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招認

  「何處?!」秦默眉一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九郎還記得嗎?當時輕絮死後窈娘來報,我們折返回輕絮房間時,她的門外圍了一圈人,其中就有這個廖青風!」


  秦默皺了皺眉,顯然也記起了這檔子事,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淡淡的惱意。真是該死,這幾天自己心神不寧,居然連這麼重要的線索都漏了。


  公儀音見秦默沒有介面的意思,接著往下說,「九郎,輕絮死的時候廖青風出現在明月夜,方才我們去找他要名單時他又暗中動了手腳,我覺得……這個廖青風有很大的嫌疑!」


  聽完公儀音的分析,秦默有片刻沉默。


  公儀音狐疑地看他一眼,心中納悶。她怎麼覺得從方才起秦默的表現就有些怪怪的?她的目光越過秦默肩頭看向不遠處的秦衍,眸中一抹疑色。難道是因為方才秦衍同他說了什麼的緣故?


  「九郎,我們是不是需要派人先拿下廖青風?」


  「廖青風是朝廷官員,沒有充足的證據不可輕舉妄動。」秦默道,沉吟片刻後作出了決定,「我會加派人手去調查廖青風,若是發現了可疑之處,立刻帶其來延尉寺受審。不過在此之前,我們不宜打草驚蛇。」他嘴上雖然說得沉然穩重,心裡卻浮上絲絲擔憂。


  今日之事,廖青風定然有所察覺,不然也不會做出更改名單的舉動。只是不知他在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是兇手?還是從犯?


  公儀音點點頭,看一眼遠處的秦衍,再打量著秦默臉上有些沉鬱的臉色,斟酌著問道,「九郎,十二郎那邊沒什麼事吧?」


  秦默定定打量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家中出了點小事,我需要回府一趟。廖青風我會派人連夜去查,明早有了消息再通知你。荊彥那邊,你幫我同他說一聲。」


  公儀音點頭應下,心中卻忍不住思忖起來。到底是什麼事,讓一向山崩於頂而不變色的秦九郎,居然露出這樣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容?


  秦衍還在等著,秦默不再多說,抬步走到秦衍身邊說了兩句,兩人一同朝府衙門口走去。出院門的瞬間,秦衍狀似不經意轉頭朝這邊一瞟,沖著公儀音露出一個略顯古怪的笑容。


  公儀音頓時覺得周身一涼。


  明明周遭暑意襲人,公儀音卻被秦衍那個笑容看得心裡起了毛,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嘴裡嘟噥了幾句,匆匆趕去找荊彥了。


  秦默果然同他交代的那般,下午沒有再回延尉寺。他不在,公儀音自然也沒有心思多待,同荊彥說了一聲,早早回了帝姬府。


  對於她今日這麼早歸府,阿靈和阿素自是喜出望外,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殿下,您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了?」阿靈語帶興奮,手中替公儀音輕輕打著團扇。


  「衙中沒什麼事,便提前回了。」公儀音換了身輕薄的衣衫,躺在窗邊的竹榻上懶懶回道。


  「殿下,之前樂坊女的那個案子破了嗎?」阿素輕聲問道。對於公儀音調查的案子,阿靈和阿素也有所了解,見公儀音這些天早出晚歸都是為了這個案子,人也似乎瘦了不少,心疼不已,只盼著能早日解決才好。


  「快了。」公儀音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想起下午秦默明顯有些異常的情緒,不知為何,心裡也有些堵得慌。


  秦衍究竟同他說了什麼呢?


  想到那個美麗卻詭異的少年,想起他異樣的眼神,古怪的笑容,公儀音覺得全身又起了層雞皮疙瘩。


  「去叫寧斐過來。」


  「是。」阿靈眉眼一抹喜色,搶先應了,挑簾而出。公儀音沒有察覺到什麼,身後阿素卻望著她雀躍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憂思。


  寧斐很快被帶到。


  「殿下,您有何吩咐?」他不敢入內室,垂首立在珠簾處沉聲問道。


  「秦氏十二郎秦衍的資料,儘快查到給我!」


  寧斐應下,很快又退了出去。


  公儀音轉回目光,看向窗外碧藍的天空,聽著聒噪的蟬鳴聲,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不知秦默這會兒在做什麼呢?


