和,「拿著吧,給自己買些吃的。」
那乞兒警惕地打量了她幾眼,見她神情溫柔無害,方才接過她遞來的錢,用力掙脫了寧斐的鉗制,一溜煙跑了。轉身的瞬間,公儀音似聽到了一聲低低的「謝謝」,很快隨著微風飄散空中。
公儀音這才得了空看向方才製造驚慌的始作俑者。
這一看,不由眼波一凝,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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