  *

  此時的秦府。


  明明是夏日,前院的正廳卻廳門緊閉。蟲躁蟬鳴,這樣夏日的下午,空氣中彷彿凝滯了一般,未起一絲風。


  突然,一直緊閉的廳門打了開來,掛在廊下的雅緻風燈被廳門帶起的風一吹,晃了幾晃。廳中陸陸續續走出幾人,三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神情穩重,身著精緻的袍服,一看便是有地位之人。很快有僕從迎上去,引著他們走遠。


  接著,面色沉峻的王夫人也在女婢的陪同下走了出來,容顏依舊艷光四射,只是緊蹙的眉頭顯出她此時的心情並不大好。


  最後走出來的是白衣勝雪的秦默,只見他一臉沉色,素來清冷的面容顯得愈發冷了。


  出了正廳,他腳步未停,匆匆往清竹園而去。


  此時已經黃昏,天邊最後一抹殘陽落下,籠罩在建鄴城上空的金色光輝漸漸被無邊的夜色所取代。秦默踏著最後一縷夕陽進了清竹園。


  院中兩人正候著他。


  一人神情溫潤,青色袍服。另一人眉眼俊朗,唇邊一縷笑意。看到秦默進來,兩人迎了上去。


  「子笙、子琴見過九郎。」


  原來另一人,便是秦默先前吩咐莫子笙召回的莫子琴。秦默身邊四大得力幹將,以默的諧音莫為姓,琴瑟笙簫四字為名。子笙乃護衛之首,子簫乃暗衛之首,子琴負責情報暗探,子瑟則負責秦默暗地裡的商業運轉和銀錢往來。四人各司其職,對秦默忠心耿耿。


  「進來說。」秦默看他二人一眼,沉聲吩咐。


  三人進了書房,秦默率先在書案前坐下,示意莫子笙和莫子琴也跟著在對面落座,看向莫子琴開口道,「王家來人之事,為何沒有提前來報?」


  莫子琴神色一凜,雙手交疊至於膝上,頭低垂,語聲沉然中帶了一絲愧意,「屬下失職。」他知道九郎不喜歡人找借口,錯了便是錯了,沒有什麼好多說的。


  「說說你查到的事。」秦默語氣和緩了些。雖然他對於這次陷入被動有些不快,但子琴辦事一向穩妥,這次沒能及時上報,其中定然有什麼原因才是。


  「屬下幾日前的確查到王家琅琊那邊有人進京,但因為來的只是普通宗族子弟,當時他們打的又是進京與嫡支正常往來的幌子,所以屬下一時失察,沒有深究下去。屬下辦事不力,請九郎責罰。」莫子琴目有愧色,低頭請罪。


  「罷了,繼續盯著他們。琅琊郡那邊,加派人手。」秦默吩咐道。


  「是。」見秦默不深究,莫子琴微微鬆了口氣,同時暗下決心,這種錯誤絕對不可犯第二次。


  「你連夜派人去給我查個人。」秦默又道。


  「九郎請說。」


  「吏部侍郎廖青風。給我查查他平日的生活習慣,在朝中跟那哪些人來往密切。」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當時安邑縣貪污案參與調查的官員名單。」


  「是。」莫子琴應下,一一記了。


  瞥見莫子琴鬢邊的幾點汗珠,秦默淡淡道,「好了,你也別內疚了,方才我吩咐的事事關重大,查到后儘快來報。」


  聽得秦默這話,莫子琴抬了頭沖秦默燦然一笑,頗有些不好意思,「屬下知道了,日後再也不會犯這種錯誤。」他的性子,在四人當中最為活潑,因而與秦默說話時也最為隨意。


  「重華帝姬那邊如何?」


  「九郎,帝姬那邊沒有任何異常,主上那邊似乎也沒有什麼動作。屬下覺得,帝姬此番行事,應該是她自己的決定。」


  「可是她堂堂一國帝姬,為何要女扮男裝混入延尉寺?」莫子笙聽罷,面有不解,奇怪道。


  秦默沉然,眉尖微蹙。


  這點,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他能感覺到無憂對他並無惡意,那麼,她混入延尉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九郎……」莫子琴試探著看了秦默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秦默睨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有話便說,別吞吞吐吐的。」


  莫子琴笑了兩下,有些神秘道,「九郎有沒有想過,也許帝姬的目的並不是混入延尉寺,而是……混到您的身邊?」


  秦默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屬下是覺得,也許帝姬入延尉寺的目的,意在九郎。」


  「你是說……帝姬對九郎……?」莫子笙很快明白了莫子琴的想法,小聲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出聲推測道。


  見秦默涼涼地看來,莫子笙忙噤聲不多言,只是眼角一縷微光泄露了他的小心思。


  莫子琴看著秦默,笑得愈發燦然起來,眉微挑,眸中含了一絲亮晶晶的神色,「九郎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


  秦默涼淡睨他一眼,啟唇道,「你該下去查廖青風的資料了。」


  莫子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屬下好不容易回府一趟,九郎這麼急著趕屬下走?」


  「明早之前,我要看到廖青風的資料。」秦默不看他慘兮兮的表情,清清泠泠吩咐,又看一眼莫子笙,「子笙,你送子琴出去。」


  莫子笙偷笑一下,看向莫子琴道,「子琴,走吧。」


  莫子琴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沖著秦默行了個禮,「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瞧見莫子琴和莫子笙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秦默才轉回目光,定定地看著梨花木書案上的海水紋圖案出了神。


  方才子琴和子笙的推測,他雖然面上看著沒什麼反應,實則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他能隱約感到無憂對自己的好感,只是先前沒人捅破這層窗戶紙,他也就刻意迴避了這個問題。


  而今被子琴突然之間擺到了明面上,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難不成無憂入延尉寺的目的……當真是為了自己?


  他突然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伸手給自己斟了杯茶。茶水已有了些微涼意,卻正是他現在需要的。一杯茶水下肚,才覺得腹中的燥熱之感減輕了些許。


  只是……他神色一黯,轉頭看向窗外,夜幕四合,無邊長夜,掩蓋了多少白日的喧囂。


  想起方才在正廳中的情形,剛剛壓下去的燥火又竄了上來。今日的不歡而散,王家定然會感到不滿,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從來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感謝母親對自己的不待見,也許有母親的從中斡旋,王家真的會另擇人選罷?

  母親既然喜歡阿衍,那換成阿衍豈不皆大歡喜?


  他知道自己這種想法算不得仁義,只是他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將自己的意思強行加諸於他身上。從前他不反抗,是覺得反正這一生也就這般過了,既然答應這樁事能讓秦王兩家都開心,他便懶得再去爭取什麼。


  只是……如今情況似乎有些不同了……


  他收回目光,起身出了書房。


  月華無邊,樹影婆娑,院中光影動蕩斑駁。


  *

  翌日清晨,公儀音是被窗外的鳥鳴聲吵醒的。


  夏天的早晨總是天亮得特別早,雖然時辰還尚早,已有柔和的光芒透過窗戶傾灑進來,有種寧靜而淡然的詩意。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扭頭看一眼窗外明媚的晨光,覺得頭有些痛。


  昨晚惦記著輕絮的案子,翻來覆去了好久才淺淺入睡,只是現在沒了睡意,再繼續睡也是不可能的。只期望輕絮這案子能早日結束,讓她舒舒服服睡個懶覺才好。


  公儀音嘆一口氣,掀開身上的薄衾坐了起來。


  「阿靈,阿素。」


  「殿下,您醒啦!」聽到公儀音的呼喚,門外候著的阿靈和阿素推門而入,手中端著洗漱用品。


  阿靈看一眼公儀音眼底淡淡的黑眼圈,驚呼道,「殿下,您昨日沒睡好么?」


  公儀音疲累地點了點頭,一副呵欠連天的表情。


  阿靈急急道,「哎呀,這可怎麼是好,要不您今日告個假,別去延尉寺了吧?」


  公儀音搖搖頭,掙扎著從床上起來,示意阿素將帕子遞給自己,「今天事關重大,案子馬上就要破了,我不能不去,快幫我梳洗吧。」


  阿靈無奈,絮絮道,「那我下去叫廚娘煮兩個雞蛋給殿下敷敷。」說著,急急轉身去了。


  公儀音用竹鹽漱完口,又接過阿素絞好的帕子擦了擦臉,這才覺得腦中清明了不少。


  她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頓覺神清氣爽,五臟六腑都像被水洗過了一般,頭痛也減輕了些許。


  阿素上前來,先替公儀音將胸前裹上紗布。她一層層繞去,眼中頗有些不忍,「殿下,您成日這般裹著,總歸對身子不好。」


  她雖說得隱晦,公儀音卻明白她的意思。想想阿素說得也對,成天被布緊緊包裹著,對生長發育肯定會起到阻礙作用,到時候纏出什麼毛病來,她可就欲哭無淚了。


  想到這,她吩咐道,「纏松一些,待會穿件寬鬆一點的袍衫便是。」


  阿素應了,手中力道減小了些。纏繞妥當,伺候著公儀音穿上裡衣,又去櫃里取了套竹葉青色的寬大男衫過來給公儀音換上,腰間用玉帶微微系住,胸口衣襟處鬆鬆敞開來,若不細看看不出什麼端倪。


  剛換好,阿靈便拿了雞蛋進來,順便也將早膳給傳了。


  阿靈示意公儀音坐好,將雞蛋剝開在公儀音眼底輕輕滾著,一邊輕輕吹著一邊道,「殿下,可能稍微有些燙,您忍著些。」


  公儀音「嗯」了一聲,目光往矮几上的早點上一掃,肚裡早已「咕咕」叫了起來。好不容易等阿靈給她熱敷完畢,忙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今日廚娘準備了綿軟可口的燕窩粥,再配了些清爽的開胃小菜。公儀音小口小口地喝著,覺得全身都恢復了力氣。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公儀音轉頭看去,見一個女婢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口,抬手敲了敲門框,神情有些急迫。


  「什麼事?」阿素皺了眉頭走上去問道,顯然對這女婢慌慌張張的神態有些不滿。


  「啟稟殿下,府外來了輛延尉寺的車攆,說是要找宮小郎。」那女婢定了定心神,小心撩眼看向公儀音。


  公儀音扮男裝出去的事,府里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又特意同前院當值的部曲女婢都打了招呼,就是怕不小心露出破綻來。所以此番女婢才能穩住來人,急急過來稟報。


  「來的是什麼人?」


  「是延尉寺的秦寺卿和荊司直。」女婢口齒伶俐回道。


  秦默和荊彥居然都來了?一大早來找她,莫不是有什麼急事?


  公儀音微訝,放下手中的銀質小勺,急急又問,「現在人在何處?」


  「沒有殿下的吩咐,婢子們不敢貿然請進府中,現還在府門處候著。」


  「帶他們去前廳,我馬上過去。」


  那女婢應諾,轉身欲走。


  「等等!」公儀音卻又似想到了什麼,出聲喝住了她。


  「還是叫他們繼續在府外等著吧,我馬上出去。」她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帝姬府門客,若秦默和荊彥進了府,身為帝姬府的主人,她這個重華帝姬怎麼著也得露上一面吧,否則定會引兩人生疑,不妥不妥。想想還是自己趕緊出去同他們會合為好。


  女婢領命而去。


  公儀音端起青瓷碗急急喝了兩口,又接過阿素遞來的帕子擦擦嘴,急急忙忙道,「我先走了,府里的事你們看著些。」說罷,匆匆忙忙朝府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阿素和阿靈略帶擔憂的聲音,「殿下,您小心些!」


  公儀音出了府,果然看見延尉寺熟悉的牛車停在府門外。車上錦繡簾幕垂下,車中沒有動靜。馭車的衙役見他出來,忙放下手中鞭子行了個禮。


  「寺卿和司直在車中?」公儀音看向他問道。


  「是。」衙役應了,伸手替她挑起了帘子。


  「無憂,早上好!」荊彥突然從車裡探出頭伸到公儀音面前,把她嚇了一跳,不由瞪他一眼埋怨道,「荊兄,大清早的你怎麼就在嚇唬人?」


  荊彥笑了笑,向她伸出手道,「是你自己膽子太小了,怨不得我。」


  公儀音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徑直扶著車壁上了車坐下。


  荊彥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心中狐疑,很乾凈啊,無憂怎麼一臉嫌棄的神色?


  「九郎。」公儀音沖著矮几后的秦默笑了笑,甜甜地打了聲招呼。


  秦默點點頭,「嗯」了一聲,想起昨天子琴說的話,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


  「今日九郎和荊兄怎麼這麼早便來帝姬府找我了?」公儀音不解道。


  「我的人查到廖青風之前是明月夜的常客,同瑤瑟和輕絮多有往來。而且,安邑縣貪污案的辦案人員名單也已查到,與廖青風的名單相比,只多了一個人。」秦默淡淡看來,掩下眼底一閃而過的異色。


  「誰?!」公儀音好奇發問。


  「廖青風自己。」


  這話一出,公儀音的腦中不由閃過無數個片段,彷彿一瞬間有一根線,將這些零零落落的珠子都給串了起來,讓她霍然開朗。


  原來昨日廖青風那異常的行為,不是為了包庇別人,而是為了保自己!

  「他會不會昨日覺察到異常早已跑了?」


  「不會。」秦默搖搖頭,「昨夜我一得到消息,便派人包圍了廖府,廖青風還好好地待在府中,並沒有什麼異常,所以我和荊彥才一大早就過來找你了。」


  見秦默都已安排妥當,公儀音放了心,只是整個人沉浸在這個消息中仍有些恍惚。


  雖然現在事情還未完全水落石出,但兇手十有*便是廖青風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風起雲湧的情緒。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殺害輕絮和瑤瑟的人居然會是廖青風!

  可是,動機究竟是什麼呢?


  廖府與帝姬府一樣都坐落在崇仁坊,所以牛車很快駛到了廖青風的府邸門口。


  三人下了車,帶頭的捕頭從圍住廖府的捕快們中走出,大踏步迎了上來。


  「怎麼樣?」秦默瞄一眼緊閉的黑漆大門,眸色沉沉如墨。


  「回寺卿,沒有人出來過。」


  「好,敲門!」


  捕頭上前拉住門上銅環重重扣了幾下,過了片刻,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從裡面探出一個赭衣護衛的腦袋來。


  他警惕地打量了捕頭一眼,「你找誰?」


  「延尉寺辦案,還不速速開門!」說著,招呼身後的捕快上前將門推開。


  那護衛一聽,立馬慌了神,慌慌張張叫人去通稟廖青風,一面看向捕頭道,「這位使君,煩請在此稍後片刻,小的已差人去通稟郎主了。」


  荊彥上前幾步,沒有理他,沉聲指揮著,「你們將廖府圍住,別讓任何人跑了。你,帶一隊人去搜廖青風的房間,剩下的人跟我來。」


  說著,看向秦默,同秦默公儀音一道進了府。


  他們正好同前來迎他們的僕從撞上,那僕從不敢怠慢,慌慌張張將他們迎到了待客的正廳。


  廖青風已經在廳內等著了。


  他端坐在矮几之後,神色從容淡定,手執一把白玉酒壺正在緩緩給自己斟著酒。


  見秦默幾人到來,他抬眼看一眼幾人,語調平緩,「原來是秦寺卿,請坐。」說著,有人上前將秦默三人往一旁的席位上引。


  秦默擺擺手,負手立於廳中,看向廖青風的寒涼目光中帶了一絲審視,「廖侍郎,我們今日來不是同你敘舊的。」


  「哦?」廖青風微微上揚了語調,將斟滿酒的酒杯放下。爾後站起身,走到秦默面前抬眼看向他道,「那不知秦寺卿今日這般興師動眾地來鄙人府上,所為何事?」


  「前段日子明月坊兩名樂伎之死,想來廖侍郎也該有所耳聞。」


  廖青風點點頭。


  「我們已經查出兇手了。」


  廖青風沒有出聲,似笑非笑地看著秦默,似乎在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兇手就是你。」秦默語聲從容,目光冷冽,隱隱有一絲迫人的意味。


  廖青風在他的高壓注視下尚能保持鎮定,只是額上已滲出密密的汗珠。他轉頭避開秦默的審視,聲音中終於帶了絲絲顫意,「秦寺卿說兇手是我,可有證據?」


  「本月十四日,你本該去吏部點卯,卻無故缺席,有人在城郊處見過你的身影。廖侍郎要不要解釋一下,你為何會在瑤瑟遇害當天去到城郊?瑤瑟的屍體在城郊的護城河溝渠中被發現,難不成廖侍郎那天便是去拋屍的?」秦默緊緊凝視著他。


  「我那日心情有些不好,便去城郊散了散心。既然沒有人親眼見到過我拋屍,秦寺卿方才所說的話便都是臆測。」


  「廖侍郎會武是嗎?」秦默卻突然轉了話題。


  廖青風身子微微一震,不解地抬頭看去,「難道我會武功,便是殺害那兩名樂坊女的證據?」


  秦默微微一笑,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道,「那日我們去吏部找你時,無憂的茶盞不小心跌落,廖侍郎眼疾手快將茶盞給接住了,若只是一個普通的文官,斷不可能有這麼敏捷的身手。」


  廖青風看著他並未否認,只道,「是又如何?」


  「我們在輕絮房中的橫樑上發現了兇手的腳印,恰恰說明兇手也會武。」


  廖青風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公儀音一眨不眨地盯著廖青風,他雖然在負隅頑抗,但公儀音在他的臉上,似乎見不到慌亂的神情,不由感到詫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廖青風為何對自己這般自信?


  這時,帶領一隊捕快去搜房的那個捕頭進了大廳,在秦默耳旁低語了幾句。秦默點點頭,示意他先退到一側。


  「我記得,輕絮死的那天,我們曾在輕絮房前見到過廖侍郎。」秦默看向廖青風,接著道。


  「是。但這還是不能說明什麼。」廖青風唇色有些蒼白,眼中一片幽深。


  「的確不能,頂多只是讓廖侍郎的嫌疑又增加幾分罷了。但是……我想請廖侍郎看看這兩樣東西。」秦默說著,示意身後的捕快將東西呈上來。


  放在捕快手中木質托盤內的有兩件物品。第一件是一條流雲紋青玉帶,正中的環扣上綴以瑩潤粉色東珠,只是仔細一看,會發現最底端缺了個小口出來。另一件物品是一塊環形玉佩,以素色絲絛打了個絡子,墜下長長流蘇。


  看到捕快呈上來的東西,廖青風眼眸一眯看向秦默,眼中終於起了幾分波瀾。


  秦默自袖中掏出用帕子包裹著的一物,在廖青風面前展開,裡頭赫然是那顆在溝渠中撿到的東珠。


  他將東珠拿起在廖青風眼前一亮,不緊不慢道,「這顆東珠,是我們上次在瑤瑟的屍體旁發現的,顯然是瑤瑟從兇手身上拽下之物。」


  他緩步走到捕快跟前,拿這顆珠子在那玉帶中間環扣的缺口處一比,正正好吻合。廖青風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臉色不由白了一分。


  「瑤瑟之死你脫不了干係,輕絮的死……你同樣脫不了干係。」秦默放下東珠,拿起那快環形玉佩走到廖青風面前。


  「這是在廖侍郎房中的柜子里發現的。藍田釉玉,這可是上好的玉啊。」秦默淡笑著睨了廖青風一眼,「想來廖侍郎應該自己也沒發現,這環佩與先前有何不一樣吧?」


  廖青風死死盯著那玉環,顯然被秦默說中了心事,他並不知道這玉環上有何貓膩。


  公儀音朝秦默手中的環形玉佩望去,果然看到那系住玉佩的絡子打成了同心結的樣式,最後收尾的地方,赫然是一個雙頭結的打法。


  這麼說,是輕絮趁著廖青風不備,將他身上那塊玉佩上原有的絡子換成了自己親手做的同心結。因為用的是同色絲絛,廖青風一個大男人,自然沒有發現這些細節的改變,依舊佩戴在身上。但那一天他去看瑤瑟表演時,卻被瑤瑟發現了這其中的秘密!


  秦默指了指手中玉環和流蘇相接的地方,「廖侍郎這塊玉佩這裡的絡子,早就被輕絮掉了包,恐怕你還不知道吧?這收針處的雙頭結打法,正是輕絮特有的手法。廖侍郎要不要解釋解釋,為何輕絮的東西會出現在你身上?為何瑤瑟死的那日,身上也戴了個同樣款式的同心結?」


  廖青風低垂著頭,面容蒼白,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他終於抬了頭看向秦默,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意,「秦寺卿果然名不虛傳。」


  公儀音神色一凜,這是要招認了!


  「寺卿,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坐下聽我說如何?」廖青風看向秦默,喑啞低沉道。


  秦默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瞬,諒他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點點頭在席后坐下,同時示意捕快先退到廳外候著。


  公儀音和荊彥也跟著在秦默身側的席位坐了下來。


  「一開始,我並沒有想殺輕絮。」廖青風定定地盯著面前的酒杯,緩緩開了口,「我落了個很重要的東西在輕絮那裡,被她撿到了,便趁機拿此要挾我。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只是簡單的錢財勒索,很快,她變得得寸進尺起來,竟提出讓我給她贖身。」


  「我雖然在朝中謀了個一官半職,家中卻並不富裕。更何況,我爹娘是絕不允許我娶一個樂坊女子為妻的。我一面假意答應穩住輕絮,一面想套她的話把東西拿回來。可是輕絮十分警惕,無論我使什麼法子,她也不肯將藏東西的地方告訴我。我知道輕絮防備心很重,一定會將東西放在身邊,所以那東西定在輕絮房中的某個地方。所以我找了個機會,偷偷潛入輕絮房中在橫樑上藏了起來。」


  廖青風把玩著桌上的酒盞,卻並沒有喝,也不看秦默他們,機械般接著往下說,「輕絮果然疑心很重,隔一段時間便去檢查一下那東西是否還在原處,我得以看到了她藏東西之處。本想趁著輕絮出門時將東西拿了便走,這樣她沒了威脅我的把柄,我也不會再受她鉗制。可沒想到她非但沒出門,還領了個客人進來。」


  「我在樑上待久了,體力愈發不支,生怕再待下去會生出什麼變故來,便從袖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蒙汗藥,找準時機放入了他們酒壺當中。我看著他們將酒喝下后就從樑上跳了下來,正在找東西之際,卻聽到後面有響聲傳來。我轉身一瞧,卻見輕絮一臉驚駭地看著我。原來她久居歡場,陪客人喝酒時多半會將酒偷偷倒掉大半,所以只攝入了少量蒙汗藥,很快便轉醒。」


  廖青風說了一會,似乎有些口渴,伸手拿過一旁的茶盞喝了一口,又看一眼神色肅穆的秦默,接著往下說,「輕絮一見,頓時急了,撲上來就想搶我手中的東西。我本就對她十分不滿,情急之下沒有多想,順手抄起一旁的花瓶就朝她腦後砸了過去。等我回過神來時,輕絮已經斷了氣。」說到這裡,他語聲微有凝滯,也不知是後悔自己當初的作為,還是有旁的原因。


  「後來的事……秦寺卿你們也已經知道了。」他目光獃滯地看向秦默。


  「你本想伺機逃出,不想窈娘突然出現在門外。你急中生智躲在門后,避開了窈娘的視線,又趁著她慌慌張張去找秦寺卿的時候,趁機逃出了房間是嗎?」荊彥接過他的話頭。


  廖青風木然地點了點頭。


  公儀音唇邊一縷嘲諷的笑意。這個廖青風,膽子也真夠大的,殺了人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在殺人現場逗留,想來他方才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悲傷和懊悔,定不是為了輕絮。


  「那瑤瑟呢?」荊彥又問。


  「瑤瑟……」廖青風喃喃了兩聲,「瑤瑟……說起來,我還曾想過利用她除去輕絮,若是她得手了,便沒有後面的事了。」


  他自嘲地笑笑,「輕絮那個蠢女人,得到我答應替她贖身的保證后竟四處宣揚,連瑤瑟也知道了。好在她還不算太笨,沒將我的名字抖落出來。於是,我利用女人的嫉妒心,在瑤瑟耳邊鼓吹了幾句,她竟然真的被我蠱惑,在輕絮的琵琶上投了毒,只可惜……並沒有成功。」


  他唇邊一縷詭異的笑容,看得公儀音心中一涼,「輕絮死後,瑤瑟怕自己下毒之事暴露,還來找過我。可我對輕絮之事避之不及,怎麼還會理她?所以最後她只能悻悻離開了。其實……相比於輕絮,我更喜歡善解人意的瑤瑟一些。瑤瑟,她本來不會死的……怪只怪她突然發現了什麼,為了避免暴露自己,我只好殺了她。」


  原來這就是那天瑤瑟外宿同福客棧的真相。這時,公儀音腦中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想起那天晚上去秦府找秦默時,曾在崇仁坊的小巷中看到有陰影一閃而過,莫非……那正是求助廖青風不成的瑤瑟?


  「說詳細經過。」秦默冷冷道。


  「輕絮死後,我見延尉寺並未查到我身上,又聽說當時在房中的客人在牢里自殺了。我雖然不知為何,但一顆心漸漸放了下來,又若無其事地去了明月夜。不過瑤瑟自輕絮死後便不再單獨接客,聽聞她那日要登台表演,我早早到了明月夜,佔了個前排的位置。」


  「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還很正常,瑤瑟甚至一副摒棄前嫌的模樣,對我暗送了幾次秋波。可不知為何,中途瑤瑟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后,突然臉色一變,再也不敢看我,音節也彈錯好幾個。她匆匆表演完后就下了台,當天晚上再也沒有出來過。我心知事情怕是有變,惴惴不安回了府。回來后,我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決定第二日去找瑤瑟問個明白。」


  他咽了咽口水,眼眸微闔,一臉疲倦的模樣,「我猜瑤瑟若真的發現了什麼,定然會去延尉寺報案。所以我一早就在明月夜門口等著,可等了半天也不見瑤瑟出來,一打聽才知道她竟然從後門偷偷走了。我當時覺得事情定然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只是心中還存了一絲僥倖,又去了延尉寺。沒想到正好見到瑤瑟一臉不安地從府衙出來,我稍一思索,猜到怕是秦寺卿不在衙中,瑤瑟這才無功而返。當下覺得,真是天助我也!」


  他朝秦默看去,卻被秦默眼中的霜意凍得一顫,不敢再看他,抖抖索索接著道,「後來我偷偷尾隨瑤瑟,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方將她給殺了。為了防止她的屍體被很快發現,我將其綁上石頭沉入了城外的護城河中。只是沒料到……瑤瑟竟然在掙扎過程中將我腰帶上的東珠給扯下來了,更沒料到,我日日貼身帶著的環佩竟會被輕絮動了手腳。昨日秦寺卿來問我要名單時我就知道事情怕是包不住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說完,他長吁一口氣,目光在三人面上一掃,「幾位,我的故事說完了。」


  秦默看向他,語聲冷得似裹了冰霜一般,「你說你有個重要的東西落在輕絮手中,是什麼東西?」


  廖青風聳了聳肩,「秦寺卿既然斷案如神,不妨猜一猜?」


  公儀音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廖青風有些不對勁。他既已招認罪行,等待他的必將是嚴厲的制裁,他為何還能做到這麼沉靜淡然,甚至還能將秦默的問題無所謂地拋回去?

  秦默周身氣息一冷,「能藏在銅鏡後面的東西,不知紙張就是布匹。」


  廖青風目露詫異之色,「沒想到秦寺卿連這個也發現了,果然這建鄴第一神探的稱呼不是白得的。」他伸手端起矮几上的酒盞,定定看著盞中透明的酒液,有片刻失神。很快,他一仰頭,一口氣將杯中酒釀給飲了下去。


  公儀音隱隱感覺到這件案子到這裡似乎還沒有完,莫不是這裡頭還有她沒想到的東西?


  「說,到底是什麼名單?!」果然,下一刻她聽到秦默冷冽沉肅的聲音響了起來。


  名單?


  這麼說,廖青風當時落在輕絮手中的東西,是一份名單?!


  廖青風看著秦默,突然裂開嘴笑了起來,眼神中透出一股無畏的絕望。


  公儀音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眼風往他面前一掃,腦中一道寒芒閃過,口中大呼「不好!」,起身急匆匆跑上前去,端起廖青風面前的酒杯一嗅,臉色頓時煞白。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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